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我也過去?”宋中鏞一頭霧水地跟著往上走,“青姨,老頭子不是從來都不許宋家小輩摻和這些事情嗎?”

    青姨有一絲晃神,她是知道內情的,重環璧並不是每個宋家人都有能力開啟,而是每隔幾代,才由老天爺隨機掉落這麽個能夠開啟重環璧的人。但隨著日月遷移,宋家逐漸融入世俗,也漸漸變得與常人無異,有關重環璧的秘密,宋家老一輩原本是打算帶進棺材去的,可沒想到……

    宋中鏞這個愣頭青,並不曉得自己在出生前已經被天降大任,還在絮絮叨叨地問:“青姨,今天這事兒應該沒問題吧?我可是跟人打了包票的。”

    青姨收迴思緒,側目朝他微微一笑,說道:“有你在,這事兒就已經成了大半。”

    宋中鏞腳步一頓,沒聽明白,“青姨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青姨卻沒有再多說,笑吟吟地推了他一把,直接將他推進了書房裏。宋中鏞趔趄了幾步站穩,抬頭看了一圈,周圍都是德高望重的長輩,並且還不約而同地用慈祥以及滿含殷殷期盼的眼神將他望著,頓覺寒風陣陣毛骨悚然。

    誰不知道宋家少爺從小就是個廢柴,整日遊手好閑無所事事,連讀大學都是花錢走了後門的。他從小到大就沒得到過長輩們一個肯定讚賞的眼色,這會子卻攢足了一窩蜂地朝他投射過來,忽然就慫了,有種羊入虎口的感覺。

    宋中鏞小碎步挪到厲從善身邊,小聲問:“現在什麽情況?”

    還沒等到厲從善的迴答,就聽見宋青岩在召喚,“小鏞,你過來。”他順從地走到宋青岩身邊,一眼看到桌案上放著塊剔透的白玉,透雕為大小內含重環狀,上刻有獸麵紋飾,線條連貫深淺一致,遒勁自然纖毫畢現。

    宋青岩又道:“你將手心放到重環璧上試試看。”

    “我?”宋中鏞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依稀聽過重環璧的來曆,自然曉得這是無比貴重的寶貝,所以更不敢觸碰,按捺住蠢蠢欲動的心,躊躇道,“不……不用了吧,萬一不小心被我磕了碰了,迴頭你又該罰我了。”

    宋青岩一皺眉,顯露出不滿的表情,“我叫你放上去,你就把手放上去!”

    既然如此,宋中鏞也沒什麽好顧忌的了,好奇地將手心覆在玉璧上。就在他手心碰到溫涼的玉麵,接著五指與其緊緊貼合的一刹那,重環璧突然散發出幽幽瑩潤的光芒,再定睛仔細看去,玉中似乎有什麽東西在緩慢地遊移。

    一陣疾風從打開的窗口灌入,宋中鏞因為緊張而汗濕的後背被風一吹,撩起一陣陣涼意。他滿臉驚悚地扭頭看宋青岩,磕磕巴巴地講:“怎、怎麽迴事?”

    宋青岩卻沒有迴答,先將他手移開,重環璧光亮一閃而過瞬間歸於沉寂,繼而抬頭聲音沉沉宣布道:“重環璧有了反應,這一任宿主的確是小鏞不會有錯。”

    眾人鬆了口氣,其中有一人道:“那不如我們就開始吧。”

    宋青岩略一思忖,又最後問了厲從善一次,“你已經考慮清楚了?”

    厲從善淡然道:“是,請諸位開始吧。”視線移向窗外,隻見到一片鬱蔥蒼翠,想要再看一眼路綿,此時竟也難以辦到。

    宋青岩神情複雜地看著厲從善,猶豫再三,許是還想等他迴心轉意,但沉默片刻後也不見其再次開口。而從他眼中透出的決然與堅定,自己心裏也明白過來——他是一旦打定了主意,再多的勸說也是無濟於事的。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宋家家主身上,宋青岩心情陡然間變得有些沉重。這是宋家先祖的留下遺訓,千百年未曾解決的難題,就要在今天完結了嗎?他一輩子都沒有過像此刻的遲疑不定,卻又激動得雙手都在微微顫抖,無比渴望宋家的故事能由自己親手畫上句號。

    定了定心神,宋青岩環視一圈微微頷首道:“那就開始吧。”

    這句話像是宣布開戰的信號,所有人連同還未摸清楚狀況的宋中鏞都是屏息凝神,嚴陣以待的姿態。十分應景的,窗外原本晴朗無雲的天空也變了顏色,濃重的墨色從天際滾滾而來,倏起陣陣罡風,狠命將窗欞拍得啪啪作響。

