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尹大人請大人去一趟。”


    馮平很得意,哪怕陳嘉輝去了吏部,他依舊得意。


    順天府就是管理京城的,你吏部再厲害,可你來管管順天府試試?那就是圖謀不軌!


    “見過大……人。”


    進了房間,馮平習慣性的拱手行禮,然後就看到了方醒。


    麵色瞬間煞白的馮平衝著方醒拱手道:“見過興和伯。”


    方醒盯著他,冷笑道:“聽聞你能在順天府隻手遮天?本伯詫異,但覺得應天府乃是管理京城的地方,萬萬不可出現擅專之臣,於是今日就來看看。”


    馮平此刻腸子都悔青了,他鐵青著臉道:“興和伯,下官不知您說的是什麽。”


    廖昌幹咳一聲,說道:“興和伯,可是有什麽誤會?”


    他擔心方醒把他工作時間搞‘歪門邪道’的事情捅出去,所以很是客氣。


    方醒看看廖昌,突然一拍桌子,指著馮平罵道:“你這等小人,也敢操縱別人的宦途嗎?於謙一介小吏,與你何仇?你為了壓製陳大人,居然敢拿於謙來作伐,誰給你的膽子?!”


    廖昌的心中一跳,急忙說道:“興和伯,此事下官不知啊!”


    馮平嘶聲道:“那於謙從不歸衙,府衙的人從不知他的秉性,如何能升了他做吏目?”


    馮平覺得自己的話進可攻,退可守,正寬心時,就見到方醒的手一揚,接著有黑影飛過來。


    好個馮平,關鍵時刻他猛地身體一蹲,黑影從頭頂飛過,身後旋即傳來了呯的一聲。


    他剛心中慶幸,一個拳頭就已經到了麵門。


    拳到人倒,廖昌看到事情鬧大了,就喊道:“興和伯快住手!”


    方醒衝過去就是一腳,馮平在地上翻滾著,慘叫著。門外聽到動靜的官員們衝進來,你抱胳膊我抱腿,終於是拉住了暴怒的方醒。


    廖昌起身,顫顫巍巍的道:“興和伯,你這是何苦呢?此事鬧大了,本官也無法收場了……”


    這話隱隱有威脅之意。


    ——就為了一個吏目的官位,你居然毆打順天府府丞,這是要上天嗎?


    馮平停止了翻滾,靠在牆邊爬起來,臉上滿是血汙,嚎叫道:“大人,這是跋扈,這是權臣!”


    廖昌本想息事寧人,聽到馮平的話不禁大怒,就瞥了方醒一眼,心想若是方醒收功了,那他今日就算是威脅利誘也要壓下此事。


    方醒活動著手腕,冷冷的道:“於謙乃是先帝誇讚的進士,主動下來做小吏,為的就是從小吏一步步的走上去,嚐盡民間疾苦。可你順天府卻明壓暗害,這是要翻天嗎?”


    “興和伯……”


    廖昌此時才想起了這事,他毫不猶豫的道:“下官馬上處置,馬上處置!”


    “你無權處置馮平。”


    方醒的話讓廖昌麵如死灰,可接下來的話又給了他一線生機。


    “報上去。”


    阿彌陀佛!


    廖昌在心中念了聲佛,隻要報上去,那就隻會處置馮平。


    而馮平已經是軟了,朱高熾經常念叨的就是以孝治天下,他馮平居然敢對朱棣欣賞的於謙下手,這不是作死嗎?


    “於謙不迴衙門,下官不知道他的秉性,下官無罪!”


    馮平依舊嘴硬。這是他最後的救命稻草,隻要牢牢抓住,朱高熾也不能處置他。


    方醒冷笑道:“連本伯的家人都知道應天府出了個專門下鄉問民疾苦的小吏,你不知道?”


    說著他轉問廖昌,“廖大人,你可知道?”


    廖昌什麽都不知道,可此時卻忙不迭的說道:“知道知道,下官知道。”


    他若是不知道,方醒馬上就會把他卷進來,一個瀆職的罪名是跑不掉的。


    方醒拍拍手道:“那此事就妥當了,本伯這就迴家吃早飯。”


    這是要廖昌盯著這事的意思,若是不滿意,方醒隨時就能把他上衙燒香的事情爆出去。


    ……


    方醒一路出去,到前院時,看到幾個小吏聚在一起聊的開心。


    “那於謙心懷不滿,今日居然告假,這是覺著自己是進士了不起啊!連府尹大人都沒放在眼裏……”


    “是啊!陳大人居然忍下了此人的叫罵,小的們佩服。”


    “哎!要顧全大局啊!奈何……”


    升職上衙的第一天,陳昂隻覺得兩翼生風,暢快難言,然後就看到了方醒。他以前沒見過方醒,隻是看到方醒的身後無人相送,而且衣著普通。新官上任第一天的他,有些想試試官威。


    “你找誰?”


    說話時要有官氣和威嚴,陳昂在見上官時多有揣摩,今日牛刀小試,覺得自己的水平並不差,假以時日,定然能一開口就能鎮住人。


    “你就是陳昂?”方醒止步,瞟了他身邊的人一眼,然後問道。


    方醒的語氣淡淡,但卻帶著不屑之意。陳昂的心中一個咯噔,馬上堆笑拱手問道:“您是……”


    “本伯方醒,你很好,好好幹。”


    方醒說完就走,留下了目瞪口呆的幾個小吏。


    幾個小吏麵麵相覷,然後看看方醒的背影,再看看呆若木雞的陳昂,各自散了。


    陳昂隻覺得渾身冰冷,他喃喃的道:“於謙隻是小吏,他為何出麵?他為何出麵……完了!馮大人,馮大人!”


