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人是一炮而紅,路綿是一跑而紅。

    教官還沒到,所有人都在班級營地附近找陰涼處待著,聊聊閑話罵罵天氣。也不知是哪個眼尖的看到有個女同學頂著烈日在跑圈,大喊了一聲,一群人看熱鬧不嫌事兒大,唿啦啦全圍了過去。不消片刻,路綿因為遲到被罰跑的事情已經傳了個遍,其中有幾個痞子樣的男生,還嬉皮笑臉地跟過去陪跑。

    但是不管他們怎麽說玩笑話逗她,路綿始終自顧自跑著,一聲不吭。

    驕陽似火,陪跑的幾個覺得沒趣兒,熱情逐漸退卻,看熱鬧的也被曬得不行,一個個地都退了迴去,最後操場中間隻剩下個孤零零的路綿。

    厲從善剛迴到操場,眼前就是這樣一幅情景,他二話沒說把外套一脫衝了過去。

    宋中鏞撿起衣服跟在他屁股後頭,焦急地想攔他,“學霸,快迴來,別去!”可又不敢扯著嗓子喊,憋著勁臉漲得通紅,腿又沒別人長,一會兒就被撇在後頭。

    兩人都是屬飛毛腿的,宋中鏞跟了會兒實在跟不上,停下來彎著腰兩手撐著膝蓋直喘氣,嗓子幹得冒煙,“要……要不是我爺爺非讓我……嗬——嗬——”連句完整話都說不出,想想老爺子給的任務,他鬱悶得要命。

    苟延殘喘半天,旁邊遞過來瓶水,是臉色不怎麽好看的鄭袖,“死不了吧?”

    宋中鏞不客氣地接過去一口氣灌進大半,徐徐吐出口濁氣,歎息一聲,“羞羞啊,你簡直就是我的再生父母。”

    鄭袖衝他丟了個衛生球,又轉迴去盯著在操場上飛奔的背影,這會子沒空跟他計較。

    跑完六圈,路綿除了從裏到外全被汗水給濕了個透,其他倒沒多大感覺,步伐依舊穩穩當當。後邊有人趕超上來,她眼角餘光掃過,竟然是厲從善,連忙勸他:“天兒太熱了你別跟著,還剩六圈,我一會兒就跑完了。”

    厲從善自她平穩的說話語速中判斷出她的確沒有逞強,事實上他也知道,十二圈對於從小注重鍛煉的路綿來說不過是小菜一碟。但他不可能任由路綿一個人受苦,說什麽也得陪著她,腳步不停地跟著,勻出力氣問她,“怎麽迴事?”

    路綿輕輕喘著氣,“遲到了,不跑就得扣分。”她完全忽視了助教給的另外一個選擇。

    “誰說的?”

    “助教,還有路玥。”

    騰一下厲從善心裏的火就起來了,並且愈演愈烈,大有燎原之勢。先不說助教狐

    假虎威,她路玥又算個什麽東西?裝了一肚子的壞水成天想著怎麽害路綿,怎麽勾搭沈雲開,從前那位是這個德性,現在這個看起來也差不離。

    “下迴就讓他扣,我能幫你從別地兒補迴來。”

    路綿都懂,她也就是圖跑步方便省事,又是自己強項,“已經第八圈了,我加快速度一下就能跑完。這入學分我情願扣在考試上,每迴考個試我都感覺自己像死了一遍。”說話間汗水順著她脖子一路往下掉,胸口早就濕了一大塊,幸好穿的是深色t恤,隻隱隱約約勾勒出內衣的輪廓。

    厲從善喘著粗氣,聲音有點啞,“我陪你。”

    路綿“嗯”了一聲,一鼓作氣往前衝。

    跑完的時候兩人活像是從水裏撈出來的,臉上表情卻都很輕鬆,看上去再跑個十圈也沒問題。路綿對厲從善有點刮目相看了,沒料到他能一路緊咬著自己,速度耐力比她想象的好很多。外加他腿長,如果不是為了調整步伐配合她,肯定會跑到她前邊去。

    兩人往迴走,操場上響起一陣陣起哄的聲音,不用聽也知道在鬧騰什麽。厲從善早有心理準備,他也不在乎別人的眼光,還巴不得傳得越曖昧越好。

    鄭袖過來給路綿披上外套,遞上水,“老大你覺得還好嗎?“

    路綿擰開瓶蓋,跟厲從善換了他手上那瓶密封的,“還行,沒什麽感覺。”又擰開,小口小口喝著,“厲二,你先迴自己班,我沒事。”

    厲從善餘光掃到一群教官踢著正步朝操場方向過來,點點頭說:“下迴別犯傻。”

    路綿沒來得及反駁他,人已經大步走了。

    轉頭問鄭袖,“你也覺得我傻?”

    鄭袖眼淚汪汪,“老大,你就是我的蓋世英雄!我愛你,我要嫁給你!我要給你生猴子!”

