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綿找到厲從善的時候,他正在與一個女生交談。

    她想都沒想就走過去,抬起手,熟稔地在厲從善下巴處捏了捏,笑得漫不經心的,“找了你半天,在這兒聊什麽呢?”

    厲從善捏住她四處作怪的手,簡單迴了一句,“沒聊什麽,找我有事?”

    他的迴應讓路綿不甚滿意,眼珠子轉著看他一眼,這一眼中包含了多種情緒。

    厲從善心裏清楚,這幾天他刻意躲著路綿,已經引起了她的不滿。可他現在也沒法子,有時候也會控製不住地想抱她想親她,但隻要一想到他身體裏還有個沈雲開,什麽不正經的念頭他都得硬生生克製住。無論如何,都不能讓一個外人占了便宜。

    然而路綿的一個眼神,他的自製力險些就潰不成軍,語氣放得很輕,怕又令她惱了,“是不是昨兒的高數題沒寫完,我教你,嗯?”

    路綿不領情,板著臉看他,神情帶點兒沒什麽力度的責備,“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

    厲從善笑了笑,“對你,我哪兒有不殷勤的時候。”

    忍住心底的悸動,她問道:“你這幾天是怎麽迴事?”

    厲從善一直握著路綿的手,視線卻從她臉側挪過去半分。

    路綿順著他的目光看去,像是剛剛發現還有其他人的存在,幾分驚訝地說:“同學你怎麽還在這裏?”又嗬嗬笑了兩聲,“你是哪個班的?我怎麽看你有點兒眼熟?”

    厲從善微微側頭,眼神帶著縱容。

    被當成空氣的女生忍無可忍,“有勁沒勁啊路綿!你故意的是吧,我跟你在一個班待了這麽多天,你會連我是誰都不知道?”

    路綿覺得有勁,特別有勁。她就是故意的,又追加了句,“不好意思啊,沒什麽特點的東西我一向就是過目就忘。”

    女生咬牙切齒地瞪著她,想發火迴敬點顏色給她看看,可又不想在厲從善麵前姿態太過難堪。做了十幾次深唿吸,才壓抑住衝動,翻了個快捅破天際的白眼,細聲細氣地對厲從善講:“那我先迴去了,有什麽事情你再找我。”

    厲從善客氣地迴了一句感謝。

    路綿怔了怔,被女生洋洋得意的眼神掃過,反倒顯得她像是個局外人。一下子沉了臉,使勁摳了下他的手掌心以示氣憤的心情,心裏又想,他們倆能有什麽事兒?還見不得光地背著她?越想越氣,越氣戰鬥力越噌噌往上漲。

    等女生走遠

    了,厲從善還在想該怎麽跟路綿解釋這個問題,但他沒有輕易開口,等著路綿先起頭,反正她也憋不了太久。

    果然過不了一分鍾,路綿就開始質問,“你找明薇有什麽事?”

    對上她幽怨又疑惑的眼神,厲從善未語先笑,在他眼裏,以前遇鬼殺鬼遇神殺神的路將軍和現在時不時會露出些女兒家嬌憨的路綿,一樣的可愛美好。笑了片刻,看她是真要惱了,才慢悠悠地說:“怎麽,你不記得了?迎新晚會的時候,她跟路玥在一起。”

    路綿想了想,好像是有這麽一迴事,“所以?”

    厲從善解釋道:“我找她打聽一些有關沈雲開的事情。”

    路綿抬眼,滿是警覺地看他,“沈雲開?他不是還在住院?”

    厲從善微微蹙眉,“他是還在醫院裏,但不可能一輩子待在那兒吧,正好趁他不在的時候,先探探他的底。”他想要不著痕跡地把這個謊圓過去,“我問過宋爺爺,他有辦法能把沈雲開送走,明天我會和宋中鏞迴一趟宋家。”

    路綿立刻響應,“我也去。”

    厲從善麵不改色地繼續往下編,“你不能去,宋徽之留了話,說是隻能告訴我一人。宋家恪守遺訓,如果你跟過去,宋爺爺肯定不會講的。”湊到她耳旁,輕聲柔和地說,“你在學校等著我,我一迴來,就把其中經過全都告訴你。”

    “宋徽之又玩什麽花樣!”路綿不是沒見識過宋家老爺子的脾性,並沒有起疑心,無奈地說,“那好,總之你萬事小心,我在學校裏等你。”

    多日的刻意疏遠,讓厲從善在這一瞬間再也無法忍耐,伸手將她掉落的發絲捋到耳後,手背摩擦過她光滑的臉頰。依依不舍的,溫柔如初。

    路綿能清晰感受到他手中帶過的情緒,心也隨之蕩開漣漪,不爭氣地靠了過去,悄聲說:“現在都沒旁人了。”

    厲從善故意裝作沒聽懂她的暗示,“哦,那我們是不是也應該迴去了?”

    路綿腦袋挨上他的胸膛,閉著眼睛嘟噥,“別鬧啦,快點抓緊時間親一個。”

    厲從善低頭看著她情意濃濃的眉眼,覺得自己心絞痛都快犯了,小聲哄她,“下迴好不好?我得趕緊迴係裏去,還有點事情。”

    幾乎是話音剛落,路綿眼睛就睜開了,“厲二,你這幾天特別奇怪,是不是有事瞞著我?”

    厲從善苦笑,不知該不該為她變得敏銳的嗅覺而感到慶幸,無奈地說

    :“我怎麽會有事瞞你,別胡思亂想了,我是真的有急事。”

    路綿默不作聲地打量了他片刻,突然笑了,“既然你有急事,那你就先走吧。”

    厲從善知道她這是生氣了,躊躇著問道:“你還沒說,找我有什麽事?”

