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奕這些天一直在想一個問題,一個有些蛋疼的問題,那就是,千年之後,羅馬人會怎麽評價他這個瘋子?


    是屠夫、毀滅者?還是把羅馬從苦難中拯救出來的英雄?


    一千年後,羅馬人又會怎樣評價這段曆史?


    是新紀元的開始?還是黑暗時代的降臨?


    ......


    他們又會怎樣評價祁雪峰呢?


    是痛罵教廷和貴族貪婪、無恥謀害了這個偉人?還是唾棄這個魔鬼把侵略者引到了羅馬?


    最後,倒是宋楷幫唐奕解開了這個疑惑,他比唐奕要灑脫得多。


    ......


    ——————————


    其實,自打唐奕和他想為祁雪峰在羅馬立一座碑開始,這個問題宋楷也一直在想。


    祁雪峰是偉大的,可是,他同樣也是作為侵略者的大宋子民,以後的羅馬人會怎麽對待這座碑?怎麽對待這個人呢?


    後來他想明白了,尤其是當他們從美洲帶迴去的種子開始發芽,尤其那張讓所有人第一次鳥瞰這個世界的山河圖擺在眼前。


    這讓宋楷不由得想起一個女人——武則天,想起那座“是非功過,任後人評說”的——無字碑。


    ......


    “何必那麽糾結?”


    “祁雪峰是不是偉大,包括大宋今天的占領對羅馬是好是壞,就交給歲月去評價吧!”


    唐奕點著頭,眼神熱切地看著眼前這座讓他振奮、震撼、震驚的豐碑!!!


    大角鬥場的廢墟之上,聳立著宋人的墓誌銘。


    那是真正的廢墟,碎石殘垣依然保持著千年角鬥場在炮火之中轟然倒下的的屍壁遺骸。


    那是真正的豐碑,威若山嶽,記錄著一個宋人航穿大海的恢宏壯舉!


    “好!!”


    “很好!!”


    “非常好!!”


    唐奕連叫三叫,胸中悶氣蕩然無存。


    毀滅是大宋的罪,創造是大宋的功。千年之後,是罪不可恕,還是功蓋千秋,歲月會為我們證明。


    猛然轉身,場下有無數的羅馬百姓來給大宋壯行......指著身後的豐碑,狂然怒吼:


    “記住這個人!”


    “記住他給羅馬帶來的不是淪陷,而是美好!!”


    ......


    ————————


    唐奕走了,宋軍走了,在大宋派來新的節度使之前,這裏由十字軍掌管。


    當然,現在的十字軍已經不叫十字軍,他們脫下了十字白袍,穿上新了宋製鎧甲,改名叫“新民軍”。


    成了大宋新的武裝力量,作為新民軍的統帥,唐納德列維把指揮權暫時交給大兒子奧萊爾,自己則是與小兒子托馬斯一道,與唐奕遠赴東方,拜見新的主人——大宋皇帝。


    同行的,還有“大宋治下教會的主教”。


    這位傀儡主教的職責是,護送梵蒂岡珍藏的“聖物”到大宋開封。


    這其中包括,傳說中的聖骨、朗基奴斯之槍,還有都靈裹屍布。


    這其實是唐奕的惡趣味,暫時還沒想到任何值得利用的政治價值。


    不過,既然阿拉伯先知的遺物已經送到大宋了,那把教廷的聖物一並帶迴去,早晚都會有用吧?


    就算沒用,我建個大宋國家博物館也行吧?


    ......


    橫穿地中海並不需要太長的時間,幾天之後,當唐奕的艦隊駛入尼羅河三角洲進入內陸,不光隨行而來的愛德華、唐納德等人有點茫然,就連剛剛離開開羅還不到一年的唐奕也有點懵。


    什麽時候開始,埃及變得這麽繁華了?


    ......


    整個尼羅河上,密密麻麻全都是阿拉伯帆船、大宋福船,甚至還有好多南非洲的原始木船......往來穿梭,好不熱鬧。


    要不是兩岸的異國風情,還有到處都是塞滿眼底的漫漫沙漠,唐奕都以為自己迴到大宋本土了。


    因為當今世界,除了大宋的海岸線和內河,沒有哪個地方能夠這般繁華。


    而艦隊臨近開羅更是誇張,短短十幾裏的水道阻塞到唐奕整整走了半天的時間。港口上一艘挨著一艘的海船,一堆接著一堆的貨物......


    “乖乖...”唐奕瞪著大眼睛看著宋楷,“你爹可以啊!!”


