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失望了?”


    袁熙幸災樂禍的道:“在下知道你一直想去對付南邊的文人,可你知道嗎?南邊的文人勢力之龐大,牽一發而動全身,你若是去弄他們,那就是馬蜂窩。”


    “張茂可是重傷,南邊肯定會大肆誇耀,你無可利用!”


    方醒皺眉道:“你想多了,本伯就想問問罷了。還有,宣府居然有人攔截本伯,你們勾結了誰?”


    袁熙坦然的道:“不過是一個千戶官罷了,隻是用一個指揮使作為酬勞,他就上鉤了,所以武人不可信,方醒,壓住武人就等於壓住了你。看看那些武勳吧,此次京中變亂,就隻有一個張輔和定國公出頭,可笑啊可笑!”


    方醒點點頭,走近說道:“你倒是有些抱負,可惜卻是逆賊,還有,殿下即將登基,什麽文人武勳都將會重新站隊,袁熙,你可知道你們開了一個壞頭嗎?”


    “藩王勾結宮中勢力作亂,你們開了一個壞頭!”


    隻是一拳,袁熙就被打成了蝦米。


    他卷縮著身體幹嘔著,看到方醒出去,就嘶喊道:“你是權臣,你是權臣,不得好死!我袁熙詛咒你不得好死!”


    方醒腳步不停,安綸迴頭罵道:“蠢貨!你就等著被千刀萬剮吧!”


    雷度一直沒敢說話,他不想受苦,所以不敢激怒方醒。


    見到袁熙有些歇斯底裏,就說道:“大事敗於方醒,所以你恨他,我也恨他,可終究就是一場夢罷了。殿下大抵要裝瘋了。你我就是棋子,即將被踩爛的棋子,所以好好的享受最後的時日吧,不多了。”


    袁熙突然嗬嗬嗬的笑了起來,聲音淒涼。


    “若非是他,大事就成了,我恨不能吃他的肉!吃他的肉……”


    ……


    皇城外,那些人在遞交‘請願書’,大聲的說著太子的好話,大有太子不登基,奈天下蒼生何的慷慨激昂。


    這是大明的第五位帝王,承上啟下。


    “他會是一個好皇帝。”


    權謹趕到了京城,老人一臉的憔悴,先去哭了大行皇帝,然後就來找到了方醒。


    方醒目前安家在城頭上,弄了個素火鍋在吃著。


    權謹端著一碗素菜三兩下就吃了,滿足的道:“是,殿下雄姿英發,有文皇帝之風,大明周邊無患,盛世來了啊!”


    方醒恍惚記得以前誰說過這話,他放了麵條進鍋裏煮著,吸溜著鼻子說道:“文皇帝這個諡號不好。”


    權謹隨口問道:“為何不好?”


    “不是文,而是文武,所以當稱祖!”


    “這個……”


    權謹是個厚道人,他接過方醒遞來的第二碗素菜說道:“文皇帝功績非凡,是可以稱祖,隻是……”


    “方醒!”


    朱高煦大步走上來,看到權謹就皺眉道:“你不迴家歇息,這是想學金忠嗎?”


    這貨連關心的話都說的這般直挺挺的!


    方醒看到權謹氣得不行,就說道:“殿下這是關心您呢,權大人,趕緊迴家去,稍後我叫人去請示殿下,讓宮中來個禦醫給您看看身體。”


    權謹起身,瞪了朱高煦一眼,拂袖而去。


    朱高熾大大咧咧的坐在他留下的矮凳上,揉揉眼睛道:“一直哭不出來,剛才去了宮中,看著大哥的梓宮卻忍不住了,丟人!”


    他放開手,看著那雙牛眼有些紅腫。


    “大哥也沒享幾天福就去了,哎!拿酒來!”


    朱高煦摸摸眼睛就要酒,才走到邊上的權謹就怒了,喝道:“殿下,大行皇帝才去多久?宗室如何能飲酒?”


    朱高煦牛眼一瞪就想動手,方醒趕緊拉住,然後說道:“喝就喝吧,悲傷與否不在於飲酒與否。”


    權謹衝著方醒罵道:“興和伯,你這是謬論,且等本官進宮去稟告殿下!”


