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縉為何發熱?”


    朱棣接過大太監手中的一張紙,他看了一眼,語氣平淡的道。可紀綱卻覺得身上發熱,他俯首道:“陛下,解學士今日……受了涼,詔獄的獄卒發現晚了些,所以……”


    前方的朱瞻基身體微微一動,心中對方醒的判斷佩服的五體投地。


    “解學士是在詔獄的院子裏被埋的,隻要你不說,紀綱絕對會配合!”


    朱棣無意識的摸索著鎮紙,邊上的大太監心驚肉跳的等待著那聲脆響,可許久都沒有東西砸下來。


    當連楊榮都有些沉不住氣的時候,上麵傳來了朱棣的聲音。


    “解縉桀驁,革為庶民,無詔不得進宮!”


    唿!


    朱瞻基慶幸自己聽從了方醒的話,沒有一來就說紀綱想活埋解縉,不然這旨意大概會變得殺氣騰騰的吧。


    “方醒身體既然不佳,那就在家中養病半月吧!”


    朱瞻基的身體一顫,知道有些事情怕是已經……


    可朱棣為何不拿下紀綱呢?


    而且也沒有處罰自己欺瞞之罪,隻是把方醒禁足了半個月。


    帝王心思啊!


    飄忽而不可捉摸!


    這一刻,朱瞻基才覺得自己未來的路很長,要學習的東西很多。


    朱瞻基幾乎是一路打馬衝進了詔獄,然後進去一看,看到方醒正拿著濕毛巾在給解縉敷頭。


    “可是有結果了?”


    方醒把毛巾交給辛老七,起身問道,神態很是沉穩。


    朱瞻基既然來了,那就說明朱棣並未下狠手。


    朱瞻基喜憂參半的道:“皇爺爺口諭,解學士此後就是庶民了。”


    “那我呢?”


    方醒拍拍手,看到紀綱出現在門口,就衝他笑了笑。


    朱瞻基有些內疚的道:“德華兄,皇爺爺令你在家……養病半月。”


    說完朱瞻基就難為情的看著方醒,他覺得這事就應該是自己的責任,可最後板子還是打在了方醒的身上。


    可方醒卻對著皇宮方向拱手道:“多謝陛下的寬宏!”


    紀綱的臉頰顫動了幾下,心中知道,方醒這話一點都沒錯。


    “去找馬車來。”


    方醒吩咐道。


    “小弟已經帶來了。”朱瞻基指指外麵。然後他有些赧然的道:“解學士的家人不在京中,隻能送到小弟的莊上去了。”


    朱棣既然說無詔不許解縉進宮,這就是在忌諱解縉和太子的親近,所以朱瞻基也是沒辦法,不敢把解縉帶到自家去。


    方醒一臉慷慨的道:“那有何難,老七,趕緊把解學士送上車,咱們迴家。”


    “德華兄……”


    朱棣話裏說是方醒的身體不好,讓他在家養病,可大家都知道,這貨的身體早就好了。


    這就是禁足啊!


    可在禁足期間,方醒居然還敢把解縉接迴自己家去,這不是義薄雲天,還有什麽是義薄雲天?


    到了家裏,方醒把解縉安置在外院,就在黃鍾的邊上一個小院子中。


    方醒看著解縉那燒紅的臉,就出去了一會兒,迴來後,手裏拿著幾顆被海苔片包裹的嚴嚴實實的東西,讓人直接給解縉喂下去。


    小刀看著解縉的麵色,想起以前在興和堡看到那些發燒的人,就問道:“老爺,這位解學士不會燒成傻子吧?”


    方醒輕笑道:“既然到了這裏,他想傻都難!”


    交代人照顧好解縉後,方醒就和黃鍾去了書房。


    坐下後,黃鍾歎道:“伯爺,今日您可真是險之又險啊!”


    方醒喝了口茶水,點頭道:“確實,不過我事先評估過,最差不過是收迴鐵劵,可那鐵劵說句實話,你覺得能免死嗎?”


    黃鍾苦笑著搖頭,老朱家的皇帝都邪性。哪怕是朱棣,當你觸犯了他的逆鱗時,什麽鐵劵都得跪了。


    方醒自嘲的道:“陛下已經說了,永樂年之內,不會再封賞我,所以咱這也算是死豬不怕滾水燙了。”


    朱棣用禁足來告訴朱瞻基,你們的一舉一動朕清清楚楚,隻是沒有動手罷了,以後且小心著。


    方醒歎道:“算起來陛下對我方醒算是厚愛了,爵位未曾掛武臣號,在群情激昂的時候,隻是把我調到了台州府去,而且很快又調了迴來,真的很照顧了。”


    黃鍾同意這個看法,同時心中也有些迷惑,心想朱棣咋就對方醒這般的看顧呢?


    當時方醒被調去台州府,朱棣完全可以讓他在那邊吃海魚吃到自己駕崩,可才幾個月,馬上就兒戲般的又把方醒弄迴來了。


    黃鍾有些遲疑的說道:“伯爺,要小心紀綱。陛下既然知道了這些事,可卻沒有處置他,在下估摸著那紀綱大概要得誌便猖狂了!”


    “那就是個自以為聰明的棒槌!”


    方醒不屑的道:“紀綱有的隻是小計謀,小心思,靠著揣摩陛下的心思整人,你等著看,這廝逍遙不了多久了。”


    方醒起身走到窗戶邊上,打開窗戶看了一眼四周,對著在外麵巡視的小刀點點頭,然後迴身說道:“紀綱就是陛下養的一條狗,可目前看來,這條狗有些自己的小心思了,你想想,陛下能容忍嗎?”


    紀綱在解縉這件事上算是在朱棣的心裏紮了一顆釘子,隻要時機恰當,這顆釘子就會生痛生痛的。


    “那時的紀綱不死何為!”


    黃鍾不禁歎道:“伯爺,那您今日……不給解學士請……”


    方醒看到黃鍾尷尬的模樣,就淡淡的道:“你是說在詔獄時為何不給解學士請大夫是嗎?”


    黃鍾想擺手,可最後卻是微微的點了點頭。


    方醒左手按在桌子上,身體微微側向書房的大門,眉間冷漠的道:“當時若是請了大夫,隻要陛下降罪下來,這就是罪狀之一!”


    “而且……”


    方醒猶豫了一下,最後還是坦然的道:“若是能用解學士的病重來爭取陛下的同情,我認為是個不錯的選擇。”


    黃鍾釋然的道:“是了,當時陛下的態度未明,若是伯爺您輕舉妄動,那後果難以預料啊!”


    透過陰雲的光線灑在外麵的雪地上,映照出的輝光折射進來,讓方醒的身體看著有些聖潔出塵之意。


    可他的心中卻在想著自己當時的打算:若是能用解縉的病重把紀綱扳倒的話,那麽一切的謀劃都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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