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綿一口氣跑下樓,拉著厲從善一溜煙躲進角落裏。

    位置是她早就看好的,其實就是個學校圍牆跟寢室樓之間的一道縫隙,比人稍寬。兩頭略窄,都有幾棵樹擋著,從外邊看進來有裏麵容不下人的視覺誤差。

    兩手自發環上他的腰,路綿仰著臉小聲問:“沒受傷吧?”

    “受傷?”厲從善挑眉看她,“我們又沒打架,就是隨便聊了幾句。”

    路綿惴惴不安:“都聊什麽了?”

    厲從善語氣涼颼颼地反問,“你覺得我跟他之間有什麽能聊的?”

    “聊、聊我吧……”路綿吞吞吐吐。

    “你倒是挺自信的。”厲從善笑笑,又輕歎了口氣,“也是,除了你,我跟他之間也沒別的瓜葛。”表情似真似假有點幽怨,“他剛剛跟我說,要是我不識相點自個兒滾蛋,他就用法術把我弄走,反正現在誰也沒他厲害。”

    “啊?”這是路綿最害怕的一件事,她立馬慌了,“那怎麽辦?要不咱們去找宋家人幫忙,當年宋徽之這麽厲害,他的後代不可能一點本事也沒學到吧?”

    厲從善不迴答,就盯著她看,神情異樣地平靜。

    路綿一陣陣發虛,兩手在他身後快擰成死結,無措道:“厲二,你這麽聰明趕緊想想辦法啊,不能就這麽坐以待斃。”

    跟沈雲開的交談讓厲從善再次感覺到後悔,如果他當年沒有走,沒有刻意迴避有關路綿的所有消息,那麽沈雲開絕不會有機會像剛才一樣站在他眼前。用一種胸有成竹、勢在必得的姿態,說著至關緊要卻偏偏模棱兩可的話,明擺在台麵上的威脅,分明是對他的譏嘲。

    “你雖然曾和她共患難,但在她人生最艱難痛苦的時候,是我陪著她。”

    “是你一早就選擇了放棄……”

    “我能為她而死,也能不惜代價為她而生。”

    字字句句直中要害,他無力反駁。

    “你怎麽不說話?”

    “……騙你的。”

    厲從善整個人像是突然被抽光了力氣,身體軟軟地往背後牆上靠,路綿被他帶得重心直往前傾,正好一頭紮進他懷裏。他伸手抱住她,下巴抵著她的頭發璿,低聲說:“他就是告訴我,從前的事情他已經全都記起來了。”

    路綿心跳停頓了一瞬,接著如擂鼓般激烈,不安的情緒席卷全身,“他、他還說了什麽?”邊說著話邊想要

    抬頭去看他,她習慣說正經事時候看著他眼睛。

    而她一動厲從善就馬上作出反應,用力扣著她後腦勺不讓她看,不能讓她看,他知道自己現在的眼神肯定特別空洞茫然。

    路綿越發束手無策,喉嚨發幹,“到底怎麽了?”

    “沒,就是想抱你。”厲從善的聲音有點兒飄,緊緊一閉眼,再睜開時候已經把心事壓進心底,下麵的話說給她聽也是說給自己聽,“他還什麽都沒來得及說,我告訴他,不管他記起什麽,那都是已經過去的事了,對我們的未來不會造成任何影響。”

    路綿心跳一點點平緩,“說得好,”她暗地裏鬆了口氣,“這個迴答我給你一百零一分,多出來的一分是因為你長得帥。”

    厲從善低低笑了,抱著她沒再說話,安靜得好像全世界就剩下他們兩個人。

    兩人膩了一會兒,路綿突然哎呀一聲,“我把鄭袖給落下了,她剛才跟著我跑下樓的。”

    厲從善皺眉,“你跑什麽,萬一從樓梯上摔下來怎麽辦。”

    路綿使勁往他身上靠,“我就是擔心你。”

    厲從善嘴角不由自主往上翹,摟著她輕輕晃了晃,跟她咬耳朵,“如果你能早點開竅該多好,平白浪費了這麽多年。”

    路綿恍然大悟,“原來你早就對我圖謀不軌。”

    厲從善見她到這一刻才明白過來,頓時哭笑不得,他一直以為路綿突然的轉變是被他日複一日的堅持所打動,現在看來倒也未必是這個原因。心弦被驀地勾起又鬆開,大腦與胸腔同時發生共鳴,他轉念之間陡然醍醐灌頂。

    剛才還全副武裝的一顆心瞬時變得柔軟,生出一簇欣喜的火苗,忍不住用嘴唇去碰碰她溫熱的耳垂,“是,是我一開始就居心不良。”

    “開始……”路綿難得扭捏,“一開始是什麽時候?”

