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醒覺得自己一行人看著氣勢太盛,大抵是問不出什麽真話來。隻是朱瞻基難得出來一次,就陪他走個秀吧。


    果然,老人瞟了外麵的侍衛們一眼,擠出笑容說道:“好,殿下英明神武,現今那些小吏都好著呢,做事都客氣。”


    朱瞻基愕然,他知道沒有這等好事,就算是那些小吏不敢頂風耍威風,可客氣卻是……


    什麽是客氣?


    估摸著他們的腦子裏根本就沒有這個詞!


    朱瞻基笑了笑,然後問了老人家中的情況,當然也沒得到真話,最後鬱鬱而去。


    出了遇下村,方醒看到朱瞻基有些鬱悶,就說道:“當年我帶著婉婉來這裏散心,結果遇到了刺客,那天我記得下了細雨,天空就和青花瓷一般……”


    朱瞻基想起了當年的事,麵色緩和了些,說道:“記得當年我為了……後來皇爺爺不答應,我就去了那家小酒館喝酒……”


    方醒的咽喉湧動了一下。


    那家小酒館的老板吐出來的那條蛔蟲給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殿下,我們迴去吧。”


    賈全終究不放心,就勸了勸。


    朱瞻基從善如流,方醒在半路和他分開,帶著家丁在城中遊逛,最後居然到了那條小巷。


    小巷子裏的汙水大概被治理了,而且還鋪上了石板,方醒讚道:“這裏的房價應該漲了吧?”


    進了小巷,找到了那家小酒館,方醒看到了那位老板。


    “客官可是來吃飯嗎?快請。”


    小店裏煥然一新,原先髒的看不出原來顏色的桌椅都換了。


    方醒走進去,隨口道:“花生米有沒有?”


    “有。”


    “來一碟,炸的炒的隨意,再來一壺酒。”


    方醒想起上次朱瞻基吃的豬大腸,就補充道:“不要炸的,要炒的。”


    老板也不嫌棄生意小,自己下廚弄了半晌,然後端了上來。


    紅皮的花生丟一顆進嘴裏去,方醒皺眉道:“曬的太幹了……咦!別有味道啊!”


    方醒滿意的點點頭,老板這才心滿意足的出去,居然不怕方醒把他的東西偷了。


    方醒看看門外的辛老七等人,就知道這廝是出去吹噓了。


    ——看看!看看!你們說我的菜不好,今日連貴人都來吃!


    方醒微微一笑,並未介意。


    丟一顆花生米進嘴裏去,品味著,然後喝一口小酒,方醒覺得等土豆他們長大了,自己過過這樣的日子也不錯。


    這時外麵進來一人,辛老七他們並未阻攔。


    “見過伯爺。”


    徐慶拱手,方醒指指對麵說道:“坐,想吃我就讓店老板迴來做飯。”


    徐慶看看這個小門臉,再看看方醒的麵前隻有一盤花生米,就趕緊說道:“伯爺慢用,在下卻是吃過了。”


    這是嫌棄了!


    方醒不介意,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標準,他不能強加於人。


    “查的怎麽樣了?”


    方醒問道。


    徐慶低聲道:“在下本來根據出貨的地方查到了寧波府,隻是伯爺您先下手一步。後來在下就繼續查,發現有人出貨,是香料。”


    方醒嚼著花生,喝了口酒,眸色淡淡的看著門外。


    徐慶這才發現自己不自覺的賣了關子,就趕緊說道:“在下叫人順著摸了過去,結果查到居然是福/建那邊的人,不過這人在慕簡被抓之後就收手了,連船都燒了。”


    “夠果斷!”


    方醒點頭道:“這等人不從政可惜了。”


    徐慶問道:“伯爺,可要在下繼續盯著這人嗎?”