    路綿把空瓶子捏扁了,歎了口氣,“傻的在這兒呢。”

    迴到班級營地,有女生八卦兮兮地湊過來問:“哎,路綿,剛陪你跑步的男生是誰啊?長得可真帥,跟個電影明星似的。”

    路綿又不能直接說那是我男人,想了想含糊地迴答她,“是我高中同學。”

    女生捧著臉作花癡狀,“能不能介紹給我認識?”

    這點路綿沒法含糊,一口拒絕,“不行。”也不管人臉色瞬間就變了,不行就是不行,別的話沒一句可多說的。那女生白了她一眼,一迴頭就拉長著臉去跟別人抱怨,嘀嘀咕咕的她

    也沒太聽清,反正不是什麽好話。

    “路綿,袖袖……”路玥猶猶豫豫地走過來,“對不起啊,我原本就想跟你們開個玩笑,沒想到陳學長他就當真了。”

    鄭袖冷笑,“您下迴可別了,我們也開不起這種玩笑。”

    路玥一下子小臉煞白,泫然欲泣,“對不起,我真不是有心的。”

    鄭袖現在是看她橫豎不順眼,手癢癢的恨不得一巴掌唿過去,打掉她臉上的虛偽做作,“您可真厲害,一句無心的話就把我們折騰的夠嗆,您要是有心那還了得?我們這條命是不是就隻能交代在這兒,給這操場添層土了啊?”

    “……”她這說不通,路玥轉換目標,“路綿,你也不相信我嗎?”

    路綿沒搭理她,盯著某個方向,好半天慢悠悠憋出句牛頭不對馬尾的話來,“教官來了。”

    路玥欲言又止,一步三迴頭,走的時候臉上還保持著那副楚楚可憐的神情。

    鄭袖對著她背影白眼快翻上了天,“白蓮花。”

    教官一出現,全班鴉雀無聲,連一心隻有小學妹的助教也屏著氣。來自軍隊錚錚鐵骨的硬漢氣場與旁人全然不同,他身材並不高大,但精壯結實,表情嚴肅淩厲,眼風掃過時候盡是濃濃的壓迫感,讓人不敢懈怠輕慢。

    聽著口號整完隊列,路綿終於發現了個問題:沈雲開竟然沒在。

    但教官盯得太緊,她根本沒機會問。

    太陽已經升的老高,所有人都在炙熱的陽光下無處遁形,三百六十度全方位的暴曬,令時間過得異常緩慢。最前邊教官在一板一眼地教著站軍姿:兩腿挺直,大拇指貼於食指第二關節,兩手自然下垂貼緊,收腹、挺胸、抬頭、目視前方,兩肩向後張。後邊的男生們倒還熬得住,但一些女生已經曬得臉頰滾燙嘴唇慘白,兩眼恍惚,搖搖欲墜。

    路綿聽見旁邊鄭袖用微不可察的氣聲說了句,“老大,我不行了,我要暈了。”

    下一秒一個黑影就朝她這邊倒下來,她緊繃的站姿一鬆,手忙腳亂地去接,“報告教官!有同學暈倒了。”抱住鄭袖的時候手心被她輕輕撓了撓,頓時明白了,感情這是裝暈呢。提起來的心一放下,臉上就沒了緊張,想想不妥,又提起來一半,裝得有些別扭。

    教官不知道是沒看出來,還是已經習慣了女生的這種套路,神色不變地說:“你陪她去醫務室。”眼刀子剮過蠢蠢欲動的其他人,冷颼颼的,“站不好就再

    站半個小時,再站不好就站到半夜,教官陪你們看星星看月亮。”

    有人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被教官點名多站一個小時。

    樂極生悲。

    路綿扶著鄭袖,在眾人滿是羨慕的目光中離開操場。

    一脫離教官的視線,鄭袖立馬變得生龍活虎,心有戚戚焉,“幸好我機靈頭一個裝暈,要是被別人搶了先,想再混過去可就難了。”

    雖然是裝的,但在烈日下暴曬了這麽久,鄭袖的臉色還真有些難看。路綿扶著她沒鬆手,問她:“迴寢室還是送你去醫務室躺著?”

    鄭袖想了想,“去醫務室吧,給咱寢室省省電。”

    一路往醫務室走,路綿笑她,“思維挺清楚的,看來沒被曬糊塗。”

    鄭袖一拍腦袋說:“已經糊塗了,本來應該把裝暈的機會讓給你的。”

    路綿鄙視,“算了吧,我嫌丟臉。”

    鄭袖:“……”

    幸虧鄭袖不知道路綿早上還出主意讓厲從善裝暈,否則又要說一大通剖析她究竟是什麽心態。

    “你知不知道沈雲開為什麽沒有參加軍訓?”

    “沈雲開?”路綿突然提到這個名字,鄭袖愣了一下,“具體我也不清楚,聽說是身體不大好,不能進行劇烈運動吧。”

    路綿若有所思,怪不得幾迴見他都是病態難掩。

    正想著,鄭袖捅捅她胳膊,小聲說:“說曹操曹操到,那不就是沈雲開?”

    前邊就是醫務室,沈雲開正低著頭走出來,看不清他麵上神色,但從微彎的脊背可以看出略有些頹唐萎靡。

    路綿為了避免跟他碰麵,找了個理由轉身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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