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宋青岩點頭的刹那,路綿深深籲了口氣,但心情並沒有因此輕鬆半分,她知道還有更大的困難在前方等著她,可是為了厲從善,她必須得遇神殺神遇佛殺佛。緊攥著的手心微微鬆開,全是冷汗,她也知道宋青岩需要多大的決心才能下此決定。

    路綿心裏又在盤算,這可不是一件小事,她迴大秦的時候,厲從善怎麽辦?如果他能留在宋家,那是最好不過了。但是厲從善留在宋家,又該怎麽和學校裏交代?該怎麽和他父母交代?問題接踵而至,她必須一一解決。

    宋青岩沉思片刻,說道:“我們可以嚐試用重環璧,將你的魂魄送迴大秦,附身於原本的路綿身上。但為了你的安全著想,你隻能在大秦逗留三天,時間一到,我就會將你的魂魄召迴。”

    “三天?”路綿急了,“時間太短了,我擔心來不及。”

    “三天已經是我的能力極限,不管你有沒有成功,都必須迴來。並且你要記得,除了在沈雲開身上發生的事,其他人的事情你一概不能插手,尤其是你自己的。”

    路綿一怔,“沈家是因謀反滿門抄斬,所以我最後還是隻能救沈雲開一人?”這話聽起來也別扭,明明是恨不得沈雲開魂飛魄散,可最終還得先救了他,才能再救厲從善。

    宋青岩頷首,“那是他們咎由自取,其實救了沈雲開,已經是逆天而行了。”略一思索,又補充道,“在此期間,我會盡量壓製住沈雲開的魂魄,讓他難以得手。但是術法多少對厲先生的身體有所傷害,他難免會變得有些虛弱,所以你必須得抓緊時間。”

    “我記住了。”路綿聲音沉沉地答道。

    此時有人輕叩房門,“老太爺,厲先生醒了,想見一見路小姐。”

    路綿心裏的情緒一下全湧了上來,她幾乎控製不住地激動,連眼眶都泛起了濕意。亟不可待地往門口走,“他醒了?我要去看他!”

    宋中鏞眼疾手快一把將她拉住,皺著眉說:“哎,學霸嫂你先別急,誰知道清醒的是學霸還是沈雲開啊?再說了,按道理他應該昏迷四十八小時以後才會醒過來,這才幾個鍾頭,他怎麽就醒了?也太奇怪了吧!”

    路綿怔住,難得有些驚喜的情緒,像吹鼓的氣球被人戳了個洞,慢慢地幹癟了。她像是傻了,呆呆地迴頭看著宋青岩,視線裏帶點兒乞求,“宋爺爺……”

    宋青岩歎了口氣,抬步往外走,“去看看吧。”

    下樓的時候路綿覺得腳步特

    別沉重,有期待有彷徨有害怕,沉重的心情壓得她幾乎快喘不過氣。其實到現在她腦子裏有時候還會轉不過彎,怎麽就成這樣了呢?為什麽那些應該拋卻的過去,總還是纏著她不放,即便他們穿越時空,那些事情仍是沒有過去。

    路綿想,或許是注定的,該來的總歸還是要來。

    厲從善就被安排在隔壁一棟小樓休息,幾人很快就到了,打開門走了進去。

    半靠在床頭的厲從善看到路綿的身影,眼中驀地亮起來,他朝著她的方向伸出手,似喟歎似憐惜,“綿綿——”

    就像她能夠一眼看穿沈雲開的偽裝,莫名地,路綿就能確定這是厲從善。

    毫無預兆地,一直在她眼眶裏徘徊的淚水刷得落了下來,她幾步過去,緊緊地握住他的手,未來得及開口便先冒出一聲哽咽。她握著厲從善的手,整個人都感覺踏實了,目不轉睛地盯著他看,又不曉得該說什麽,“你還好嗎?”