    大雨落下的那一刻,樓上的厲從善作出了個艱難的決定,而樓下的路綿卻對此一無所知。命運在此轉折,沿著另一條陌生而且危險的軌跡前行。

    小樓前荷花池風光不再,雨打浮萍。

    路綿原本站在外麵,試圖從二樓打開的窗戶朝裏張望,卻不料老天突然變了臉,倒灘大雨劈頭蓋臉地往下潑,外麵的世界瞬間籠罩在雨中。

    她匆匆跑進樓內,心裏愈發忐忑不寧,此時任何風吹草動都能讓她聯想到不好的猜測。樓上安靜地過分,也不知是好是壞,她幾次忍不住想偷偷溜上去,卻總被留守著的下人攔住。偏偏又不能硬闖,她隻能急得在樓梯口團團打轉,一顆心兩麵煎熬。

    匿在角落中的仆從上前一步,再次勸道:“外頭落雨,熱氣全都逼了進來,路小姐當心中

    了暑氣,不如去會客室休息片刻吧。”

    沉悶的空氣並沒有因為下雨而轉好,燠熱的風將人的心情撩得越發急躁,路綿漸漸萌生出有心無力的挫敗感。她這一次沒有拒絕,點頭示意仆從帶路,最後又抬眼看了看依舊是悄無聲息的樓梯口,扶手盡頭處是造型古怪的雕刻,看起來像安靜蟄伏伺機出手的猛獸。

    她眸中閃過一絲黯淡,今天已經不知是第幾次祈求上蒼,從心底希望能夠一切順利,希望厲從善與其他人能夠平安無事。往往人在無能為力的時候,信仰就成了唯一依靠。

    仆從將路綿請入會客室,又命人端上茶水點心,接著遞給她一本牛皮包裹的書冊,說道:“這是宋家先祖留下的手劄,上麵記的都是大秦風貌與先祖的一些平生經曆,老太爺吩咐過,路小姐若是閑來無事可以看一看。”

    路綿接過,記起來厲從善也在宋中鏞那兒看過這本劄記,也是從中知曉的“熒惑逆行,拘魂以滅”。她勉強靜下心,一頁頁翻看,字跡龍飛鳳舞。前邊記的大都是宋徽之如何毛遂自薦,如何英勇神武搗破大齊龍脈的經過,字字句句之間還是她所熟悉的狂妄自大。

    一目十行地看過去,一直到記載時間為大秦六年四月辛巳,視線微滯。

    大秦長公主與駙馬在新婚之夜遇害,令朝野上下震驚,皇帝盛怒之下欽點國師宋徽之徹查此案。劄記前後十幾頁,滿滿當當地記錄了案件有關的細枝末節,一步步地抽絲剝繭,其盤綜錯雜程度看得路綿兩眼發蒙。

    然而此案最終還是變成懸案束之高閣,案情的發展就在宋徽之查到沈府時戛然終止,最後幾頁字裏行間表現出他對沈家的懷疑,以及對皇帝的不滿,還有對自己深深的無奈。

    路綿捏緊書冊,平複了一下情緒,接著繼續往後看。

    案件結束後有幾個月的空白,她猜測就在這幾個月中,宋徽之想辦法把她和厲從善送到了這裏,隻是畢竟太過光怪陸離,不便記載於冊。再往後已是大秦八年,然而經過之前一案,宋徽之似乎對皇帝大失所望,連帶著國家大事也不甚上心,記的全是些花天酒地尋歡作樂。

    一直看到末尾幾頁,宋徽之的字跡逐漸變得淩亂潦草,路綿盯緊了看,需要花費很大力氣才能夠辨認出他在寫些什麽。

    很快到最後一頁,隻有短短幾行字,卻相隔數日。

    “大秦十年三月丁醜,沈宗年謀反,沈雲開率兵逼宮。”

    “大秦十年四月庚申,

    熒惑逆行,拘魂以滅。”

    路綿在看到第一行的時候已經心緒大亂,沈雲開明明已經死於大秦六年,為什麽又會在大秦十年出現?沈家造反,最後結果又是如何?這些宋徽之都沒有繼續描述,剩下的隻有滿目空白,化成一道道未解的謎題。她猛地合上書冊,站起身焦慮地來來迴迴地踱步,腦子裏全是扯不開的亂麻,心中也翻起了驚濤駭浪。

    置於角落的陳舊座鍾突然敲響,發出與年代不相符合的韻律。

    路綿按捺住躁動不安的心,坐迴沙發上,拿起杯子想要喝水,卻發現自己的手在微微發抖,不小心把水灑出了一些在地板上,她抽了紙巾俯身下去擦拭幹淨。就在這時,聽見門口響起急促雜亂的腳步聲,她心頭一跳倏地抬頭,沒留神後腦勺狠狠地磕上了桌沿。

    下一秒,宋中鏞破門而入,容光煥發喜氣洋洋,“學霸嫂,成了!學霸沒事兒了!”進屋對上她通紅的眼眶,臉上表情陡然變成不知所措的緊張,“你哭哭哭、哭了啊?!”

    路綿顧不上跟他解釋,忍著痛噙著淚急吼吼問道:“他人呢?”

    宋中鏞傻眉楞眼地往上一指,“在樓上休息。”

    路綿揪著他領子就往外跑,“帶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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