    方醒搖了搖頭:“不必了,有慕簡作筏子就夠了,福/建那邊多山,冒險下海的人多不勝數,大多去了呂宋和小琉球等地……這種敢於冒險的精神不必打壓,等寶船再次下海之後,這樣的事情自然會斷絕。”


    民間貿易目前不好開啟,得等大明對大海敞開懷抱,控製住了各條航線才行。


    “那人叫做褚茂,伯爺,估摸著他是察覺到了在下的追查……”


    徐慶走了,他現在的生意越發的大了,甚至還賣到了塞外。


    興和堡那邊正在建城,速度緩慢。而建城需要無數的物資,其中就包含了食物。


    朝中有人說這是耗費錢糧,可方醒看到的卻是拉動需求。


    當那座城市修建好之後,大明在塞外就有了堅實的據點,以此為中心,周圍都是大明的牧場和田地。


    沒有城市就沒有人煙,這是目前塞外的形勢和漢人的習慣所決定的。


    這時外麵傳來了家丁攔截的聲音,方醒皺眉問道:“何事?”


    外麵馬上安靜了,稍後辛老七進來說道:“老爺,那人說是來請罪。”


    方醒想了想,沒想到是誰,就說道:“讓他進來。”


    稍後一個黑瘦的男子走了進來,一進門就噗通一聲跪在地上。


    “你是何人?”


    “小的褚茂……”


    “有趣!”


    方醒打量著褚茂,發現他的手很粗糙,身上穿的也不是好料子。


    “你有何罪?為何不去官府自首?”


    辛老七就站在褚茂的身後,手握刀柄,隻需方醒一個暗示,或是褚茂突然暴起,他就能一刀剁了他。


    “伯爺,小的走私海外,罪不可赦。”


    褚茂說完後,大堂裏靜悄悄的,隻有方醒嚼花生米的聲音。


    “紅皮不該剝,連皮吃才健康。”


    方醒拍拍手,起身道:“你跟本伯來。”


    走出大門,方醒看到老板在對麵屋簷下和人吹噓,就讓人去結賬,然後他和褚茂一前一後往外走。


    “為何走私海外?”


    “小的家裏窮,村裏也窮,沒了活路……”


    天氣有些熱,方醒走到一棵大樹下躲避,褚茂卻不敢進去,隻在樹蔭邊上站著,身後是辛老七和小刀。


    “小的自知所犯的事大,所以在……查到那位徐掌櫃是伯爺的人之後,小的知道……隻是小的並沒出海逃竄,隻懇請伯爺放了村子裏的人,小的願意伏法。”


    “那麽博愛?”


    方醒看了看他的眼神,發現全是堅定,就心中一動,問道:“為何要護住村裏的人?”


    褚茂垂首道:“伯爺,小的小時候家貧,全靠了村裏人救濟,所以……後來小的出海之後,就……幫補了一下。”


    方醒笑了笑,覺得華夏文字真是博大精深,隨便換個詞就有不同的含義。


    “可是一個村子都參與了出海走私?”


    褚茂的雙腿一軟,辛老七喝道:“這是外麵,不許跪!”


    說完他指指左右,家丁們馬上盯著了那幾家店鋪。


    褚茂撐住了,說道:“是,隻是主犯是小的,村裏人隻是幫著裝貨卸貨……”


    方醒饒有興趣的打量著褚茂,覺得這廝有些以後鄭家的雛形。


    鄭成功的父親鄭芝龍年少時也是窘迫,後來跟著出海經商,這才積累了經驗和資本,以後慢慢的跟著李旦變成了商人兼海盜,最後縱橫一時。


    “那邊幹你這行的有多少?”


    福/建到處是海岸,禁海禁海,除非是用以後蠻清強行遷徙,燒毀家園的作法,否則肯定是禁而不絕。


    褚茂心中冰冷,說道:“伯爺,小的在海上曾經遇到過十多批……”


    “舊港那邊沒發現你們嗎?”


    施進卿現在應當是在擔心大明的海洋政策,估摸著也沒心思去打擊這些走私商人。


    褚茂老老實實地的說道:“有發現,隻是他們看著懶洋洋的,給些好處就放了。”


    方醒微微歎息:寶船不過是延期了一年沒有出海,各方的的反應讓人失望。


    但卻印證了方醒的話——威懾不到,大明的威嚴就無法彰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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