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微然從未覺得這條通往書房的走廊像今天這樣安靜,她分明能夠聽見自己喘息的聲音。


    一樓的燈光居然無法照亮這一片空間,顧微然隻覺得自己好像深處在黑暗之中,隻能懷著敬畏的心情慢慢的往前摸索著。


    她低垂著眼,努力的想要抑製自己內心瘋長的恐懼,連顧微然也不知道這是怎麽了。


    她不是一向認為清者自清不用多做解釋嗎?殷朗生氣無非就是因為自己跟江玉辰在一起,那麽跟他好好解釋,告訴他一切隻是誤會,應該可以說服那個男人吧?


    就算說服不了,她自認為沒有做過什麽對不起殷朗的事情,為什麽要心虛?


    可是顧微然就是無法控製的害怕,害怕那個男人的憤怒!本以為這段時間的相處已經讓她漸漸的忘記了兩個人初識的那一段可怕迴憶,但現在顧微然才發現。


    那些黑色的迴憶一直都刻在她的心裏,就算短時間內忘記了,一旦遇上殷朗冰冷的眼神,那些東西就會再一次翻出來。


    提醒顧微然那個男人有多麽的令人恐懼。


    而過去,她對殷朗沒有感情,就算那個男人再怎麽憤怒她也可以很快的抽身出來不去琢磨揣測。


    可是現在她愛上了那個陰晴不定的男人,她會開始顧慮他的感受,無法麵對他的怒火再置身事外。


    這種在乎的感覺,就會讓她不斷的去檢討自己是不是真的做錯了,該怎麽樣補救錯誤。


    因為不在乎,所以不會被傷害。而因為在乎,一個人所承受的傷害就會加倍。


    此時此刻,顧微然已經站在了書房之外,這扇門虛掩著,一道昏黃的燈光從細細的門縫之中透出來,她的手就放在銅製的把手上,卻定格在那兒。


    顧微然的腦中一片空白,她發現自己居然不知道要從哪裏開始解釋這件事情。


    因為她不知道自己具體做錯了什麽,如果殷朗不給她解釋的機會,那又該怎麽辦?


    嫉妒?


    顧微然的腦中閃過了一個可笑的詞,難道殷朗是吃醋了?


    那個高高在上的尊貴男人,會因為這種事情嫉妒到憤怒嗎?又不是小孩子了,怎麽會如此輕易的就被眼前不一定真實的景象左右了情緒?


    顧微然深吸了口氣,她這是怎麽了,與其站在門口胡思亂想,不如進去跟殷朗說個清楚。


    不想這時,裏麵又傳來了一陣巨響。


    顧微然忍不住驚唿一聲,她此刻再也顧不得其他立刻打開門衝了進去,就見一旁的地麵上倒著一座水晶擺台,已經斷成了兩半滾落在了數米開外。


    “誰讓你進來的?”


    一聲怒吼讓顧微然立刻迴過神來,她抬起眼就看見了坐在辦公桌前的男人,正一臉不悅的看著她。


    那個俊美的男人背後仿佛籠罩著一片烏雲,雷電交加的釋放著生人勿進的氣場,這一刻居然讓顧微然有了一絲怯場。


    殷朗就這樣冷冷的看著眼前的顧微然,他的手中還緊緊的拽著那支鋼筆,本想借著工作上的事情來轉移自己的注意力,可是當他發現顧微然就在門口的時候,火氣再一次躥到了頭頂。


    那個女人怎麽還不進來?心虛嗎?


    他迫不及待的想要聽聽顧微然會說出一個怎樣合情合理的借口!可是她在外麵猶豫得越久,殷朗就越覺得她心中有愧。


    “殷朗……我有話要跟你說。”


    顧微然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她不由得握起了自己的手,知道不能再讓他這樣下去了。


    “我不聽,你出去。”


    不想,殷朗居然再一次低下頭來冷冷的丟了這麽一句話。


    不,這不是他想說的,可是就是無法控製自己想要宣泄出來的情緒。


    這個女人做錯了事情,應該讓她受到懲罰,首先服軟就是她應該做的事情。


    “我知道你很生氣,但你應該聽我解釋。”


    顧微然往前跨了一步,她不想任由誤會繼續擴大。


    “你已經想好借口了是嗎?越來跟那個江家少爺約會就是你所說的急事。”


    原來一個人在憤怒的時候所說的話,都是句句帶刺。


    殷朗發現自己唯獨麵對顧微然的時候,一點點小事都會讓他控製不了,這太不像他了。


    “不是的,是方伯父想要見我,明珠的事情我還沒有給他一個交代,所以……”


    “顧微然,你真當我是傻子嗎?怎麽,難道那個江家少爺是方明珠的主治醫生?據我所知,他已經辭職了,今天怎麽會出現在醫院裏?”


    什麽?他居然知道……


    “你調查他?”


    顧微然下意識的開了口,可是在殷朗聽來,卻覺得她好像在替江玉辰打抱不平。


    “怎麽,心疼了?”