    厲從善臉色有些蒼白,他另一手拂過她的麵頰,略帶慚愧道:“讓你擔心了。”一頓,轉眼望向她身後二人,又道,“宋爺爺,小鏞,又麻煩你們了。”

    宋中鏞看著他眼底的晦暗神色,心揪成一團,慌忙講:“學霸你這說的什麽話,咱們是好哥們兒,為好哥們兒兩肋插刀那是應該的。”

    厲從善笑了笑,他眼中沒有絲毫的慌亂,反倒十分淡定從容,“宋爺爺,我們應該是失敗了吧?”

    宋青岩盡量讓自己的表情看起來不那麽嚴肅駭人,刻意將聲音放輕緩了安慰他,“是,不過一次失敗沒什麽要緊的,原本我也預計是要與他交手幾迴的。而且現在我們也知道問題出在哪裏了,你再堅持一段時間,相信我,很快就能結束了。”

    路綿也扯出一絲笑來,說:“你也要相信我,我救過你那麽多迴,這次也一定能成功。”

    厲從善卻皺起了眉,看了看滿臉堅定的路綿,又看向欲言又止的宋中鏞,而後者心虛地避開了他的視線。他敏銳地察覺到其中異樣,看著宋青岩一字一句道:“宋爺爺,我不想因為自己的事情連累宋家,更不願讓我身邊的人三番四次涉險,倘若眼下情況真如我猜測的那般,那我真是生不如死。”

    宋青岩抿著唇,他反複斟酌該如何迴答,於情於理他都不應該答應路綿的,他深知其中兇險,在她講出有這麽個念頭的時候,他甚至嚇了一跳。可是內心又很矛盾,因為現在的局麵就好比不動是等死,而掙紮兩下,或許還有一線生

    機。

    他想了很久,徐徐迴道:“我……”

    “宋爺爺當然不會讓任何人涉險的,”路綿截斷他的話語,語速又急又快,聽起來卻很有條不紊,“宋爺爺剛才都跟我商量好了,你先暫時留在這兒,宋家有這麽多能人異士,還會搞不定一個沈雲開嗎?我一會兒迴學校幫你請假,然後再去趟你家裏,就跟叔叔阿姨說你去外省比賽了,得過個把月才能迴來。”

    厲從善本就有些思緒遲緩,被她一席話更是弄得有點兒亂,半天才反應過來,語氣有點感慨,“你都幫我打算好了。”

    路綿一直握著他的手沒鬆開過,“反正你現在的首要任務就是好好配合,別胡思亂想,一切有我……們呢。”說完轉頭看宋青岩,等他附和她的話。

    宋青岩此時已被逼得箭在弦上不得不發,硬著頭皮講:“誰都不會出事,你就安心待在這裏,我們一定會想出辦法的。”轉而遞給宋中鏞一個眼神,說道,“你們先聊,我還有點事情要處理,小鏞,你跟我出來。”

    宋中鏞一直看天看地看自己的手指甲,就是不敢看厲從善,乍聽宋青岩這麽一說,頓時有種解脫了的如釋重負感,忙走過去攙了他的手說:“老爺子我扶著您。”

    半拖半架著,瞬間消失在房門口。

    房間裏隻剩下彼此,路綿靠過去輕輕倚著他,並不敢將重心挪到他身上,隻是和他肩並肩靠著。她盡量活躍氣氛,輕快地說著,“厲二,我厲不厲害,一下子就發現了他的破綻,他學你學得再像,也逃不過我的火眼金睛。”

    厲從善垂著眼,咳了一聲又忍住,悶在胸腔中微微震動,片刻後才開口道:“你要是辨不清我與他,那我豈不是要失望透頂。”

    “我不會叫你失望的。”路綿喃喃一句,怕被他聽出語氣裏的破綻,立刻重拾話題,“奇怪的是,他竟然曉得你從前送過我一盞老虎燈,難道他能看到你的記憶?”想了想,又自我否定了,“不大可能,他要是有你的記憶,就不會聽我的去買咖啡了。”