    是二人相識於兒時,還是相伴於少時,或是患難於初時,亦或分離於末時。

    厲從善不欲多言,“你自己好好想想。”

    路綿犯了難。

    “走吧,先去超市,迴頭你再慢慢想。”厲從善拍拍她腦袋,“我去叫上宋中鏞。”

    路綿想到剛才宋中鏞在陽台上的連環跳,笑著說:“他這人看起來真挺二的,雖然以前宋徽之也不靠譜,可也沒像他這樣,這算不算青出於藍勝於藍。”

    厲從善說:“他的本事要也能勝過宋徽之才

    好。”

    路綿想想宋中鏞的種種舉動,又犯了難,“我估計懸。”

    不過聊勝於無。

    四人聚齊走出校門的時候已經臨近傍晚。

    清風徐來,吹不散天邊愁雲,不甘就此落幕的夕陽在空中抹上一筆濃烈的瑰麗色彩。

    校門口的小超市人滿為患,幾個人就沒進去,沿著馬路一直往前走,再過兩個十字路口還有家更大的。路綿跟鄭袖走在前麵,被夕陽洋洋灑灑地鍍了層金,周身籠著柔和的光暈,像是下一刻就要在這昏黃的天色下消失在馬路盡頭。

    厲從善心裏不踏實,注意力始終放在她身上,一刻不敢放鬆。

    宋中鏞覺得今兒算是自己開了眼界,“我說學霸,有必要這麽緊迫盯人嗎,以路綿這年齡層次的,也不至於在大馬路上能走丟了吧?”

    風拂過,吹起厲從善幾縷額發,施舍他一眼,“嫉妒吧。”他就是喜歡膩著路綿,當然更喜歡路綿膩著他。愛著她,事事緊著她,唯恐有哪兒考慮不周委屈了她,最好是二十四小時吃喝拉撒都在他眼皮子底下他才能放心。

    “靠——”宋中鏞一愣,反應過來,“不帶這麽歧視單身狗的啊,你們這是早戀懂不懂。z大可不提倡一進校門就談戀愛的。”

    厲從善收迴視線說,“還是嫉妒吧。”

    宋中鏞憋了半天,“靠……”這次沒什麽底氣。

    前頭路綿也在跟鄭袖分享自己的小心情,她上輩子沒有閨蜜,認識鄭袖以後才知道原來女孩子之間的相處原來也可以那麽有意思。

    “我問他什麽時候開始喜歡我的,他不說,就讓我自己想。”路綿又迴味了一次,微微帶著不可思議,“我原來還以為是我先喜歡的他。”

    鄭袖有點無語,“真不知道你反射弧怎麽長的,大嫂明明表現得這麽明顯你都沒感覺,我們幾個看著都替他捉急。”忍不住吐槽,“大嫂不喜歡人多吵鬧的地方,但是不管你去哪兒他都陪著,你喜歡的他費盡心思也要替你弄來,你不喜歡的他也不會多看一眼。天天拉著你補課,為的還不是能夠兩人上同一個學校,不跟你分開?你說說,這要是不算喜歡你,難道還是吃飽了撐的沒事找事充實自己?”

    路綿聽得鼻子有點酸,在她印象中厲從善一直都是這副樣子,是她過於習慣而導致的視而不見。迴頭看他一眼,眼睛脹脹的,心裏卻很滿。

    鄭袖作為見證人,頗有些皇天不負有心

    人的慨歎,“要是有誰像大嫂對你一樣對我,我肯定自帶鋪蓋跟他走。”

    “你想跟宋中鏞私奔?”路綿問。

    “老大,你這理解能力太有問題了。”鄭袖說,“就算宋大鍾自願跟我走,我還嫌棄睡他鋪蓋長跳蚤呢。”

    路綿拉長聲音,“哦——這就已經考慮到睡一個鋪蓋的問題了。”

    “不是,”鄭袖急了,“我那不……那不就是打個比方嘛。”

    路綿眼睛彎了彎,“我還舉個栗子呢。”

    “老大……”鄭袖自覺沒法往下延伸這個話題了,幽幽道,“我覺著你跟大嫂好了以後,口才進步了不是一點兩點,簡直是量變到質變的飛躍。”

    路綿一腳跨進超市,“這叫近朱者赤。”

    鄭袖腹誹,明明是近墨者黑!

    宋中鏞感覺自己快窒息了,沒見過買個衛生巾還有男朋友在邊上提建議的,幹爽型?綿柔型?加長型?超薄型?蘇菲?護舒寶?天啊,這兩人都是些什麽妖魔鬼怪,不是說好了建國以後動物不能成精嗎,怎麽不按照國家政策走!

    見宋中鏞飛也似的逃開,鄭袖立馬找了個借口跟過去。

    超市人少,兩礙眼的又走了,厲從善也就放開了跟路綿膩歪,“我在你箱子裏放了紅糖薑茶,來的時候記得要每天喝一杯,要是還不舒服就用暖寶寶,還有熱水袋也給你放了。”

    “嗯……”路綿抱著他胳膊側臉貼著他胸前,“要是能快點長大就好了,至少還有四年大學。”

    厲從善逗她,“難道你準備大學一畢業就嫁給我?”

    路綿抬眼,瞳仁亮晶晶的,認真點頭,“嗯,一畢業就嫁給你。”

    厲從善低頭看她,心跳得厲害,任何言語都無法闡釋他現在的心情。

    “別看了。”路綿先不好意思地扭開臉,她伸手去拿放在貨架上的衛生巾佯作掩飾,“你都看得我——”話語突然一頓,臉色漸沉。

    貨架另一側是空的,又恰巧她拿的是最後一包,沒了遮擋物,她與對麵的人四目相對。

    路綿默默把手上的衛生巾放迴原處,淡定地擋住了沈雲開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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