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奕是從漏院那邊出的宮,宣德門前依舊翹首以盼的百姓,還等著唐子浩這位大宋最年輕的相公出來,讓大夥兒看上一眼。


    卻不知道,唐瘋子隻留給滿朝文武一個瀟灑孤傲的背影......


    “自己玩去!”這句說的何等霸氣。


    唐奕還是當他“草民”,還躲在後麵當他的唐瘋子。


    至於大慶殿上,百官此時做何表情,開封城民聽聞這瘋子把相公的高位給推了,是什麽反應,他還真沒什麽興趣知道。


    一出宮牆,就見街對麵的尚書省門前,曹佾與潘豐負手而立,一派很高深的樣子,等著唐奕。


    唐奕則是一挑眉頭,晃晃當當地橫穿過街。


    “你們怎麽知道我從這個門兒出來?”


    二人對視一眼,“以你的性子,要是想當官就不會拒考。”


    “既然不當官,也就沒必要去宣德門被萬民指指點點了吧?”


    唐奕聽罷,隻得報以苦笑,十年的搭檔實在太了解彼此了。


    “那你們到底希不希望我當這個官?”


    潘豐大樂,“官?你還用當官嗎?白身挺好!”


    曹佾也道:“你不適合朝堂,還是迴去做你的瘋子吧!”


    唐奕滿意地點點頭,“我就說我沒選錯!”


    說完,大步向前,把二人甩在了身後。


    曹佾望著唐奕的背影發呆,身處這樣一個士大夫的時代,他知道唐奕又怎麽會那麽不在乎官職呢?隻不過是在個人與理想麵前,這個瘋子又做了一次取舍罷了。


    ......


    追上唐奕:“那接下來什麽打算?”


    唐奕頓了一下,轉身看向二人。


    “轉告文彥博、丁度、包拯、王拱辰、歐陽修,三日之後,觀瀾一聚!”


    潘豐神情一振,“要開始了嗎?”


    唐奕鄭重點頭。


    “讓觀瀾商合所有股東三日之後亦要到場!”說著,唐奕繼續向前。“是時候晾一晾底牌了!”


    曹佾則擰眉道:“不用這麽急吧?你剛迴來,先歇幾天再說唄。”


    “歇幾天?”唐奕無奈道。“要是我猜的沒錯,陛下連三天都不想等!”


    要是趙禎有這份耐心,也不用在三司使的任命旨意裏特意提了一句“即日上任了”。


    如果唐奕猜的沒錯,朝廷現在必然出了大問題,至少在財政上出了大問題。


    ......


    ——————


    於桃花塢坐船順汴水南下,一刻也沒在城裏多呆,一個時辰之後,迴山即在眼前。


    ......


    迴山還是那個迴山,街市上紙醉金迷,繁華依舊。


    唐奕是悄悄迴來的,悄悄下船,並沒有什麽排場。


    然而,“莫愁前路無知己,天下誰人不識君”,他這個複燕功臣又有幾人會視而不見!?


    識得唐奕的無不佇足側目,目送這位複土英雄迴家。而不認識唐子浩是誰的,見了這長街夾道的陣仗也不由低聲輕問,得知這就是大名鼎鼎的唐子浩,也跟著注目行禮。


    而唐奕也忍不住好奇,幾個月未歸,迴山表麵上沒什麽變化,可是......


    這人?


    街麵兒明顯多了很多裝扮有異京師民俗、口音頗重的外地人。


    要知道,大比之時,京師的外地舉子也不過現在這個水平。


    大比都過去四個月了,哪兒來這麽多京外的人?


    正想著,耳中突而傳了琴音,唐奕細聽,卻是《十麵埋伏》。隻不過......


    不禁擰眉抬首,凝香閣的二樓臨窗處,那個紅妖精正對街撫琴。


    卻是更加妖豔了。


    隻不過,為什麽不是後三節的《得勝曲》?


    ......


    頓了一頓,還是打消了進去的念頭,眼望前方的觀瀾書院,頭也不迴的走了。


    待他過去了。樓上的琴音也是乍然而止。


    砰的一聲,那絕少開啟的花窗再次閉合。......


    ——————


    拾級而上,唐奕略有沉重地從山門一路上行,至上院門麵。


    範仲淹、尹洙等一眾師父已經站在那裏迎他。


    沒有什麽壯懷悲烈的言語,甚至沒有一句誇獎。


    範仲淹也隻是輕描淡寫地一句,“迴來了......”


    “恩,迴來了。”


    範仲淹緩緩點頭,抬頭側目,視線所指正是北屏山角的那條羊腸小道。


    “先去與三位師長道喜......”


    唐奕點頭,從範純仁手裏接過麻服孝帶,一步一頓地向著那北屏而去。


    三年......


    近三年之後,老王爺的“不許唐奕上山祭拜”終於廢止。因為那塊祖宗的地,拿迴來了。


    ......


    三座孤墳,凝望汴水,俯視觀瀾。


    唐奕來到墳前,從懷中取出一個小布包,小心展開,把裏麵的一捧泥土分別添在三座墳塋之上。


    展眉輕笑道:“三位尊長,聞到了嗎?這就是燕雲的味道,是咱們祖宗那塊地的味道!”


    ......


    看向柳七公的墓碑,“對不住,讓柳師失望了,奕終究未能取得功名。”


    看向杜衍的新墳,“杜師父卻是天天都可以安睡了,再沒人叨擾。.”


    最後,在那坐立了近三年,他卻是第一次看到的墓前重重跪下......


    “燕雲已複,老王爺卻是再也不能攔著我了......”


    ......


    山風蕩過,夾著一絲絲夏日的香甜,拂去唐奕麵頰的濕潤。


    ......


    ——————


    唐奕在北屏山上一直呆到黃昏。


    許是真的累了,迴到唐家小樓,君欣卓去食舍打來飯菜迴來,就見他歪在榻上,死死地攥著蕭巧哥的玉手,睡的香甜。


    “我,我我......”


    “他,他他......”蕭巧哥臊得臉色通紅。“他說他頭疼,就就就睡過去了。”


    “怎麽也叫不醒。”


    “讓他睡吧!”君欣卓輕語。


    從出征那一天起,似乎唐奕就沒睡過一個好覺,迴家了,那根緊繃著的弦也終於鬆開了。


    ......


    又等了一個多時辰,唐奕才睜了一次眼。


    “什麽時辰了?”


    蕭巧哥坐在榻邊,小手依然還在唐奕的掌握之中。


    “都深夜了,起來吃點東西吧!”


    唐奕往榻裏挪了挪,空出一塊地方,動了動身子,換了個舒服的姿勢,“不吃了。”說完,又睡了過去。


    隻是攥著蕭巧哥的手,始終沒有鬆開。


    蕭巧哥心虛地看了眼樓上,又看了看空出來的半張榻,心緒煩亂地想著:


    也不知道君姐姐是不是真的休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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