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鞏一邊笨拙地用瓷勺刮著魚鱗,一邊玩味地看宋楷和韓九九對話。


    心說,以前真的小看宋楷他們了,不說這兩天宋楷他們照顧所有儒生吃飽了飯,單看他們現在手裏的作動就知道,摸魚、殺魚這種事兒,他們肯定是沒少幹的。


    而從他與韓九九的對話來看,說明相處也不是一天兩天了。


    能和這些社會底層的普通百姓相處這般融洽,這本身就說明著不簡單。


    要知道,宋楷、龐玉、範純禮、丁源、唐正平,他們幾人的父輩哪一個不是大宋舉足輕重的重臣。論身家,這幾個紈絝可是書院裏最顯赫的一幫。


    而偏偏是這幫平時看著好像最沒正事兒、最不著調,也是最衣食無憂的主兒,反倒是所有儒生中,活得最真實的人。


    “你們平時也下山抓魚?”


    宋楷笑道:“今天人口太多,改天讓你嚐嚐我們兄弟烤魚、烤雞的手藝。”


    曾鞏啞然搖頭:“你們會的還真不少。”


    宋楷手上的活計不停,抬眼看了眼他,“曾大伯,你是想說,你們平時就這麽不著調吧?”


    曾鞏竟沒把宋楷拿他的年紀開玩笑當迴事兒,“還真不是。”


    “以前,我可能會說這話,但是通過這幾天,我反倒覺得,是我們這些人讀書讀傻了。”


    想想自己,都三十多歲了,除了讀書,好像什麽也不會。唐子浩隻使了點小手段,自己就連活下去都成了問題。


    宋楷啞然一笑:“還行,你能這麽想,就說明大郎這迴沒白折騰。”


    “嗯?什麽意思?”


    旁邊的丁源接道:“你當真以為唐子浩沒事閑的,就為了折騰咱們才下這狠手?”


    “不是嗎?”章惇也加入進來。


    丁源道:“他撐著了?把人都得罪光。”


    “那他要幹嘛?”


    “幹嘛?我也猜不到,不過......”丁源沉吟了一下。“不過,我們都太了解唐子浩了,他從來不做無意義的舉動。”


    宋楷道:“你們可以不理解,但是,別恨他,大郎不容易。”


    王之先這時突然道:“宋老四,你能不能說說,唐子浩到底怎麽個不容易?”


    宋楷笑了,“為什麽這麽問?”


    王之先一聳肩。


    “這兩天我一直在琢磨這個人,越來越猜不透。按說,他那麽有錢,那麽有地位,隻要把書讀好,將來位極人臣,就已經是後人無法超越的存在了。”


    “可是,偏偏他對讀書興致缺缺,而且不惜身、不惜名。好像什麽都不放在眼裏,又好像對某些東西極為看重。”


    宋楷道:“這些我迴答不了你。”


    “你也不知道?”


    “知道一點,但是,不能說。”


    “都是兄弟,透露一點唄。”


    宋楷略一沉吟,“正經事兒我知道的不多,也確實不能說,但是......”


    “但是什麽?”


    “這麽說吧。”宋楷放下手裏的活計。“我能告訴你兩件事。”


    “第一,官家四年前許諾唐子浩十年拜相!”


    嘶~~!


    所有人倒吸一口涼氣!


    “十年?拜相!?”


    “還是四年前!?他特麽現在還是個白身呢!”


    沒等大夥兒反應過來,宋楷又道:“第二,福康帝姬九成九是我嫂子。”


    日!


    “怎麽可能!?”章惇差點沒跳起來。


    第一件已經是駭人聽聞了,可再加上第二件,就更不可想像了。


    大宋外戚不得入朝,這是開國以來的鐵律。趙禎要幹什麽!?要在唐子浩身上破例?


    唐子浩憑什麽讓官家看重到這個地步!?


    章惇道:“賈昌朝謀反的鬧劇一出,唐子浩還怎麽入朝為官?”


    範純禮撇嘴道:“一個賈昌朝就想攔住大郎?十個他也是白費。看著吧,有他們求著唐子浩入朝的一天!”


