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上,申戎二賊,是宛若虎豹豺狼的惡人,如果他們攻進鎬京城,肯定會第一時間來尋您。


    您如果藏身在城中,是一定會被搜尋出來的。


    這對您是很危險的。


    依臣之見,您應該立刻離開鎬京城,這樣想必就能躲開申賊的追殺了。


    臣從洛國帶來了一支軍隊,他們個個都是雄壯的武士。


    如果有他們保護您,您和王後的安全想必是有保證的。


    申戎二賊從西門攻進來,到這裏還需要一段時間,這便是您出狩的機會了。


    您如果從東門出狩,向著東北方向走,到達驪山點燃烽火。


    這樣晉國的勤王軍就能知道您的方位。


    您記得一路順著山路走,勤王大軍必然在路上。


    臣想,也許申賊還沒能追上您,您就遇到了勤王大軍,這樣您一定可以保下性命。


    太子服正生著病,他的身體比較虛弱,想必是經受不住顛簸的。


    如果跟著您走,或許會在路上出現事故,這對您是不利的。


    臣將太子帶走,與您分開,這樣或許能夠躲開叛軍,等到王上帶著勤王大軍迴來,您與太子就能父子相見了。”


    早已六神無主的姬涅一聽,臉上忍不住浮現出一絲喜色,忙道:“洛氏果然世代都出忠臣啊。


    洛侯,寡人以前聽信了奸人的讒言,是真的錯怪您了。


    如果早些聽您和您父親的話,又怎麽會落到現在這個地步呢?


    等到打退申戎二賊,寡人一定任命您為三公,將國政全部交到您的手中。


    這樣才能稍微彌補您對寡人的幫助。”


    洛成心裏根本不信,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兩人脾性不和,是一定會衝突的。


    姬涅說完就帶著已經嚇傻的褒姒要走,不知道是貪戀褒姒的美色,還是對褒姒真愛,都已經到現在這種山窮水盡的地步,還要帶著褒姒。


    褒姒仿佛預感到了什麽似的,她有些哀求的望向洛成,這個天下最美麗的女人,仿佛時時刻刻都有著能傾倒眾生的魅力。


    褒姒淚眼婆娑,但是目光之中卻滿是堅定。


    她拔下頭上那一支並不如何華麗的簪子,塞到洛成手中,泣聲道:“洛侯,服兒自小便在本宮身邊長大。


    此次不知道要分離多久,勞煩您將這簪子交到服兒手中。


    告知他若是想念母親,便取出簪子,本宮感激不盡。”


    望著眼前這個美麗到極點地女人,洛成默默地接過簪子,半是安撫半是承諾地說道:“王後請放心,太子是君,臣會好好照顧。”


    聽到洛成的承諾,褒姒終於放下了那一絲不安,洛氏的承諾總是值得信任的,想必自己的兒子能活下去了。


    褒姒有些眷戀的最後望了一眼太子服居住的宮殿,就果斷的跟著姬涅向鎬京城外逃去。


    不,姬涅是在逃命,她更像是一個赴死的人。


    她為了自己能活著做了很多事,間接成了這件禍事的導火索。


    現在又為了兒子能活著,放棄了自己的性命,真是一個複雜的女人。


    洛成也不浪費時間,他已經安排好了人,會給申侯指出天子姬涅逃走的方向。


    作為申侯的第一目標,一旦發現姬涅出逃,申侯一定會親自去追。


    這就能夠為太子服的出逃爭取很長一段時間。


    沒人會想到姬涅居然沒帶著自己的太子一起走,等到叛軍發現已經為時已晚。


    他直接帶著太子服從南門走,與伊洛之地的勤王大軍迴合,以洛氏的聲望統合勤王大軍,就能迴來戡平混亂的鎬京城。


    到時候殺死申侯與他立的犯下弑君弑父大罪的偽天子姬宜,當然,王後申薑也不會在這種政治風暴之中幸免。


    這就是洛成在確定申侯聯合戎人一同入侵之後定下的計劃,這場紛爭的雙方,除了太子服,全都要死。


    ……


    洛成早就安排好的人將太子服帶了出來。


    太子服有些慌張的看著身邊這些陌生的魁梧的武士,然後就見到一輛非常樸素的馬車停在了他的麵前。


    一個儒雅溫和的男子從車中走出道:“太子,臣是洛侯成。


    現在情勢危急,不便多說,您先立刻上車,臣帶您離開這裏再說。”


    洛侯!


