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明娜正唱得一往情深,突然間沒了伴奏,她愣了愣,而後帶點委屈地嬌嗔控訴,“我還沒唱完呢,誰那麽壞把我的歌給切了?”雖然是疑問句,但是眼神直勾勾盯著路綿,就差沒指名道姓了。

    眾人的注意力被她的視線成功引到路綿身上,大多一臉莫名其妙,還有些個知道內情的躲在邊上幸災樂禍看好戲。這時一個短裙女生出聲給邵明娜幫腔,尖細刻薄的語調說:“我看是有人嫉妒我們娜娜唱的好聽,你有本事就站出來比比,別在背後做些偷雞摸狗的事情。”

    邵明娜泫然欲泣地拉了把女生的衣袖,可憐巴巴地小聲說:“算啦,我不唱了。”

    短裙女生反倒氣焰更囂張,“怎麽?敢做不敢承認了?”

    “你一開口就跟個機關槍似的突突個沒完,誰能插上嘴?”路綿二郎腿一翹一翹的,露出點不誠心的笑容,慢條斯理地說:“歌是我切的,聽她唱歌,我耳朵過敏。”既然有人非要跟她杠上,她也絕不會給對方留幾分薄麵,她向來奉行斬草除根,凡事留一線的道理在她這行不通。

    這理由找得真夠隨性。

    宋肖肖頭一個沒忍住笑出了聲,其他人憋著笑麵色迥異。

    “好了好了,下一首是誰點的歌,趕緊的開始了。”平時在尖子班跟宋肖肖關係比較好的女生看似是出來打圓場,卻作不經意狀說:“邵明娜你也真是的,今天是肖肖過生日,你總唱什麽生啊死啊淒淒慘慘的歌,聽著都覺得晦氣!”

    “不就是唱個k,哪來那麽多亂七八糟的規矩!”短裙女生怒氣衝衝地上前一步就要發飆,卻被邵明娜拚命攔住。

    大家出來玩的確是沒這麽多規矩,可偏偏邵明娜平時做人兩麵三刀,不知道多少人吃過她的虧,等著機會從雞蛋裏挑骨頭。這女生也是受害人其一,她針鋒相對毫不相讓,冷笑兩聲說:“哦,那我還要替肖肖慶幸葬禮進行曲沒填詞了。”

    ……就算這曲子有詞,也不會有人在ktv唱吧。

    眾旁觀者默默在心裏吐槽了一把。

    邵明娜一直沒出聲,她纖細的脖頸微微彎曲,與下頜連成脆弱的弧度。旋轉的燈光跳到她臉上時,方才抬起眼讓眾人看清她通紅的眼眶,先跟宋肖肖道了歉:“肖肖,對不起,是我考慮不周。”又轉向路綿,表情無辜又可憐,“路綿同學,我不知道你為什麽總是處處針對我,我們之間是不是有什麽誤會?”

    “沒有。”路綿搖頭否認。

    “那就好。”邵明娜鬆了口氣,“其實我一直都很想跟你交朋友——”

    “我對你沒有誤會,也不想跟你交朋友。”路綿毫不留情地打斷她的話,誠懇地說:“隻是一看見你,我就會有生理反應。”

    “噗——”一男生聽見這話,嘴裏的飲料全噴了。

    對於所有人投放過來汙出天際的眼神,路綿麵不改色地接著說:“胸悶、氣短、犯嘔。”

    邵明娜原本還在眼眶裏轉悠的淚水刷得就掉下來了,眉間輕蹙咬著唇我見猶憐,“對不起……雖然我不明白你為什麽討厭我,但肯定是我哪裏做的不好讓你不高興了。我希望同學之間能和平相處團結友愛,路綿同學,你能不能原諒我?”她一番話說得滴水不漏,路綿除非委曲求全,否則就會被扣上不明事理的帽子。

    可路綿從來不按常理出牌,她全然無視了邵明娜的話語,瞪著眼直言不諱道:“你跟我說話總看厲從善幹什麽?眼珠子長歪了還是怎麽的?”

