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國,鹹陽。


    無數的秦國敗軍穿過崤函,迴到了秦國之中,一場慘烈的失敗。


    韓魏楚這三個國家都開始收複那些失去不久的疆域。


    那些失落在白起手中的土地,最終由洛載從白起手中奪迴。


    一向不敗的秦軍從未如此的狼狽,身上的盔甲零散,上麵沾滿了血汙和泥土。


    那些真正受了傷的士卒,早就在半路上被丟下,大概已經被殺死。


    所有人眼中都發著呆,盤算著自己身上的爵位夠不夠抵罪。


    幸好,白起喜歡打殲滅戰。


    這給需要首級記功的秦卒帶來了巨大的好處,大多數人都還能扛得住。


    “將軍,您要去見大王了嗎?”


    士卒們紛紛圍在白起的身邊,目光之中滿是擔心,害怕白起這位敗軍之將直接被暴怒的秦王殺死。


    那之後想要拿到戰功賞爵就會很難了。


    從衛鞅變法開始,經曆了幾代人,秦人愛言利,即便是父母夫妻之間也要講的明明白白。


    白起能讓這些士卒免除各種攤派下來的徭役,甚至還能夠額外拿到賞金。


    這些士卒恨不得把白起當成祖宗一樣的供起來。


    對這些士卒來說,如果在白起和秦王之中選擇一個人活下來,那定然是白起。


    秦王是個什麽東西,這大概是秦人最真實的想法。


    秦王宮。


    秦王宮的建造很是粗糲,宮殿之上沒有精美的裝飾,而是粗糙的紋理。


    就像是秦人一樣,從西陲一步步走出,雙手滿是老繭,麵容上則是風霜的痕跡。


    關東諸國嘴上嘲諷秦國是蠻夷,但嘴硬卻掩蓋不了秦國占據了天下將近二分之一的土地。


    白起心情沉重的走進了大殿之中,這是秦國議事的大殿,他有些奇怪秦王稷為什麽會在這裏接見自己。


    然後他就發現,殿中廊柱之下,整整齊齊的坐著兩排人。


    右側是秦國中的公卿宗戚,左側則是隨著他出戰的秦國眾將,包括公子提也在這裏。


    所有人都是冠冕大袍,垂首低目束手,臉色嚴肅,一言不發,大殿中寂靜的落針可聞。


    白起走進殿中,眾人稍微瞟了一眼,就再次恢複了原先的樣子。


    秦王稷坐在上首,臉上沒有分毫的表情。


    白起眼中帶著通紅的血絲,單膝下跪道:“王上。


    臣戰敗失利,致使秦軍損失慘重,您的大願一朝折損,這都是臣的過錯。


    還請您責罰,縱然是刀斧加身,臣也絕無怨言。”


    左側隨軍出征的秦將聞言紛紛心中就是一緊,若是白起被斬殺,他們這些人都是敗軍之將,難道還有例外嗎?


    秦王稷喟然歎道:“白卿,秦國不是楚國,從未有覆軍殺將的習慣。


    況且,您說都是您的過錯,這是不對的。


    戰爭的勝負,難道是將帥一人所能夠決定的嗎?


    您是統兵的大將,攻韓魏,陷荊楚,立下了那麽多戰功,這都證明了您的能力是沒有問題的。


    洛邑之戰的失敗,原因很多,但最大的原因在於寡人。


    因為寡人的德行還不足以取代周室,卻派您前往洛邑覆亡周天子,所以上天降罪於寡人。


    卻沒想到應到了您的身上。


    您是多麽的無辜啊,寡人應該以黃金珠玉來補償您。”


    說著秦王稷就走下來,來到白起的麵前,將自己手中的佩劍交給白起。


    語氣堅定道:“白卿,寡人會好好修持自身的德行,努力得到上天的認可。


    您便在國中重新振作,等到山川河流,唿喚秦人的時候。


    白卿便拿著這把劍,再次東出,為寡人平定六國吧。


    記得昔年您剛剛到秦國的時候,寡人曾經問您想要什麽,您說要寡人的信任,現在就是寡人兌現承諾的時候了。


    寡人相信您還是那個無雙的戰將,失去了您,難道秦國能橫掃天下嗎?”


    秦王稷竟然將這場秦國很多年都沒有遭遇過的、巨大的敗績纜到了自己身上!


    他不僅僅沒有怪罪白起,而且還對白起更加信任,賜下了自己的隨身佩劍。


    白起終日漠然的眼中出現了一絲波動,眼眶微微有些濕潤。


    他微微垂首,雙手接過劍,沉聲道:“王上,臣起向您立下誓言,此生定為您前驅,死不旋踵。


    縱然大河枯竭,大江斷流,絕不違背今日誓言,以報答您的大恩。”