    聽到這個稱號的那一刻,太子服沒有絲毫猶豫就上了車。


    對於太子服來說,從來沒有見過的洛侯,是經常掛在母親嘴邊的人物。


    一開始都是抱怨和憤恨,尤其是父王越來越喜歡自己,母親就經常說洛侯的壞話。


    但是自己被封為太子的那一天,母親的語氣突然變了。


    那一天母親很是高興,說自己以後就是天下的王,是最有權力的人。


    於是他笑著說,以後成為王,一定要懲罰洛侯,給母親報仇。


    沒想到母親先是笑了笑,然後很嚴肅的告訴自己,以後不要這麽說了。


    她說,你成為了太子,洛侯就是你最值得信任的臣子,以後如果做了王,一定要重用洛侯。


    他不明白,母親就不厭其煩的為他講著。


    太子服上了車,望著眼前這個並不是很高大的男子,卻生出一絲安全感。


    洛成讓車夫全力趕車,他帶來鎬京的洛國最精銳的軍士護送著他們兩人,一路疾馳向著城外而去。


    “太子,申國的軍隊已經攻進了鎬京。


    他們是一定會殺掉你和王上的。


    王上與王後已經從東門出發,向驪山出狩。


    我們現在從南門走,分開走,生還的可能是更大的。”


    洛成三言兩語將現在的局勢給太子服講了一下,姬服很是害怕,又不知道做什麽,隻能待在馬車之中發呆。


    申人與戎人如同蜂擁一般殺進城來,那些在城牆上作戰的小貴族一看,立刻就率領著自己采邑的士兵向城牆之下逃走。


    申人進了鎬京城還能稍微約束一下,但是戎人的士兵到處放火打砸,搶劫,整個鎬京城瞬間陷入一片混亂之中。


    申侯隻能盡力約束,但是這些戎人士兵本來紀律性就比較差,加上戎王根本就沒想約束,所以效果根本不大。


    申侯一見管不住直接放棄,鎬京城的完好程度現在還輪不到他關心。


    現在對他來說最要緊的事情是殺掉姬涅,勤王的大軍隨時可能出現在鎬京城外。


    隻有殺死姬涅和太子姬服,姬宜才能成為無可爭議的周天子。


    到時候間接弑父的姬宜隻能依靠自己坐穩王位。


    申國和他才能立於不敗之地。


    申侯的思路很是清晰,申國所有的戰車都轟隆著衝進鎬京城中,在城內寬闊的大道上橫衝直撞,直奔著王宮而去。


    這一路上還有很多潰兵,有的是從城牆上下來的準備逃走的,有的是負責後勤的,聽到申戎聯軍入城四散而逃。


    申侯率領著大軍直直的衝到王宮之前,王宮的大門緊緊閉著。


    “王上在哪裏?


    臣前來清君側,是為了誅殺國賊,救出天子!”


    申侯還記得自己的人設是清君側的忠臣,大聲吼道。


    結果抓來軍士一問,姬涅竟然已經從東門出逃,又一看地上很明顯的大軍車轍印。


    他果斷的留下一部分人看住王宮,防止戎人衝進去。


    “王上被賊人擄走了,這是忠臣所不能容忍的。


    申人,隨孤去救出天子。”


    現在顧不得王宮裏麵的珍寶,直接率領著軍隊就向著東門追去。


    出了東門極目遠眺,果然見到煙塵滾滾,很明顯是戰車在行進,看規模起碼有一兩千人。


    疾馳的戰車之上,申侯揮舞著長戈,大聲吼道:“救出天子的人,是有大功的,孤為他保一個子爵的位置。”


    還沒有抓到姬涅,申侯已經很有主人翁意識。


    區區一個子爵的位置,到時候姬宜登上王位,這些東西還不是揮揮手就能賞賜。


    對於他來說這不算什麽,但是那些小貴族的士氣瞬間提示,嗷嗷叫著駕駛著戰車向前追去。


    “王上,後麵好像是申賊的軍隊追來了。”


    申侯追擊的舉動很是明顯,姬涅軍中很多人甚至能感受到大地的震顫。


    姬涅坐在馬車之上亡命狂奔,平時有些嬌氣的他現在也顧不上馬車的顛簸,緊緊地握著褒姒的手,臉上滿是恐懼。


    反而褒姒,雖然能夠看出她有些恐懼,但臉上卻有一種淡然的神情。


    先前洛成給她的承諾,讓她沒有了什麽牽掛,能夠坦然的麵對現在這個結局。


    如果時間能夠重來,她還是會這樣做,保住兒子的性命。


    感受到姬涅的恐懼,褒姒依偎在他的懷中,輕聲安慰道:“王上,您不要太過擔憂,您是上天之子,上天一定會庇佑您的。


    我們肯定能轉危為安,臣妾會一直陪在您的身邊。”


    聽到褒姒的安慰,姬涅一直緊繃的情緒仿佛突然繃不住了一樣。


    他大聲地痛哭道:“寡人貴為天子,卻從來沒有感受到上天的庇佑。


    洛氏隻是姬姓小宗之一,卻有位列上帝身旁侍奉的神靈。


    如果寡人是素王的子孫,又怎麽會落到現在這個地步呢?