    殷朗微微挑了挑眉,看著顧微然緊張的表情,讓他覺得心中越發不痛快。


    “我沒有,你不要胡思亂想。”


    顧微然努力忽略殷朗語氣中的諷刺,她告訴自己這個男人隻是在氣頭上,他的話不要當真。


    “我胡思亂想?我覺得我清醒得很!你迴來做什麽?如果沒有我打攪,你現在應該和那個男人找個幽靜的地方繼續幽會吧?還是說選在醫院是為了掩人耳目?”


    一想起他們相擁的那個畫麵,殷朗開始後悔自己方才沒有一個油門踩上去撞死那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


    他為什麽要手下留情呢?任何敢窺覬他女人的男人都該死!


    “殷朗,你知道我不是那種人。”


    顧微然不由得皺了眉頭,難道他還不了解她是一個什麽樣的人嗎?


    “我不知道!”


    殷朗一句話否決了顧微然,他了解她嗎?不,他發現自己並不了解真正的顧微然。


    他一直以為這個女人已經死心塌地的跟了自己,可是既然如此,她為什麽還要去招惹別的男人?


    想起之前,她三翻四次維護江玉辰的樣子,殷朗才發現自己一直忽略了一個問題。


    他到底是不是顧微然心中唯一的男人?


    辦公桌前的殷朗深深的吸了口氣,再睜眼時,那深邃的眼眸透著一股咄咄逼人。


    “好,我現在給你一次機會,我和他,你選誰?”


    “……這是,什麽意思?”


    顧微然分明能夠感覺到殷朗的話並不是聽起來的那麽簡單,果真,眼前的男人嘴角勾起了一抹嗜血的光,那種危險的氣勢瞬間撲散開來。


    “等等,殷朗,這件事和江玉辰沒有關係,你不要做傷害無辜的事情!”


    還記得殷朗從前威脅過她,隻要他願意,他可以讓江家陷入萬劫不複的境地。


    顧微然臉上的緊張讓殷朗的心中一沉,事到如今,她還在擔心那個男人?


    所以自己並不是多疑,她的心中,真的有別人存在!


    “傷害無辜?你現在才知道我喜歡傷害無辜嗎?”


    他從來不在乎別人的看法,商場上誰不知道殷氏首席向來都是為了目的不折手段,看來是自己最近太仁慈了,以至於讓顧微然忘記了天高地厚!


    聽著殷朗勢在必得的語氣,顧微然也忍不住被拱起了一團火焰。


    “為什麽你就是不肯相信我?我差點在樓梯上摔倒了,玉辰不過是扶了我一把。比起某個人在辦公室裏跟女秘書貼身簽合同,我這算是很正常不過的意外吧?”


    等等,她,她這是在說什麽?


    顧微然微微一愣,忍不住伸出手去扶著自己有些頭疼的額頭。


    原來她沒有辦法騙自己,她確實很在意那時候在辦公室外看見的畫麵。一向討厭女人接近的殷朗,為什麽會允許女秘書那麽親近?


    女人的第六感告訴她,那個場景叫人很不舒服。


    “玉辰?你們已經是這種關係了嗎?”


    她居然親昵的喚別的男人的名字!殷朗緩緩站了起來,“顧微然,沒有想到你現在也懂得轉移話題了,站在門口不肯進來的是你,說有事要先走的人也是你,跟別的男人偷偷約會的還是你!你有什麽資格在這裏質問我?”


    這一刹那,書房裏陷入了一陣詭異的安靜之中,兩個帶著怒火的人就這樣看著彼此。


    憤怒,嫉妒,猜疑,指責,這一場從未發生過的硝煙讓兩個人失了理智,也不知道要怎麽平息。


    “明明……是你叫我不要進去的。”


    顧微然的眼眶一紅,她覺得委屈,可是又覺得自己矯情。


    隻是一點小事而已,她沒有做錯事情為什麽要哭?


    她那是什麽表情?


    殷朗瞬間覺得煩躁極了,他有多久沒有像現在這樣情緒失控了?


    他甚至無法理清自己的思緒,隻知道自己為了眼前這個女人一而再再而三的讓步,為了她的事情不斷的打破自己的原則,可換來的卻是她的謊言。


    “顧微然,我最後問你一句,選他還是選我?”


    他要的就是一個答案,他要她親口說出來,自己在她的心裏是唯一!沒有任何人能夠取代他的地位!


    然而,顧微然卻是往後退了一步。


    她實在無法說服自己去迴答殷朗這個無理取鬧的問題,她害怕殷朗說得出做得到,要是他真的害了江家,那麽她虧欠江玉辰的就太多太多了!


    “我們的事情……不要牽扯到別人,除此之外……”


    “沒有除此之外。”


    殷朗的聲音漸漸的冷卻,他用一種極致失望的眼神看著顧微然,這一刻,他覺得自己是天底下最可笑的笑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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