    白起手中捏著劍的手上,甚至青筋都要暴起了。


    秦王稷眼中帶著笑,實際上剛剛得知戰敗之時,他簡直要氣瘋了。


    但是白起的確是天下名將,即便這一場敗了,也隻能說敗在洛氏手中正常。


    等到和其他列國對戰之時,白起依舊無敵。


    尤其是秦國剛剛失敗,還要防備著六國乘著秦國損失慘重的時候合縱攻秦。


    隨著秦王稷對白起的放過,大殿中的凝滯感終於一掃而空。


    秦王稷迴到上首沉聲道:“諸位,此次戰敗,導致東出受阻,甚至韓魏楚三國還收複了一部分失地,日後秦國應當如何做,還要商議。”


    白起當即說道:“王上,臣曾經聽說,劍士比劍之時,往往不是進攻太鋒銳的人取勝,而是擅長防禦的人獲勝。


    這是因為進攻就會大開大合的露出破綻,更容易受到傷害的緣故。


    想必戰爭也是這樣吧。


    臣不斷進攻,妄圖離間楚國,最終卻被太子載找到了破綻,這難道不是洛邑大戰失敗的根源之一嗎?


    臣很是擔心啊。


    韓魏楚三國在太子載的率領下就已經強悍到了這種程度,若是關東六國合縱,難道秦國還能夠阻擋嗎?


    所以現在當務之急就是要沿線布置防禦。


    若是六國來攻,便依托山川險要,攻其不備,在函穀關和大河之前,讓他們喋血而亡。”


    白起所說的正是秦王稷所擔心的,“您說的是對的,但凡有國家強盛起來,其他的國家都會聯合進攻。


    之前秦國遠交近攻,加上六國懦弱,才能阻止六國合縱。


    現在秦國戰敗,諸國之間從未有信義可言,想必他們是要進攻秦國了。


    若是太子載率兵來攻,您能守住嗎?”


    白起當即道:“王上安心,守城與野戰是完全不同的。


    秦國此次損失雖大,但守住崤函沒有問題。”


    最終,秦王稷問出一個問題,讓整座大殿的溫度又下降了幾度。


    “太子載,該如何麵對他呢?


    他在列國之間有威望,下次東出,如果太子載再次率領韓魏楚三國聯軍合縱,想必還是要無功而返了。”


    秦國想要東出,這就是繞不過的問題。


    白起緊緊地皺著眉頭,思索片刻沉聲道:“王上。


    太子載悍勇,謀略同樣得當,是起生平遇到最強的對手。


    而且他身份高貴,想要離間是不可能的。


    隻能從韓魏楚下手,太子載再強也隻是一個人。


    正麵戰場想要勝過他,實在是太難了,恐怕最終結果都是兩敗俱傷。”


    眾人都明白白起話中的意思就是,不管用什麽辦法,要麽先把太子載的幫手搞掉,要麽就乖乖待在關中,不要想著去硬碰硬,這是個能左右戰爭勝負的強人。


    秦王稷臉色變幻了數次,最終還是喟然歎道:“您是統兵和太子載交手的大將,應當聽從您的意見。”


    ……


    太子載明白現在最正確的做法就是組織六國之兵合縱攻秦,攻破崤函,將這座雄關從秦人手中奪迴來。


    現在秦國虛弱,諸侯對秦國心中的畏懼大大削弱。


    但是合縱聯盟卻組織不起來。


    尤其是楚國王都之中還扣押著一批舊貴族。


    若是現在率領大軍攻秦,楚國後方一定會著火。


    克複郢都,攫取大量的功績和政治資源,然後推進變法,這才是楚國最應該做的。


    項曾歉然道:“太子啊。


    合縱攻秦想必是對的,但情勢之中,難道能全部按照生人的想法走嗎?


    這太過艱難了,現在隻能顧及眼前,否則不僅沒有了未來,現在也要失去了。


    若是楚國變法成功,則十五年後,再合縱攻秦。”


    說完,項曾就帶著楚國之兵返迴楚國去了。


    韓魏兩國收複大量的失地,已經心滿意足,對於要到函穀關下和秦人血拚沒有興趣。


    麵對這種情況,戰場衝陣無敵的洛載,有些無奈的說道:“這大概就是命運吧。


    有機會的時候不抓住,難道機會會一直存在嗎?


    十五年後?”


    “咳!”


    洛載陡然咳嗽了一聲,一絲鮮紅的血隨之流出。


    他的臉色沒有什麽變化,輕輕抹去嘴角的血,揮揮手道:“迴洛國吧,這裏不會再來了。”


    天上碧空如洗,萬裏無雲,暖洋洋的陽光撒下。


    洛載感覺自己渾身都宛如泡在熱水之中,唯有心是冷的,而且是徹骨的森寒。


    他轉頭望了望洛邑,抬頭看看天,戰車之上插著那把隨他征戰沙場,誅殺兩王的戰戈。


    森嚴淩冽,寒氣逼人。


    ————


    白起敗於洛邑,歸秦。


    起曰:敗由臣起,請君罪臣,臣俯首帖耳。


    昭襄王聞之,曰:勝負天定,豈將帥之責乎?寡人德薄矣,君勿複言。


    王複曰:寡人曾讀史,齊桓地千裏兵十萬而霸天下,以有管子成之。


    此君臣相得之典,寡人以劍賜君,君且珍重。


    起涕零。


    昭襄之量,以此度之。——《史記·秦世家》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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