    路綿是從來不喝咖啡的。

    “我的意識為主導的時候,他是感知不到外界的,但是他的意識做主導的時候,我能夠隱約感知到外界發生的事情。”厲從善神精神不振,卻還強撐著想與她多說幾句話,“綿綿,不管怎麽樣,我都希望你能夠保護好自己。”

    “當然,我一定會保護好自己。”路綿輕輕將他的腦袋擱在自己的肩膀上,低頭看著他纖毫畢現的長

    睫,輕聲細語道,“上輩子太短沒來得及,這輩子我還沒跟你過夠,你忘記了嗎,我還等著畢業以後嫁給你。”

    厲從善意識漸漸模糊,嘴角牽起了弧度,聲音極低極緩,似乎下一秒就要沉沉睡去,“當然記得,你說的每一句話,我都記得。”

    路綿安撫般拍了拍他肩膀,抬起視線望向窗外一望無垠的天際,果決而堅定道:“我說的每一句話,我都會做到。”

    然而沒有人迴應,耳邊隻剩下突然間放大聲音的陣陣蟲鳴。

    時間緊促,路綿小心翼翼將昏睡過去的厲從善安置妥當之後,立刻走出房間返迴去找宋青岩。天色已暗,雲層壓得很低,起了涼風,月亮飛速地在雲中穿梭。瞬間光明,瞬間黑暗,幸好周圍還有路燈照亮前路。

    宋青岩與宋中鏞各自坐在書房兩個角落,臉色都不大好看,似乎是剛結束一場爭執。

    路綿走進去,兩人不約而同地望向她,“宋爺爺,你們不要因為我的決定而鬧出些不愉快,這是我自己選擇的路,最終是什麽結果,我都願意承受。”

    宋中鏞垂頭喪氣地說:“我隻是覺得不應該瞞著學霸。”

    “你有沒有長腦子?”宋青岩沉著臉瞪他,“你一告訴他,讓他情緒起伏一厲害,沈雲開就會有機會出來,你是不是還想再添點兒亂啊?”

    “我不是……”宋中鏞急得使勁拽自己頭發,“你們不知道學霸看我那眼神,我害怕哪天頂不住就說漏了嘴,到時候可怎麽辦?”

    “那就到時候再說,現在必須瞞著他。”路綿果斷地做出決定,“宋爺爺,我現在迴厲家跟他爸媽講一聲,接著就迴學校。明天請了假之後我會直接過來,然後咱們試試看能不能把我送迴去,您看怎麽樣?”

    宋青岩同意了,“讓小鏞開車跟你一起去。”

    宋中鏞是沒有拒絕的權利的,拿上車鑰匙,等路綿坐穩,狠狠地一腳把油門踩到了底。他把情緒全撒腳底下了,不是害怕膽怯,而是緊張和不安,以及累積多年老爺子對他頤指氣使態度的不滿。他知道自己不夠優秀,可他也想努力變得優秀,但偏偏,有些事情光憑努力是沒法辦到的。

    腳下越使勁兒,車速越快,兩旁景致在飛一般地後退。

    直到險些撞上從灌木叢裏跳出來的野貓,宋中鏞才一個激靈從深陷的怨懟思緒中□□,慌不迭地減慢了速度,訕訕扭頭去看路綿,卻發現她壓根對周圍世界沒了知覺,眼睛一瞬不瞬

    地盯著自己的手機屏幕,嘴唇緊緊抿成一條線,臉色肅然。

    宋中鏞沒有出聲,轉而看向前方,隻用眼角餘光偷偷瞟她。

    下一刻路綿收起手機,默不作聲地看著車窗外,視線裏黑壓壓的什麽都看不清楚。她就這麽沉默半晌,突然開口道:“先不去厲家了,我們迴學校。”

    宋中鏞愣了愣,“迴學校?”

    路綿保持坐姿一動不動,也不看他,接著又蹦出一句,“電話號碼的主人,查到了。”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綿綿有期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九嫿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九嫿並收藏綿綿有期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