權謹擁有一輛馬車,不算奢華,卻很舒適的馬車,朱瞻基送給他的馬車!


    這是一個極高的待遇,所以在朱瞻基不許他參與那些學生的聚會時,他依舊悄然出門了。


    馬車行駛在寬闊的街道上,車裏的權謹瘦了些,他在看書,戴著一副老花鏡。


    跟著朱瞻基到了金陵,權謹實際上已經離開了權利中心。


    外界多半都不能理解他現在的行徑,覺得有些傻。


    他的年紀大了,所以肯定是不能陪伴朱瞻基多久,隻等著時機一到,就能乞骸骨,榮歸故裏。


    於是那些人都認為他是在瞎折騰!


    馬車一路到了一個大宅子的外麵,門房看到後就出來攙扶了權謹下車。


    權謹活動了一下手腳,拒絕了門房攙扶進去的好意,緩緩進了大宅子。


    宅子很大,卻不見商賈的奢華和銅臭。


    過了前廳,眼前一條小徑,周圍是竹林。


    微風吹過竹林,沙沙的聲音讓權謹覺得心曠神怡。


    前行二十餘步左轉,就是一個小水塘。


    此時小水塘的邊上席地而坐了十餘人,看到權謹後,一個年輕人起身迎來,拱手道:“權公許久未曾來了,學生久盼不至,卻不敢去殿下那裏探望,惶恐。”


    大宅的主人叫做徐烈,而這個年輕人就是徐烈的兒子徐當。


    “見過權公。”


    這些都是讀書人,剛才正在談論文章,此時齊齊拱手行禮,權謹撫須微笑道:“你等倒是勤學,以後當桂榜有名。老夫老了,能見到這般多的俊彥,以後歸於林下之後,倒是可以和子孫誇耀了。”


    這話很是謙遜,徐烈微笑道:“權公過獎了,我等隻是誌同道合,功名於我等隻是浮雲,先賢的學問才是值得我輩一生去追尋的夢想。”


    權謹讚許的點點頭,他是大學士,雖然職務不彰,可卻清貴。點點頭就已經是很大的褒獎了。


    隨後這些年輕人就開始背誦自己的文章,權謹也不時點評一二,氣氛融洽。


    “老夫更衣,去去就來。”


    權謹年紀大了,尿有些多,他起身跟著仆役去了茅房。


    徐家的茅房裏放置了香料,一進去就是一股子騷臭味夾雜著一股香料味,兩者混雜在一起,讓權謹有些想作嘔。


    老年人小便稀稀拉拉的,讓人感歎著當年迎風尿十丈,如今順風尿濕鞋。


    完事後還有香胰子洗手,幹毛巾擦手。


    這和王公貴族一個待遇啊!


    權謹隻覺得有些不安,在他看來,什麽階層就該享受什麽階層的待遇,過於奢華,那是自取禍端。


    這裏綠樹成蔭,甚為清涼,讓權謹不禁放慢了腳步。等到了竹林時,他看到了一隻瘦小的小貓鑽了進去,就心生憐憫跟著。


    小貓很機靈,迴頭看了他一眼之後就跑了,權謹不禁失笑,而跟著的那個仆役也是捂嘴偷笑,覺得老爺子真是童心未泯。


    權謹也不想迴頭繞路,就徑直從竹林裏往小水塘邊去。


    晴朗的天空突然變得陰沉起來,隨即小雨淅淅瀝瀝的打在竹林中。


    權謹的興致不減,低吟道:“莫聽穿林打葉聲,何妨吟嘯且徐行,竹杖芒鞋輕勝馬,誰怕?一蓑煙雨任平生……”


    “那老頭究竟是什麽意思?給個舉薦也好啊!這樣天天來煩咱們,你們受得了,我卻受不得了!”


    權謹的腳步一停,迴身看著那個仆役,眼神冰冷。


    我是道德君子,可卻不是蠢貨!


    仆役已經傻眼了,他想出聲提醒,卻知道這樣會導致徹底的撕破臉,一時間竟有些不知所措。


    “他在替殿下招攬咱們呢!不,是想讓咱們替殿下說好話。”


    “可沒有好處的事,誰會幹?而且有他在大家都不舒坦,偏偏還得要擺出一副謹受教的模樣,可他的那一套早就不吃香了。若不是怕他出去說一句不好,耽誤了咱們科舉,誰有功夫理他!”


    “是啊!家父想和他套套交情,可他根本就不搭理,這老頭實在是古板,從他的身上拿不到什麽好處。”


    “那今日咱們繼續飲酒?嘿嘿!”


    “好!飲酒,多說些好話,把他喝的爛醉如泥,來幾次他保證就得在床上躺著……”


    “好了,他差不多該迴來了,都趕緊的……”


    裏麵重新傳來了探討文章的聲音,那仆役的麵色尷尬,強笑著。


    權謹對他點點頭,然後轉身就走。


    仆役本想進去通報情況,可轉念一想又怕被遷怒,於是就把權謹一路送了出去。


    等再次迴去後,仆役稟告道:“少爺,權大人說身體不適,先迴去了。”


    這就是規避風險的心態,每個人都有。


    而這種心態往往會帶來不同的結果,比如說……


    徐當聞言就鬆了一口氣,說道:“他怎麽走了都不說一聲?”


    一個年輕人笑道:“走了好啊!反正咱們名聲已經賺到了,就算是考不上進士,以後在南方也是名士,這等機緣都等到了,剩下的管它作甚?!”


    “是啊!大好時光啊!咱們快活起來?”


    “好,擺酒,讓人來唱曲……”


    頭懸梁錐刺股的能有幾人?


    在場的家境都不錯,誰沒事幹了熬油似的讀書?


    於是酒宴擺在了水塘邊上,幾個女子在前方起舞唱曲,一時間其樂融融。


    而迴到了大宅子的權謹卻關門閉戶,一直到晚飯都沒出來。


    等侍奉他的仆役去敲門,老大人開門出來了,隻是麵色蒼白,眼神呆滯……


    ……


    “老大人這是怎麽了?”


    權謹病了,躺在床上看著就像是垂死之人。


    他的胸膛起伏急促,禦醫診脈後說道:“權大人這是……鬱鬱了?”


    權謹沒有反應,瘦削的臉頰隨著唿吸慢慢的微微顫動著。


    禦醫問道:“權大人,感覺哪不舒服?”


    權謹呆呆的看著房頂不說話,禦醫苦笑道:“權大人,望聞問切,您這不說話,下官也沒轍啊!”


    權謹的眸色微微動了一下,虛弱的道:“老夫老了。”


    呃!


    禦醫沒轍了,隻得出去找到了朱瞻基。


    “老了?”


    朱瞻基覺得有些不靠譜:“早飯時他還說能一口氣繞著院子溜十圈,這怎麽出去一趟迴來就不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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