    朱高煦的心情不好,聞言就勃然大怒,若不是方醒拉著,今日權謹大抵是要過不去了。


    方醒用酒來勸住了朱高煦,然後兩人就在城頭上喝酒,那些軍士看到也不敢說。


    “大哥苦,從小就得端著架子過活,換做是我是受不了的。”


    朱高煦喝酒的速度很快,漸漸的有些醉意,就拔出長刀劈砍著城磚。


    碎屑四濺中,方醒用酒杯擋住了眼睛。


    朱高煦憤憤的道:“我不想迴樂安,不想老死在那裏!方醒,你說瞻基可要防備我?”


    方醒搖搖頭:“沒必要,隻是怕頭痛。您是他的二叔,若是喝酒醉把人打殘了他能怎麽辦?”


    朱高煦垂頭喪氣的道:“都沒了,就剩下了我和老三,老三卻是個奸猾的,我不喜歡和他打交道,還有誰?張輔他們成日縮在家裏養孩子,就我一個人在樂安……”


    “那是好日子。”


    方醒覺得那種日子也不錯,隻是對孩子不大友好,無法出遠門,隻能坐井觀天。


    所以明代的藩王一代不如一代,很大的根源就在於藩王被限製在封地內不得遠行,看到的天就隻有那麽大。


    “會瘋的。”


    朱高煦迷茫的道:“我整日就在樂安跑馬,操練兒子,可操練出來能幹什麽?方醒,你說他們以後能幹什麽?都隻能吃飽了睡覺,睡醒了繼續吃。”


    方醒搖搖頭,無言以對。


    “隻有兩條路,一條是都迴京,別要什麽封地,然後做個紈絝子弟。第二條就是……且看以後吧。”


    ……


    “大哥,爹什麽時候迴來?”


    方醒在城中已經好久了,無憂都已經重新熟悉了自己的家,卻少了一個疼她的爹。


    土豆正在給她畫小人,聞言說道:“要等有了新皇帝才能迴來。”


    無憂嘟嘴道:“新皇帝是誰?”


    土豆搖搖頭,卻想起了以前經常來的朱瞻基。


    ……


    朱瞻基在奉天殿裏麵,看著那些座椅發呆。


    一張張座椅就代表著一個個先人,他從朱元璋的座椅看到朱棣的,再往下,就是他的父親…..


    以後這裏還會多一張椅子,那就代表著他。


    “殿下,明日牌位就要從後殿移過來了。”


    俞佳不知道朱瞻基來這裏的用意,可明天就要登基了,他的事情還多啊!


    朱瞻基揮揮手,俞佳帶著人出去。


    這是家廟,朱家的家廟。


    朱瞻基走到前方,在代表著太祖高皇帝的椅子前站定,靜靜的看著這張椅子。


    椅子隻是椅子,隻有當後殿的牌位放在上麵後,才代表著那個意義。


    往後就是朱棣的椅子。


    朱瞻基緩緩蹲在地上,低聲說道:“皇爺爺,孫兒明日要登基了,就要成為大明的皇帝,您可高興嗎?”


    椅子無聲,朱瞻基緩緩說道:“皇爺爺,想著那些臣子,孫兒有些害怕呢,害怕自己擋不住他們,若是您在就好了。”


    淚水從他的臉上滑落,他摸著椅子,哽咽道:“皇爺爺,孫兒想您了……”


    “……孫兒想著您當年壓著那些臣子不敢動彈,想著您還有餘力北征,縱橫捭闔,無敵於天下……還想著您對我的教導……至今不忘。”


    “其實孫兒一點都不想做皇帝,隻想您依舊在……”


    “以後孫兒會堅強起來,就如同您一般,不會被人釘在那張椅子上動彈不得,父親……就是……”


    朱瞻基看著代表朱高熾的那張椅子,“父親,您且放心,孩兒不會軟弱……”


    一陣微風吹進來,帶來了最後的春天。


    朱瞻基起身,倒退著走了出去。


    到了殿外,他轉身看著天空,說道:“黃儼如何了?”


    俞佳說道:“那老狗被關在東廠,每日有吃就吃,想睡就睡,倒是逍遙。”


    朱瞻基冷笑道:“從今日起就讓禦醫給他調養一番,要好好的。”


    俞佳心領神會的道:“是,奴婢稍後就去東廠傳話。”


    朱瞻基走出奉先殿,然後看看右邊的乾清門,有些黯然神傷。


    從明日開始,他就會正式進駐那裏。


    他有些不安,轉身間,卻恍惚是看到了方醒就在身前,微笑道:“你害怕了嗎?還記得那個夢想嗎?”


    朱瞻基喃喃的道:“我沒忘,有陽光的地方就有大明的疆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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