環縣多山,多不勝數。


    所以在這邊出行比較麻煩。


    焦取仁時而騎驢,時而步行,一個多時辰後,這才來到了許塬。


    許塬就在一座山上,在山上往下看,能看到那些順勢造的田地,隻是近些年水少了,即便是種植土豆也很艱難。


    到了坡上,一排排窯洞依山而建,窯洞前坐著些老人和婦孺,他們在曬太陽……


    見到焦取仁,一個老漢起身過來,拱手道:“大人麵生,敢問來許塬幹啥?”


    焦取仁拱拱手,笑道:“在下是縣裏剛來的小吏,叫做焦取仁,老人家看著身體硬朗啊!”


    這是客套,也是套話。


    雙方核對了身份,老漢就有些拘束的請焦取仁在場壩中坐下,然後脫了鞋扔出去,砸在一個半大孩子的頭上。


    “三娃,去倒水來。”


    那孩子把鞋子撿起來送到這邊,焦取仁說道:“我這裏卻有水囊,就不麻煩了。”


    老漢的麵色一緊,幹笑著不再說話。


    焦取仁被眾人時不時的瞥一眼,他幹咳道:“老人家,我此次來這裏,卻是想問問你們,可願移民嗎?”


    老漢目光遊離,呐呐的道:“家都在這呢,這輩子都習慣這地方,去了別處怕是會熬不住。”


    故土難離,狐死首丘,這些話無不驗證著漢人對家鄉的深沉眷戀。


    那些婦人都看著白淨的焦取仁偷笑,孩子們被母親拉著不許過來,有的嚎哭,有的叫喊,一時間鬧的讓人頭痛。


    焦取仁笑眯眯的道:“老人家,咱們環縣是個好地方,可近些年時不時的要鬧些小災,有人推算說這裏以後災荒會越來越厲害,越來越頻繁,到時候怕是連樹皮都沒得吃。”


    老漢斜著看了焦取仁一眼,然後低頭道:“大人,那是神仙哦!”


    在他們的眼中,能預言以後的事情,那隻能是神仙。


    焦取仁尷尬的道:“這是科學,您年長,應當知道這些年的災荒越來越多了。”


    老漢伸出粗糙的手在地上刨著,他甕聲甕氣的道:“大人,總會過去的呢!”


    這些人都不願意離開家鄉,他們寧願過的艱難些,隻要餓不死,就不願出遠門。


    焦取仁指指那些穿著破爛的孩子說道:“您看看那些孩子,如今大明的布匹也多了,可依舊穿不起新衣服?這是為何?”


    老漢隱蔽的白了他一眼,嘀咕道:“這不都是窮的嗎!”


    “老人家,現在大明可供移民的地方不少,就說塞外的興和城吧,那可是新城,去了就有地,沒地也有牛羊發放,第一年包括吃住都不收錢,而且還免征賦稅十年,十年啊!您算算得多少錢?”


    焦取仁想到了利誘,可老漢卻顧左右耳而言他:“大人,家裏的地要去翻耕了。”


    居然被下了逐客令,焦取仁無奈的道:“當年有人這樣說過:我大明人,隻要祖宗牌位在,隻要家人在,那麽處處皆是故鄉。”


    他起身拱手走了,那些孩子這才脫了掌控,都跑過來看焦取仁剛才坐著的板凳,有的還小心翼翼的去摸摸。


    一個婦人大概是有些地位,就說道:“五叔,這官說的話能信?方圓十裏地,咱們許塬可算是最富庶的,他怎麽想著來勸咱們移民了?”


    老漢把手中的土扔了,拍拍手道:“信什麽信?難道還有人能看到一百年後的事?多半是哄人嘞!”


    ……


    這是焦取仁第一次接觸到移民事宜,沒有準備的他完全找不到切入點,又擔心過猶不及,隻能皺眉離開了許塬。


    迴到縣城,皮影戲已經結束了,老漢正在收攤子,動作緩慢。聽到動靜,他迴身看了一眼,臉上那深刻的皺紋又加深了幾分。


    “興亡都是百姓苦啊!”


    環縣的皮影戲不隻是玩耍,更多的是講述民間故事。


    民間多苦,於是皮影戲裏就把苦的部分摘掉,或是在最後來個大團圓什麽的。


    焦取仁一路迴到縣衙,找到了範穎稟告。


    範穎聽完後,麵無表情的道:“這就是說百姓不願移民嘍!”


    他沒有追責,可這話比追責更讓焦取仁難過。他說道:“範大人,百姓多蒙昧,戀家,這事得慢慢來,小的以為可以行文京城,請幾位移民各處,日子過得不錯的環縣百姓迴來,以身說法,這樣……”


    “你去行文嗎?”


    範穎打斷了焦取仁的話,拂袖道:“且去,以後你一旬去一次,等年底上官問移民之事,本官隻找你。”


    這是壓擔子,同時也是在丟責任。


    焦取仁躬身應了,然後迴到了值房。


    值房裏,那兩人在打瞌睡。


    環縣的事情本就不多,春困秋乏夏打盹,焦取仁心中焦慮,卻是一點兒睡意都沒有。


    他坐在桌子前靜靜的思索著,隻覺得此生從未遇到過這等艱難的事。


    “喲!你迴來了?事情可辦妥了?”


    值房三張桌子,焦取仁來的最晚,所以隻能向著暗壁,光線不好,還背對著潘直和李新誠。


    “沒。”


    焦取仁隨口說道,然後又陷入了沉思。


    潘直和李新誠相對一笑,然後齊齊起身出去。


    “這人就是個傻的。”


    出了值房,潘直忍不住就笑了:“移民的事哪是他這等小吏能摻和的,他不知所以,被範大人蒙了進去,這下可有好戲看了。”


    李新誠挑眉道:“他一來就到處動,到處去探訪,比當年咱們的王大人還積極,這是奔著升官來的。他以為自己的心思能瞞過人,可……誰是傻子?”


    ……


    這就是大明?


    船隊沿著海岸線一路北上,還在寧波府補給了一次。


    哪怕隻是驚鴻一瞥,可繁華的寧波還是讓法蘭克使團陷入了沉默之中。


    船隊繼續北上,巴斯蒂安發現飲食漸漸的好了,那些飯菜讓使團的人拋棄了矜持,吃的就像是一群乞丐。


    巴斯蒂安自己也好不到哪去,一條新鮮的豉魚就讓他忘記了這一路被軟禁的現實。


    “這魚聞著臭,吃著香,隻是那黑乎乎的顆粒是什麽?”


    一個隨從吃完了米飯,舔著嘴唇,意猶未盡的問道。


    另一個吃的比較慢,他笨拙的用手捏了一粒黑色的豆豉,看看大家,傻乎乎的笑道:“這是米飯發大了吧?就像是咱們法蘭克的麵包。哎!我現在就懷念著白麵包,如果法蘭克有這種魚,那我想我一頓能吃完整個家裏的麵包。”


    “明人的食譜實在是太雜了,許多咱們都沒見過,法蘭克需要學習他們,充分的把食物利用起來。”


    普通人從美食中隻是享受著愉悅,而巴斯蒂安卻由此想到了國事。


    這就是層次!也是巴斯蒂安能擔任使節的原因所在!


    巴斯蒂安吩咐道:“以後要多注意食物,法蘭克在經曆磨難,我們必須要為王國找到更多的資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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