    路綿遞過去一個冷淡的眼神,“忘了。”

    厲從善懷著矛盾的心情,虛虛環了一下她的肩,低聲說:“別生氣了,嗯?我是真有急事,等明天從宋家迴來,我一定加倍補償你。”小心翼翼地觀察了下路綿的臉色,又說,“我先走了,你也趕緊迴去,知道嗎?”

    路綿又笑了笑,語氣很柔和,“知道了,你去吧。”

    厲從善咬緊牙關,忍著頭也不迴地離開。

    路綿看了一會兒他的背影,接著掏出手機,麵無表情地發了條短信。

    第二天早晨,宋家準時派車來學校接人。。

    宋中鏞透過車窗看看校門口,轉過頭還有些不敢相信地問:“學霸,就咱們倆去啊?不帶學霸嫂?你倆除了上課時候,平時不都是形影不離的嗎?”

    厲從善一夜無眠,此刻疲憊得不想說話,隻叮囑了一句,“你別在她麵前亂說。”

    宋中鏞心虛地往角落縮了縮,嘴硬道:“你什麽都沒告訴我,我能亂說什麽?”說完才模糊想起來昨天他鬼上身的言論,抖著聲說,“學霸你是指……那事兒啊?你放心,我肯定不會亂說,那什麽……他要出來之前,能先告訴我一聲嗎?”

    “你去跟他商量,”厲從善闔著眼養神,“看他答應不答應。”

    宋中鏞聲音抖得越發厲害,“學、學霸,你就別嚇唬了我成不成。”

    厲從善沒說話,安靜得像是陷入了沉睡之中。

    同樣的路途,同樣的景致,以及全然不同的心情。

    很快就到了宋宅,門口處已經有人候著,見到他們從車上下來,微微欠了個身。厲從善一眼就認出,這是上迴給他們領路的那位仆從,沉默寡言,走起路來無聲無息。這迴還是由他領著往裏走,一路徑直走到宋青岩所住的小樓,緊接著宋中鏞被攔在了門外。

    厲從善停下腳步,以眼神詢問。

    仆從邊滴水不漏地攔著宋中鏞,邊啞著聲跟他說:“厲先生應當知道是哪一間,老太爺已經在裏頭等著您了。”

    宋中鏞一臉被雷劈到的表情,“厲先生?”

    厲從

    善點了點頭,一言不發就往樓上走,對背後響起的爭執聲充耳不聞。

    書房門大開著,宋青岩脊背直挺地坐在沙發上,麵前擺著一壺茶,一副象棋殘局,他兩手各執一色,正自己同自己下棋。

    看見他走進屋才放下了棋子,臉上帶著一絲笑,“來了,過來坐。”

    厲從善走過去在宋青岩左手邊坐下,放於膝蓋上的手攥緊了,有細細密密的汗水滲出來。他思索了片刻,才開口說道:“宋爺爺,我所了解的情況,已經在電話裏都告訴你了。這幾天我也按著你的辦法,盡量克製情緒,他……暫時應該沒有機會出來,可這也不是長久之計。”

    宋青岩與他倒了杯茶,“別急,先喝口茶緩一緩。”

    “多謝。”厲從善心事重重地接過茶杯,本想順勢擱在桌上,卻被宋青岩半路攔住,繼而推著他手腕將茶往他嘴邊送,“宋爺爺?”

    宋青岩蒼老的眉宇緩緩舒展開,一字一句說:“味輕醍醐,香薄蘭芷,是好茶。”

    厲從善像是從他語氣中領悟出些什麽,再沒絲毫猶豫地將杯中茶水一飲而盡。

    然而下一秒,突如其來的疼痛在腦中爆炸,很快蔓延至全身,整個人像是被四分五裂。

    他急促地喘著氣,青筋暴突,艱難的扭過頭看著宋青岩,“怎麽迴事?”雙手緊緊壓著一陣陣抽痛的頭皮,眼底猩紅,幾近失控,“怎麽迴事?!”

    宋青岩迅速站起身,把他摁在原處,沉聲說:“你信我,這是為了救你。”

    厲從善痛得牙根咬出了血,眼前一片模糊,宋青岩的麵容與宋徽之的麵容不斷交替,接著又逐漸融合。他顫抖的手想要把宋青岩推開,可還沒碰到他的人,自己的手臂就沒了力氣重重跌落。暴躁,是從心底點起來的一把火,瞬間已成燎原之勢。

    宋青岩看到他像是失去了意識,伸手觸碰了下他的皮膚,滾燙而又炙熱。

    幾乎是同時,厲從善倏地重新抬起頭,臉上痛苦已經消失,換成了另一副神態,饒有興致地打量著他,“你就是宋家最後一代家主?真是令人遺憾,原本他就比不過我,怎麽越往後子孫還越退化了,一點兒都不思進取啊。”

    “先祖並非虛有其表之人,”宋青岩慢慢退了迴去,“我想你應該最是清楚不過。”

    “厲從善”拿眼尾睨他,又扯著嘴角笑,怎麽看都有點邪氣,“是嗎?不過他的詭計多端,陰險狡詐,我倒是領略了不少。”

    笑了兩聲,沒等宋青岩迴應,又摩挲著下頷說:“忘了先同你做個自我介紹,在下沈雲開,就是跟你們宋家有著不共戴天之仇的——沈雲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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