    陳昂轉身就跑,他要去找馮平。


    這是下意識的舉措,他的潛意識裏就想找個墊背的。


    可等他到了裏麵時,卻看到外麵站著一群麵色凝重的官吏。


    “興和伯,下官錯了……”


    廖昌的值房裏傳來的一聲尖叫讓陳昂瞬間石化,然後軟倒……


    ……


    方醒剛出了順天府,就被梁中給攔截了。


    “我說興和伯,你這是迴京就沒個消停的時候,這不陛下一聽說你來順天府,就派了咱家來……你這是……打人了?”


    看到順天府看大門的麵帶驚色,梁中哎了一聲道:“陛下說了,好好的說道理,你這是……哎!事情可大?大了就跟著咱家進宮吧。”


    方醒覺得還沒活動開身體,就說道:“事情不大,隻是順天府府丞馮平打壓先帝讚賞的於謙,營私舞弊,本伯想到先帝就怒不可遏,就踢了他一腳。”


    梁中一聽就放心了,說道:“那咱家去看看。”


    方醒上馬揚長而去,梁中進了順天府,正好陳嘉輝迴來,兩人一路去了廖昌那裏。


    “大人救命。下官以後唯大人馬首是瞻,若有違背,天誅地滅!”


    “你得罪誰不好,偏偏去得罪了那個於謙。那可是先帝都讚許有加的人,還被興和伯給照看著,你自己作死,千萬別拉上本官,出去!”


    梁中止步,過道上在窺聽的官吏們看到他後,馬上就幹咳一聲,然後各自散去。


    “怎麽迴事?”


    梁中走到門邊,就看到馮平正跪在地上,緊緊的抱著廖昌的腿,聲淚俱下。


    醜態百出啊!


    梁中看到這一幕,就幹咳一聲,問陳嘉輝,“陳大人,你們順天府這是鬧什麽?大清早的這是要演哭戲?”


    陳嘉輝剛迴來,也沒來得及去問話,可馮平一臉血汙的狼狽模樣讓他也有些愕然,就搖頭道:“本官不知。”


    誰幹的?


    陳嘉輝懵逼,他才將準備破釜沉舟和馮平拚了,沒想到才迴來,馮平就被弄成這樣。


    而知道了內情的梁中卻是擺出了遮奢公公的模樣,看到馮平迴頭,一臉的驚惶。而廖昌卻是在奮力的想掙脫馮平的糾纏。


    “咳咳!這是……有情弊?”


    “沒有!”


    廖昌一腳踢開了馮平,正色道:“梁公公,馮平私下操縱吏目的人選,本官卻是不知情,直至興和伯揭穿了他的真麵目,哎!本官的下麵居然出了這等事,讓人痛心呐!”


    “梁公公,那於謙常年不在衙門裏,下官不知道他的秉性,冤枉啊!”


    馮平看到梁中的那一刻就絕望了,可他卻不肯任人宰割,就抓住於謙的毛病不放。


    梁中嗬嗬的笑了笑,說道:“此事咱家管不著,不過迴去後咱家肯定是要如實向陛下稟告的,各位大人,告辭了。”


    廖昌的眼珠子微動,說道:“陳大人送送梁公公,本官這就收拾這個敗德的家夥!”


    這個果斷讓梁中都有些側目,等出去後,他說道:“那馮平少說奉承了廖昌不少年吧?你們順天府的人都是這麽無情無義?”


    陳嘉輝有些恍惚,在想著方醒這一擊的含義,聞言就說道:“下官近些年隻顧著本職,二位上官的事不敢置喙。”


    梁中看了他一眼,意味深長的道:“果然是個聰明人,興和伯進宮了,蹇義也跟著去了。”


    “多謝梁公公相告,陳某感激不盡。”


    “聰明人啊!”


    梁中笑著走了,陳嘉輝卻是有些迷惑。


    梁中的話實際上就是在暗示他:方醒和蹇義進宮打擂台去了,蹇義多半是要坑你的。


    啥時候宦官也對文官那麽好了?


    難道是……


    想起方醒和皇室的關係,陳嘉輝心中大石頭落地,可他卻想在外圍幫方醒把事情弄完美些,就再次迴去找到了廖昌。


    “大人,於謙確實是病了,下官去看過,燒的渾身大汗,被子都濕透了。”


    香爐已經不見了,可屋子裏依舊殘留著香火味。


    廖昌整了一下衣冠,沉著臉道:“病了就要休養,本官放你一天假,去看看於謙,告訴他好生養著,順天府府衙上下都在牽掛著他的病情。若是有何難處就說出來,本官為他做主!”


    好果斷的廖昌!


    陳嘉輝應了,等他出去後,廖昌卻去了後堂。


    香爐已經被移到了這裏,廖昌再次點了三炷香,跪下虔誠的祈禱著。


    “阿彌陀佛,果然是佛祖保佑,幸而今日燒了香,否則就被那興和伯給打殺了……”


    青煙渺渺中,廖昌眼睛一眨不眨的看著香頭的火星。漸漸的,他的神色安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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