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簡愕然,隨後看到這些人不是軍士,就問道:“你等何人?”


    方醒看到了慕言,他微微一怔,然後微笑道:“慕簡?”


    慕簡的心一沉,拱手道:“正是老夫。”


    方醒看向在戒備的李二,問道:“你就是李二?”


    李二不知道方醒是誰,可方醒從容的態度卻讓他感受到了極大的壓力,他點頭道:“正是小的。”


    方醒的目光在老婦人的身上停留了一瞬,說道:“聽聞你是個孝子,可卻私自下海,本伯僅僅是慢了半日,就讓你從小琉球逃脫了。”


    李二的身體一震,跪地道:“伯爺,小的罪該萬死,隻求讓老母得一安身之地,小的來世相報。”


    本伯?什麽伯?


    慕簡瞬間想起了慕言在詩會上見到的方醒,他馬上正色道:“大人,老夫家中的李二母子今夜勾結外人入寇,懇請大人做主。”


    慕言呆呆的看著方醒,從方醒露麵時他就認出來了。詩會時方醒對他頗為欣賞,讓他歡喜到現在。


    “伯爺,我兒是被慕簡用老奴威脅才出海的,老奴也被慕簡令人毒瞎了眼睛,肯請伯爺為我母子做主!”


    “一派胡言!”


    慕簡輕蔑的看了李二母子一眼,拱手道:“大人,這對母子當年走投無路,老夫見到可憐就收了,可那李二整日遊手好閑,他老母哀求老夫別趕他出去。為了他,他老母整日以淚洗麵,是哭瞎的!”


    “伯爺,慕簡在瞎說!”


    李二的母親伸手抓住了李二的衣擺,艱難的起身道:“七年前我兒為慕簡出海,人才走了三日,那慕簡就令兩個家丁在老奴的眼中點了藥,老奴等他們走後,忍痛收了那些被眼淚衝出來的藥,如今就在老奴的身上。”


    呃!


    慕簡愕然,他沒想到李二這個看著呆傻的老娘居然城府如此之深。


    而慕言卻徹底的懵了,從小到大,父親在他的心目中就是一個有些刻板,但卻極為疼愛他們兄弟的君子。


    可按照李二母子的說法,自己的父親居然是一個背地裏走私海外的家夥,而且還心狠手辣。


    “一派胡言!”


    慕簡皺眉道:“大人,這老嫗母子看來是早有預謀,事有不諧就血口噴人!”


    方醒饒有興趣的看著不見慌亂的慕簡,而李二卻已經開始笑了。


    這笑聲有些刺耳,不好聽,卻讓慕簡的麵色發白。


    “伯爺。”


    李二說道:“小的被慕簡逼著出海走私販貨,每次的交易都有記錄,而且小的還知道慕簡最後存貨和銷貨的地方。”


    方醒微微一笑,問慕簡道:“慕先生,可以解釋一下嗎?”


    慕簡木然的道:“這是構陷,老夫必然是……”


    “老天爺,睜開眼吧!看看這個畜生吧!”


    老婦的喊聲尖利而悲傷,她雙手舉起,仰頭嘶喊著:“這個畜生害了我們母子,現在報應來了!報應來了!”


    這喊聲到後麵就像是夜梟,讓人毛骨悚然。


    方醒盯住了李二,說道:“還有什麽?都說出來。”


    李二沒有遲疑,說道:“每次出海的貨物都是寧波府的三家商人籌集,小的迴來後,那些金銀和貨物都由慕簡的人接手。小的曾經派人去跟蹤過,全都散往了南方各地。還有,慕家的書房後麵有個茅房,茅房牆壁有夾層,裏麵都是慕家交易的記錄。”


    慕簡已經呆了,李二衝著他獰笑道:“慕簡,你當真以為我認命了嗎?可你不知道的是,多少次我看著你們夫妻酣睡時揮起的刀,隻是最後沒有砍下去罷了。”


    “拿下!”


    方醒輕喝一聲,身後的黑刺軍士蜂蛹衝了上去。


    “跪地不殺!”