    邵明娜眼神若有似無地在厲從善身上打了個轉,怯生生地否認:“我沒有。”

    旁邊的短裙女生見邵明娜被欺負成這樣,終於忍不住了,擼起袖子就要衝過來。宋肖肖手臂一伸勾住她的脖子,捂著她的嘴笑嘻嘻地說:“老實點,你又瞎湊合什麽,大家都是同學,有誤會說開就好了,難道你還想把我的生日會變成鬥毆會?嗯?”她故意壓低聲音湊在短裙女生耳旁說話,乍聽起來,確實有幾分威脅的狠勁。

    短裙女生瑟縮了一下,老實了。

    此刻在場的所有人都能從邵明娜的眼神裏看出來,她希望厲從善能開口把她救出困境,可並不是所有人都知道,厲從善從來都隻會是路綿的希望,並且最擅長讓別人絕望。

    厲從善手上一圈圈地轉著玻璃杯,思緒早就跑到九霄雲外,他上一秒還在感慨佩服自己對路綿愛得太過低調,下一刻就發現自己突然成了萬眾矚目的那一位。他不解地看向路綿,很是狀況外,“不唱了?迴家了?”

    路綿踢踢他的腳尖,和藹可親地問他:“厲二,我今天聽說,你跟邵明娜正談對象呢?”

    厲從善的表情還有點兒迷茫,“跟誰?”

    路綿遙遙一指,“跟她。”

    厲從善迴答得不假思索,“我又沒瞎。”

    邵明娜被一擊重創,捧著心口搖搖欲墜,大顆大顆的淚珠子往下掉。

    不光是她,包廂裏

    所有人都震驚了。厲從善平時給人的印象總是斯斯文文客客氣氣的,帶三分遠笑,沒見過有發脾氣的時候,也從不會跟同學起爭執。他跟人說話的時候雖有些客套疏離,但像這次完全不給麵子的,還是頭一迴見。

    路綿卻十分滿意他的不拖泥帶水,看向被宋肖肖控製著的短裙女生,“從明天開始,我希望學校裏不會再有這些個亂七八糟的謠言。”她漫不經心地捏著指節,“其實跟我倒沒關係,就怕對你們影響不好,到時候會造成什麽嚴重的後果,可沒人說得準。”

    短裙女生就是個外強中幹的空殼子,被她視線淩厲地警告過,嚇得腿肚子直哆嗦。

    “路綿你憑什麽?!”邵明娜突然爆發,漂亮的五官猙獰扭曲,“你跟從善根本就不是情侶,我喜歡他是我的事情!”

    從、善?這兩個熟悉的字在路綿舌尖繾綣追逐,複又咽下。好像迴到那天,在厲從善家裏第一次聽見邵明娜親昵地喊他,那時候路綿還不知道驟然產生的異樣到底是因為什麽,然而這一刻她心裏就跟明鏡似的敞亮。

    “我……”路綿微微皺眉思索該怎麽反駁。

    “我不知道你是從哪裏聽來的這種話。”厲從善突然站起來拉住她的手,兩人十指交叉緊扣,他麵無表情地看著邵明娜說:“至於你,上個月你跟我告白的時候,我就已經拒絕得夠清楚明白了。但你現在的行為嚴重影響到了我的學習和生活,希望你能夠好自為之。”

    “丫的,你還真敢告白?!”宋肖肖聽得太過入迷,驚唿出聲後立馬反應過來捂住嘴。

    旁邊有人長籲短歎,“唉,美色之下必有勇夫啊,老子早就輸在娘胎裏的起跑線上了。”

    路綿很不爽,“她跟你表白,你怎麽沒告訴我?”

    厲從善垂下眼,黑黑的瞳仁裏隻有一個小小的她,“都是些雞毛蒜皮的小事,沒必要讓你心煩,我自己就能解決。”

    真是感天動地,宋肖肖作為旁觀者都快哭了,“綿綿,我今兒這生日會沒白開,值了!”