    宋楷一縮脖子,“別提他,一會兒你去見他,我先躲躲。”


    好吧,這貨也有怕的時候,宋狀元送了無數封信讓他迴來,結果這貨愣是沒聽。


    這次是不迴來不行了,他老子不定怎麽收拾他呢!


    ......


    可惜,宋楷有點天真了,船還沒靠岸,就見宋狀元已經堵在碼頭上了。


    不過,顯然忙的不行,來“接”兒子都不忘處理公務。


    此時,幾個阿拉伯打扮的商人把宋狀元圍的那叫一個緊實,點頭哈腰,那叫一個諂媚。


    可是,宋狀元呢,兩手一背,姿態傲然,一口流利的阿拉伯語說的那叫一個溜。


    “沙珈瑪,不要拿你的的劣質香料來糊弄本官,蘇脫的香料比你的成色好很多,價錢卻要便宜兩成。再這樣下去,我也幫不了你了。要知道,這樣的香料運到大宋,隻配去熏茅房,大宋的百姓是不會買賬的。”


    ....


    “瑪爾維,我們大宋隻要伊比利亞半島的優質豬肉,那種吃橡果長大的,脂肪都融進肉裏的上等貨色,西歐的豬肉我們是看不上的。”


    ....


    “貴?不要擔心價錢的問題。”


    “這麽說吧,都不需要在整個大宋賣你出產的火腿,開封,隻要開封百姓每人吃你一塊火腿....”


    “伊比利亞半島就沒有豬了!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


    “凡賽,你的出貨量我們非常不滿意,大宋泉州的瓷造監已經和我發火了,如果還是隻有這麽一點訂單,我們就要換人經營了。”


    “.....”


    “.....”


    剛下船的唐奕聽的是目瞪口呆,“牛啊!”


    這還是學問一級棒的宋狀元嗎?儼然就是一個奸商!


    而且,這才不到一年,宋狀元是怎麽淘換出這麽一個繁榮的開羅的?


    ......


    這時,宋庠顯然也看到了唐奕,好不容易把身邊的人都打發光了,來到唐奕麵前,第一句話就是:


    “那小兔崽子呢!?”


    唐奕一皺鼻子,“怎麽這麽大氣性?傷身。”


    “少跟我來這套!”宋狀元火氣大的很。“說,在哪兒呢?”


    唐奕用下巴一指身後,“您老人家這氣場,他敢下船嗎?”


    “船上貓著呢。”


    “....”


    隻見宋庠看著大船半天,“哼!現在不下來,就永遠別下來了!!”


    “來人,把跳板給我撤了,我看他躲到什麽時候!”


    唐奕一翻白眼,心說,這老子和兒子永遠都是一對擰巴著的冤家。


    範師父和賤純禮是這樣兒,宋狀元和宋楷也是這樣兒....


    自己......又何嚐不是呢?


    讓曹覺先把愛德華、唐納德等人安頓下來,自己則是陪著宋狀元在碼頭上漫步。


    看著人潮湧動,熱鬧非凡的開羅碼頭,唐奕由衷豎起大拇指。


    “厲害啊!這才一年多,就讓宋伯伯治理到如此地步,我在羅馬那些小打小鬧根本就不夠看。”


    宋庠斜了唐奕一眼,“醜話說在前麵,不許給那個小兔崽子求情!”


    唐奕見一句就被宋狀元懟了迴來,忍不住嗆聲:


    “您看看,他是小兔崽子,那您是....”


    “你!!”宋庠鬧了個大紅臉,憋的夠嗆。


    “嘿嘿。”唐奕又是急忙賠笑。“不說這些,放心,咱絕對不給他求情,你打死他!”


    “現在就打死他!!打死他,我幫你把棺材運迴大宋。”


    “滾!!”


    宋庠哭笑不得,這個小瘋子也是三十歲的人了,還是沒個正經。


    “羅馬一切都好?”


    “還行吧,怎麽都沒您的開羅弄的像樣子。”


    說著話,唐奕還不忘添了一句,“以後羅馬您老也得多上點心哈,交給您了。”


    宋庠這迴倒是沒謙虛,得意地掃看著開羅碼頭的繁榮。


    “好說!!”


    論渾不吝,耍小聰明,宋庠自知是和這小瘋子比不了。可是,論治理一方,宋公序還真瞧不上唐奕那一套。


    你別看唐奕在羅馬又是重建元老院,又是保甲製,還弄什麽養濟院和醫院,一個勁兒的生掰在羅馬人心裏的印象。


    看似成效卓然,可是和宋庠一比,根本就不夠看。


    宋狀元那是什麽水平?那是混了一輩子官場的絕對老油條。什麽看的不通透,什麽又能難得住他??