    燈籠落地,然後猛地燃燒起來,熊熊火光中,那些黑刺的軍士手持長刀,麵容猙獰。


    長刀在火光下閃爍著輝光,預料中的抵抗並未到來。


    一片木棍落地的聲音中,那些家丁都跪在地上,高喊著自己隻是聽命於慕簡。


    慕簡被兩個黑刺軍士一腳踢翻在地,他伏在地上,任由繩子捆住了自己的雙手。


    而慕言的待遇略微好些,隻是被踢跪在地上。


    黑刺的軍士行動隻求效率,綁手時用勁頗大。


    慕言恍如未曾察覺手腕上的疼痛,隻是呆呆的看著伏在地上的慕簡,然後側身哀求道:“伯爺,家父一定是被冤枉的,一定!”


    方醒微微搖頭,“真假一查就知,來人,讓李二帶路去茅房。”


    李二已經被捆住了,兩名軍士拎著他往內院去,而他的母親卻跪在那裏茫然無依。


    方醒心中微歎,吩咐道:“給她椅子。”


    “多謝伯爺,老奴隻求我兒平安。”


    從眼瞎了這七八年的時間來看,這是一個極為隱忍的老嫗。


    不過方醒能理解那種心情:作為父母,為了子女甘願墜入地獄都行,何況隻是被毒瞎了眼睛。


    沒多久,一摞賬本就帶迴來了,隻是有些臭。


    小刀翻看了幾本,說道:“老爺,都是貨物往來的清單。”


    方醒走到慕簡的身前,問道:“慕先生,你家的生意在哪做的?你可能解釋嗎?”


    慕簡伏地不語,方醒看看邊上的慕言,搖頭道:“你倒是父慈子孝,可卻對李二母子下手這般狠,這人啊,對別人不能太狠,太狠遲早有報應!”


    慕言哀求道:“伯爺,那李二一看就不是善類,而且今晚他還帶著同夥來劫掠,家父一定是冤枉的,求伯爺開恩,放了家父吧!學生願意為奴相報。”


    方醒搖搖頭道:“你別白費功夫了,慕簡此事板上釘釘,他大抵是活不成了,而你們……準備流放吧!”


    “父親!”


    慕言不禁大哭,而剛被帶來的王氏和慕興一家都開始嚎哭起來。哭聲震天,讓人惻然。


    方醒覺得自己越發的鐵石心腸了,因為他並未被這個哭聲所打動,用慕簡走私海外來敲打阻攔寶船出海的那道大閘的計劃依舊沒變。


    夜間騷動,寧波府上下都得到了消息。知府親自出馬,可在看到燈火通明的慕家門前站著的軍士後,他也沒法,硬著頭皮求見,卻被拒絕了。


    “慕家曆來修橋鋪路都不甘人後,那慕簡更是有名的道德君子,這是為何?”


    抓一個慕簡居然要方醒親自出動,知府知道這裏麵的事肯定不小。可他卻沒有渠道去打聽消息,就派了幾個激靈的下官去試探。


    “走私海外!”


    小刀壞笑著把消息告訴了他們,然後說道:“若是消息外泄,導致那些人犯逃走,寧波府上下大概要被清洗了。”


    等知府得知情況後,氣得直跺腳,然後把人手都撒出去,盯緊各處,嚴防有人買通軍士打開城門。


    可方醒行事豈是拖拖拉拉之輩,在拿下慕家,得到了那些涉案人的信息後,黑刺和東廠的人傾巢出動。


    沉睡中的寧波府被急促的馬蹄聲驚醒了,那些百姓從自家的門縫、窗戶裏偷窺著那些縱馬奔馳的騎士。


    然後城中的三處大宅子被人撞開,如狼似虎的軍士和番子們衝了進去,甚至還發生了抵抗,於是就多了些傷亡。


    “負隅頑抗!”


    方醒給那些反抗下了定義。於是黑刺的人不再留守,遇到抵抗以保存自身為首要,那些大宅子中就多了慘叫和求饒聲。


    人員捉拿清點,財物搜尋清點,這些需要時間和龐大的人力,於是黑刺的人都來了。


    天亮了,寧波府的府城裏到處都是軍士衙役,不斷有人犯被帶去碼頭,然後被送上船。


    而大車的財物和貨物也緊隨其後,數量之多,讓寧波府上下瞠目結舌。


    就在寧波府以為那位煞神要走了的時候,東廠的人再次出手,悍然抓捕了十餘名官吏。


    船隊走了,上下不安的寧波府終於鬆了一口氣,卻不知道城中多了一戶人家。


    這戶人家隻有一對母子,兒子擅長打漁,而且手頭上有些香料,倒是換了些錢,後來娶了個農家出身的媳婦,日子倒也和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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