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侯呂產帶著洛無疾的親筆信離開了昭城,安陽侯韓林大為震撼的離開了昭城。


    洛無疾盯著窗外蒼翠碧綠的樹在看,洛盛輕聲問道:“父親,您在看什麽?”


    洛無疾迴想著呂產所說的上書,呂產自己可能都不知道這簡簡單單的一次上書,會成為某些導火索。


    始作俑者,其無後乎?


    聽到兒子的聲音,淡淡道:“為父看到了未來,無法預知的未來,可能會是血流成河的未來。”


    洛盛悚然一驚道:“父親,這是何意啊?天下的局勢差到了這個地步嗎?我們不能阻止嗎?”


    洛無疾聞言望了洛盛一眼,頗有些失望的搖搖頭道:“為父是個戰將,治政資質差還算是情有可原,沒想到你還不如為父。


    自大伯那黃金一代薨逝之後,家族連續兩代都是一群怪才,為父是個統帥,世兒是個戰將,家族中男男女女,要麽埋頭在經典之中,要麽就在工坊之間研究器具。


    治國理政最需要的天賦都不算是高,郡縣之才尚可,王佐之才不具啊。


    唉。


    難不成是要步先祖湣公舊事嗎?”


    祖宗保佑能保證洛氏子和洛氏女各項能力都在水平以上,但是到底擅長什麽,那就是隨機了。


    洛氏子和洛氏女都是人才,甚至可以說天才,隻可惜古代社會不給他們那麽多展示的機會。


    士農工商,是因為古代隻有這麽多有用的職業,比如一個計算機天才生在古代,比如一個電競天才生在古代,直接就廢掉了。


    洛盛聞言很是羞愧,洛氏子都想要擁有文宣二公那樣的能力,成為文王那樣的人。


    洛無疾見狀柔聲道:“阿盛,為父不過隨口一言而已,壓力不用太大。


    以你的才能,守衛家族還是足夠的,文宣二公和文王那等能在江河萬古之中,留名青史之人,何其少見呢?


    況且集聚家族之力,足夠勝過任何人,況且還有族中的子弟,可堪大任,再不行,我們還可以娶那些有才華的女子,我們立於不敗之地。”


    洛氏又不僅僅是嫡係,非嫡係之中同樣有大才,就像是昔年的管仲一樣。


    洛無疾說罷,閉上眼揮了揮手,洛盛便關上窗戶走出屋外,陽光照在他的身上,很是溫暖,迴想著父親剛剛說的話,他輕聲呢喃道:“血流成河的未來,是說朝廷和關東流民之間嗎?”


    他微微皺眉暗忖道:“以朝廷的威信,隻要派遣一員大將,再派遣一個擅長治理的大才,就能招撫流民,根本走不到血流成河的地步,父親為什麽會這麽說呢?”


    洛盛還不知道答案,但是不久的將來,他將親眼目睹。


    ……


    呂產離開昭城,臉色凝重,眉目之間是抑製不住的憂慮,“希望幾家的家主都不要過於愚蠢短視,妹妹啊,希望你所說的真能成事,任何人想要危害大漢的社稷,問過我手中的刀劍吧。”


    呂產之所以敢憑借一封信,就去勸說四方列侯,自然不是單純的因為洛無疾的威望,而是憑借著一種橫貫在天下人心之間的觀念。


    他第一個拜訪的是新鄭張氏,留侯張良的後裔,從留縣改封到新鄭。


    這些最大的列侯家族,都有一個特點,那就是以侯國名代表身份,諸如淮陰韓氏,安陽韓氏,即墨呂氏等等都是如此。


    再次一等的就是武威賈氏這種以郡名為代表,最高的自然就是洛氏,天下隻此一號,別無分家。


    呂產一刻也沒有歇息的趕往了新鄭,新鄭曾經是韓國的王都所在,後來劉如意被封在這裏,傳了兩代,劉徹時期被除國遷徙到南陽郡。


    張氏被派到這裏鎮守,可見皇室對張氏的信任。


    張氏的家主張晨本來不想見呂產,畢竟都是最大的鎮守家族,這樣公然見麵不好,有串聯的嫌疑,但是見到他帶著昭公洛無疾的書信,這才出來見一麵。


    一番寒暄之後,呂產說出了自己的來意,“君侯,關東的局勢您是知曉的,縱然是火山岩漿也不能和現在相比,大漢社稷已經到了岌岌可危的地步,身為漢室列侯,保衛宗廟,舍我其誰。”


    張晨聞言笑道:“呂侯說笑了。”


    “昔年素王翦除殷商,遵循上古的禮儀,冊封商王室的後裔為宋公,於是後人便以為商朝後裔得以流傳了。


    好好看看吧,王室或許得以流傳,但商王室的貴族卻被踐滅,耀耀邦周,哪裏有殷商舊貴族的生存之地?


    秦朝覆滅,邦周的舊貴族又在哪裏?