    在開羅,宋庠隻用了一招,就把唐奕比到沒影兒了。


    開羅今天的局麵,宋狀元隻用了一個手段——優待阿拉伯商人!


    這招看似無關緊要,可是卻是一擊製敵,一下子就把整個地中海的麻筋擒住了。


    說白了,歐洲和阿拉伯爭奪聖城也好,還是伊比利亞半島的戰爭也罷,又或者阿拉伯內部是倒向塞爾柱人,還是倒向埃及......


    根本原因在哪兒呢?


    隻是信仰嗎?


    扯淡!!


    宋狀元在這兒呆了沒到一個月就把事情看得透透的了,為了通商!!!


    一切的根源,就是錢!


    那些歐洲和阿拉伯去聖城朝聖的信徒,有幾個是真的虔誠的?絕大多數都是借朝聖的名義去走商的商人。


    而伊比利亞半島為什麽阿拉伯人不肯放手?那裏可是不和任何一個阿拉伯王國接壤。


    還不是看中了那裏是地中海的出海口?誰控製了伊比利亞,誰就控製了地中海和黑海。


    ......


    看清楚這些,那宋狀元還有什麽好說的?


    真理已經擺在麵前了,誰掌握了阿拉伯世界的商貿,誰就是地中海的主宰!!


    況且,宋庠手裏還有一個蘇伊士運河,還有一個近億人口的大宋就屹立在東方。


    這個龐大的市場,正如宋庠剛剛說的,都不用整個大宋,光開封一人吃你一塊火腿,伊比利亞就沒有豬了。


    再比如,光江南用你們的香料,你們就沒有香料了。


    沒辦法,體量在那擺著,隻要宋庠稍稍動一點腦筋,這些阿拉伯商人還不瘋了一樣的撲上來?


    於是,宋狀元在埃及施行了一個堪稱占領教科書一般的政策:


    所有阿拉伯世界的商人,不管你是哪個教派,隻要向宋皇臣服,並且定居埃及,就自動擁有埃及治民的身份,享有埃及百姓的權力和義務。


    .....


    這招太狠了,埃及治民,那就是大宋治民。


    大宋治民,過蘇伊士運河是不用交錢的;通商大宋是不用收海商稅的。


    短短半年,幾乎所有西亞的商人都來到了埃及,他們以開羅為中心,向整個地中海、非洲沿岸,還有西亞諸國,像蝗蟲一樣瘋狂輻射......


    一邊把生意做到每一個角落,一邊把大宋的美好歌頌到每一個角落。


    ....


    ————————————


    唐奕是真的服氣了,大宋這些老家夥就沒有一個是省油的燈!


    特麽宋公序在開封呆著的時候,整個就是一個磕頭蟲,官家說什麽他聽什麽。


    可是一出來,當真是一遇風雲便化龍,手段比自己還狠、還準!!!


    ....


    “我就說吧......”


    唐奕苦笑著攤手,“我就說我不能當官。”


    “進了朝堂,還不讓你們這幫老家夥玩死,和著你們以前都是讓著我呢吧?”


    “哈哈哈。”宋庠哈哈大笑。


    “現在你就算想當官,也不可能了!”


    唐奕一怔,“什麽意思?”


    宋庠道,“剛剛收到開封送來的消息,官家降旨,冊封二皇子趙宗麟為晉王,賜名:曙。”


    “晉開封府尹,殿前聽政。”


    唐奕猛的頓住,心裏咯噔一聲,他......他為什麽這個時候?


    “陛下要立太子了?”


    宋庠玩味地看著唐奕,“不錯,陛下要立太子了。”


    “試想這個關頭,就算你迴了大宋,你這個皇長子之師怎麽可能得到起用呢?”


    “甚至太子登基之前,你連涯州都出不了。”


    “......”


    見唐奕不語,宋庠轉而安慰道:“迴去安心修養一陣吧,就呆在涯州,哪兒也別動!”


    “放心,等大局一定,新皇即位,你也就解放了,大宋離不開你,”


    “新皇也離不開你!”


    ......


    宋庠以為唐奕在失落,可是唐奕想的卻不是這些。


    猛的抬頭,“陛下怎麽了?”


    “他是不是有什麽事?好端端的立什麽太子!?”


    ......


    宋庠聞言,茫然怔住,原來他關心的不是誰來即位,也不是避不避嫌,他關心的是官家的身體。


    “這....”


    “陛下最近身體確實不太好......”


    “這才生出早立太子的心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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