    路綿一臉莫名其妙地看了眼感動得稀裏嘩啦的宋肖肖。

    “真是對不住。”厲從善略含抱歉地對宋肖肖說,“時間太晚,我們就先迴家了,你們好好玩,這場算我的。”其實他早就想走了,自從路綿說了句什麽意思不意思的話,他就覺著自己一直在天上飄,稍微飄得遠了點,連兩人鬧起來了都沒有第一時間發現。

    宋肖肖眨巴眨巴眼,一臉

    的機靈相,拱拱手作了個揖說:“厲校草既然開了口,那我肯定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一群人都醒過神,你一言我一語地調侃起來。

    路綿也跟宋肖肖道了歉,她臨出門迴頭看了一眼,大家夥又開始談笑生風,隻有邵明娜一言不發,猩紅的眼睛一直盯著厲從善的背影,放在身側的雙手死死攥成拳。短裙女生正在安慰她,不知說了什麽,她整個人驀地鬆懈下來,看起來失魂落魄的樣子。

    “別看了。”厲從善拉了她一把,“出去我還有話問你。”

    才十點半,街上已經沒有幾個人影。

    南方的冬天特別冷,穿得再多也沒用,尤其是在夜晚,凜冽的寒風刀割似的穿透你的外衣割破你的皮膚,一直凍到骨頭裏。已經臨近年關,很多人離開大城市迴了老家,平常熱熱鬧鬧的大街此刻冷冷清清,隻有零星幾家店麵裏透出點燈光。

    路綿怕冷,緊緊挨著厲從善,“真是邪了門了,居然一輛出租車也沒有。”

    厲從善從口袋裏掏出兩個暖寶寶給她,“趕緊貼上。”

    “你怎麽還隨身帶這種玩意?”路綿目瞪口呆地接過,又遞迴一個給他,“咱們一人一個。”

    “我不冷,你快貼上。”厲從善把她的手推迴去,其實他自從知道路綿姨媽不準時,而且還有痛經的毛病以後,特意一直隨身帶著這些東西。那麽多年,她一直活得不太講究,那就隻能自己多照看著她點兒。

    路綿吸吸鼻子,貼上暖寶寶以後果然舒服多了,她想起來一事兒,“你剛出門的時候說有話要問我,什麽話呀?還問不問了?”

    厲從善牢牢牽著她,腳步不停,思緒轉得飛快。他在想,應該怎樣問出口?難道要問她,你之前說的意思跟我的意思是同一個意思嗎?以路綿的智商,她估計還沒聽完就已經被繞暈了。或者還是直白點問她,你喜歡我嗎?

    這個問題當年打仗的時候他就問過一迴,當時是在寒風蕭瑟的北方,路綿聽了他的話,拍拍他的肩語重心長地說:我當然喜歡你了,要是不喜歡你,我能跟你睡一個炕頭嗎?

    厲從善一開始還有點激動,但馬上就明白過來:其實是因為參軍的士兵越來越多,導致房間不夠分,隻能幾十個人擠在一間裏。路綿作為將軍率先把自己的房間讓了出來,可她既不樂意跟那些成天晚上不睡覺嘰嘰喳喳的娘們睡一起,更不可能和其他臭烘烘的男人睡一間,這才於萬人之中挑了個既不嘴碎又沒有

    腳臭的他。

    想到這裏,他真覺得心酸。很酸。

    路綿轉頭看他一臉呆相,湊過去貼著他耳根子問:“到底想說什麽?”

    她唿出的灼熱氣息撩得厲從善耳朵發癢,他有點沉醉,“我想問你,你喜歡的人……喜歡的人……是不是——”

    “啊,烤紅薯!”路綿突然大叫一聲。

    厲從善一開口,她就知道他想問什麽,一下子就緊張的要命,心跳七上八下。路綿還沒搞清自己腦子裏是怎麽想的,心慌之下本能地拙劣地轉移話題,“你看,那邊有個老婆婆在賣烤紅薯,我有點餓了,咱們去買個嚐嚐。”

    沒錯,戰無不勝攻無不克的路將軍此刻慫了。

    厲從善想歎氣卻又想笑,“走吧。”

    路綿一溜煙跑到烤紅薯的攤前,“婆婆,要兩個烤紅薯,您幫我挑兩個最甜的!”

    “好嘞——”

    老婆婆的聲音蒼老且嘶啞,她籠著手顫顫巍巍地站起來,抬臉衝路綿笑了一笑,露出一雙隻有眼白的渾濁雙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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