    甚至就連王室都不曾見到了!


    等到太祖高皇帝堪平亂世,秦朝的宗親、外戚、高官、權貴,沒有一人得以流傳。


    君侯,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啊!


    倘若大漢傾覆,伱我這等權貴之家,下場定然極為淒慘!


    況且,高皇帝給予我們的祖先衣食、酒肉、金銀、布帛、封國,得以讓我們重新建立祖先的宗廟,這是何等重大的恩典啊。


    孝惠皇帝、孝文皇帝時,製流封建之策,流建親戚,而永固我列侯諸藩,這又是何等的信任呢?


    孝武皇帝多番賞賜我們,改封到最重要的城邑鎮守,數遍古今,唯有周武王封產的祖先到齊地能相提並論了。


    縱然大河像衣帶那麽細,縱然泰山像平地一樣,你們的富貴也不會變化,福澤到你們的子孫,愛護你們的苗裔。


    這是漢室對我們的誓言,百多年來,可有過動搖?


    沒有!


    那我們列侯的誓言難道就能夠變化嗎?”


    張晨聞言立即道:“當然不能!誰敢違背誓言,要被天下唾棄!”


    呂產感慨道:“是啊。


    我們兩家曾經都是皇室的外家。


    與別家不同!


    這樣的恩典,怎麽能看著漢室傾頹而不顧呢?


    你我兩家都曾經是先秦的貴族,諸國覆滅的慘劇,您還想再經曆一次嗎?


    產請您認真的思量。”


    呂產先是打感情牌,將事情定位到誓言之上,然後赤裸裸的揭開了王朝更替時的慘烈畫麵。


    讓張晨迴憶起了一些不好的事情,那些記載在家族典籍上的事情。


    呂產望著張晨不斷變幻的臉色,想起了妹妹說的,“想要勸說他們,就在他們的耳邊大喊,國家社稷,不僅僅是皇室的事,和我們所有貴族都息息相關,在漢朝你是個貴族,漢朝沒了你什麽都不是,這樣做,他們就會欣然而動了。”


    張晨臉色變幻良久,強自笑道:“呂侯難道是擔心關東的流民嗎?


    大漢的根基就像是生長萬年的參天巨木,牢固無比,縱然是狂風驟雨,依然能夠巍峨的存在。


    關東的流民就像是微風一般,最多吹動巨木的枝丫和樹葉,就像是水中無根的浮萍,隻能隨波逐流,無法撼動大漢,您所說的太過危言聳聽了。”


    呂產知道張晨已經從心中認可,隻是單純的嘴硬罷了,他心中一鬆,又添火笑道:“君侯啊,您是睿智的人,有先祖的智慧。


    您的這番話騙騙別人可以,別把自己也騙了,騙了別人,別人無所謂嬉笑一番就過去了,騙了自己,坐以待斃,等到流民起勢殺進侯國的時候,您難道還能無所謂嗎?”


    張晨臉上強行維持的表情一下子垮掉,呂產這番話實在是說到了他的心裏,因為張氏是親自經曆過呂產所說的這些事的,距離韓國亡國到現在才一百年,那副慘像還在家族典籍中。


    他哀歎道:“呂侯啊,您說的是如此的正確。


    我還能有什麽理由來反駁您呢?


    張氏曾經在韓國就是貴族,到了秦朝建立的時候,國家滅亡了,家族死傷者無數,成為了庶民,若是沒有高皇帝奮起,這天下之間哪裏還有我張氏的名字呢?


    還請您將文書取來吧,我為您用印!”


    列侯有自己的金印,是隨著金璽冊書一同下發的列侯諸寶,口說無憑,以印為準。


    呂產心中大喜,連忙取出文書,新鄭侯的大印重重按下,萬事開頭難,有了第一個,剩下的就好辦許多。


    ……


    果然如同呂產所料,剩下的好辦許多,縱然有猶豫,但見到那麽多列侯,尤其是那些最顯赫的列侯都在上麵,也就消去了顧慮。


    當這封文書傳往長安,到了早已封閉的公車署,丞相震驚,親自打開了這裏,蓋上公車令的大印,將文書上呈到了長樂宮。


    天下震動!


    ————


    漢王朝擁有較為暢通的吏民言事機構,名為公車,上書言事者由公車令接待,漢戾帝殺死上書的賢良方正士後,關閉了公車令。


    由漢室大貴族共同發起的上書事件,強行啟用了公車令,史稱“公車上書”。


    公車上書是研究漢代政治製度不可忽視的重大曆史事件之一,標誌著家國意識的混合已經成為思想上的共識,沉重打擊了“朕即國家”的意識形態,在思想層麵造成了不小的影響。


    漢王朝皇室的威望經曆了沉重的打擊,顯示了統治階層內部的巨大割裂,矛盾愈發無法彌合,並由此引發了一係列政治事件。——《漢王朝興衰史》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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