    曾鞏低頭沉吟,想到唐奕是範公的門生,不由試探道:“他是不是想......想幫範公重起新政之風?”


    “不是革新那麽簡單。”


    曾鞏一怔,“比革新更激烈?”


    範純禮把手裏的魚一扔,“我跟你們交個實底兒吧!”


    “通濟渠開通之日,就是唐子浩亮劍之時。到時你們就知道,他這些年到底都幹了些什麽!”


    “......”


    “......”


    所有人一震,革新之風再起?


    有些人的眼睛已經開始亮了起來!


    在這一百多號儒生中,不是苦出身的寒門士子,就是家中已經打上觀瀾係烙印的革新派。


    像曾鞏,本身就是歐陽修的弟子,自然是支持改革的。


    而僅有的幾個原保守派的子弟,也被洗腦洗的差不多了。範仲淹的言傳身教,唐子浩的財稅、戰略課可不是白上的。


    比如,章惇、章衡是章得象的族親,王之先是王拱辰的兒子,也早就開始認同革新的必要。


    王之先玩味地看著宋楷、範純禮、丁源等人。


    用隻有幾個人才能聽見的聲音道:“所以,你們早就知道,也早就打算跟著唐子浩一路向前了!?”


    王之先有點嫉妒,若真按他們所說,官家這般看中,且他們還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那倒向唐子浩不失一個明智的選擇。


    而且,宋楷他們和唐子浩的關係可是非同一般的。


    宋楷盯著王之先,“怎麽?你覺得我們還有的選擇嗎?”


    王之先笑了,“確實沒有。”


    “所以,算我一個!”


    王之先這一刻可不管他老子是哪一邊兒的了,他現在滿腦子都是唐奕財稅課、戰略課上的那些假想題。


    要是把那些想象中的命題應用到革新和實踐當中,那得是什麽樣兒?


    ......


    宋楷輕輕一笑,如果王之先倒向唐奕,那觀瀾之中應該就沒有誰是不擁護他的了。


    環視眾人。


    “下一科,能考就都考吧,哪怕隻是入朝當個刀筆小吏,也能幫大郎分擔一些瑣碎。”


    王韶苦笑一聲:“考?照這麽下去,又是偷飯,又是夜出摸魚.,沒等考文,先考‘土匪’吧!”


    “用不了幾個月,估計就壞事做絕嘍!”


    範純禮一滯,突然喃喃自語道:“也許,這就是大郎的目的吧?”


    “什麽目的?”王韶瞪著眼睛道。“把書院變成土匪窩,就是他的目的?”


    “我爹說,大郎身邊不缺文臣君子,缺的是敢跟著他捅破天的......”


    “土匪!”


    “土匪!”


    宋楷和王韶異口同聲的驚道。


    日!這才是他的本意?


    “我不當土匪!”


    一直就沒聽懂這幫“大人”說什麽的蘇小軾猛然發聲。


    “我可是立誌接柳師父的班,做大宋風月班頭的男人,怎麽能當土匪呢?”


    “殺你的魚!”王韶沒好氣地把蘇軾頂迴去。


    轉頭看向曾鞏,“有這個可能嗎?”


    曾鞏搖頭看向宋楷,“我不知道,你得問他們。”


    很有可能!


    宋楷暗自沉吟,正因為他知道的比曾鞏他們多,才更加肯定這個猜測。


    唐奕要做的事不在教條之中,所以,他身邊的人,也必須藐視傳統。


    抬眼看向曾鞏,“如果在你的骨血裏加入匪性,可能嗎?”


    曾鞏苦笑,“我盡力!”


    ——————


    曾鞏想不到的是,他這個一心隻想作學問的人,就因為今天的一句話,將來有一天,會成為這一百多號人裏地核心力量。


    而這一百多號儒生,在若幹年後,也有一個響亮的稱號——


    觀、瀾、匪、幫!


    ————


    ps:憋了好幾天,終於可以說了....


    匪幫!這是唐奕未來的班底,是他的根基所在,值得著墨這麽多。(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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