    先祖武王當年要將王位傳給素王,是素王因為宗法製度將王位讓給了康王。


    如今看來王位雖然讓出,但是天命卻還在素王一係的手中。


    執掌邦周天命的不是天子大宗,寡人又怎麽會得到上天的庇佑呢?”


    說出這一番話的姬涅很明顯心態已經全部崩掉了,隻能自言自語的發泄。


    褒姒從他懷中起身,反而將他抱在懷中,柔聲安慰道:“王上,素王一脈是邦周的大宗正。


    他們掌握著祭祀,能夠溝通上天也是合理的,


    兩百年來,洛氏一脈盡忠王事,正是因為天子大宗才是天命的象征啊!


    您不要多想。


    洛侯答應臣妾能保證服兒的安全,那就一定能夠踐行諾言。


    我們隻要能夠逃出去,就能像從前那樣,服兒最喜歡您了,一定想要再見到您。”


    褒姒溫聲的言語,讓天子姬涅一直顫抖的身體,緩緩平複下來。


    “王上,申賊快要追上來了。”


    “救出天子,誅殺奸賊!”


    震天響的聲音傳到了姬涅的耳中,他頓時氣的臉色通紅,“這奸賊,竟然如此顛倒黑白,上天怎麽會不懲罰他呢?”


    申侯終於率領著軍隊追了上來,望著近在咫尺的姬涅,他終於露出了誌得意滿的笑容。


    他根本就沒有想著和姬涅見麵,甚至不準備讓姬涅出現在眾人的視線之中。


    難不成還要在光天化日之下,在這麽多的貴族、國人麵前直接弑君嗎?


    這是何等愚蠢的事情啊。


    他今天的作為雖然注定要在史書上被狠狠的記一筆,但還是和當麵弑君有著本質的不同。


    正如當年厲王死在了亂軍之中,誰能知道他到底是怎麽死的,反正沒人親眼見到,那就不需要任何人背上弑君的罪名。


    戰車轟隆隆的衝過來,為了確保能夠讓姬涅死在亂軍之中,申侯帶了足夠數量的弓箭手。


    “射箭,將賊人全部殺死,注意避開天子的車架。”


    申侯二話不說就直接命令弓箭手進行拋射,他故意大聲唿喊避開天子,但是他的心腹自然知道專門向天子射箭。


    僅僅一輪,申侯就發現這些保護姬涅的軍隊居然相當的不堪一擊,這根本就不是周軍的精銳。


    洛成對姬涅說的洛國精銳當然是忽悠他的,真正的精銳怎麽可能跟著他去送死。


    這些士兵都是從王畿的采邑裏麵征召出來的,就是用來送死的。


    姬涅一看申侯二話不說直接放箭的舉動,就知道自己今天是絕對要死在這裏了。


    望著褒姒絕美的容顏,慘然笑道:“愛妃,今日難逃此劫了。”


    褒姒也笑著,很溫暖,她手中握著一把利刃,抵住自己的脖頸,隻是輕輕一壓,雪膩的脖頸上就出現了一道血印。


    “王上,若有來生,再見了。”


    刀刃用力,鮮紅的血流淌在雪膩白嫩的肌膚上,就此香消玉殞。


    姬涅將褒姒的屍體摟在懷中,無數穿透車廂的羽箭直接將他射成了刺蝟。


    “誰弑殺了天子?”


    隨著一道聲音響起,正激烈戰鬥著的雙方同時停了下來,申侯驅馳著戰車來到姬涅的馬車前。


    他顫顫巍巍的將馬車簾子掀開。


    姬涅與褒姒相擁而死。


    一個是天下血統最高貴,地位最尊崇,無數周人心中的上帝之子。


    一個是天下最美麗的女人,沒有人會不為她心動。


    現在死的一點都不體麵,褒姒還好,姬涅幾乎整個背上都插滿了羽箭。


    仿佛不敢相信天子已經死了,申侯直接跪在滿是鮮血的泥土上痛哭流涕。


    “天子啊!臣來晚了!”


    所有跟隨天子而來的申國軍人都跪在地上痛哭起來。


    申侯哭泣了一陣,站起身來將為天子駕車的宦者屍體拖下來,頭顱直接砍下,通聲罵道:“這些賊人居然暗害天子,又有什麽麵目麵對天下人呢?


    割掉他的頭顱,當作處罰。


    孤是邦周的諸侯,不能保護天子的安危,這是孤的過錯,今日便以發代首。”


    說著割下自己的頭發,扔在地上,又狠狠地踩上兩腳。


    做完這些戲碼,最重要的姬涅已經死了,雖然沒能見到姬服。


    但目的也基本上達到了。


    現在最關鍵的是迴到鎬京,取得那些畿內諸侯的支持。


    向整個鎬京宣布天子已經駕崩,然後立刻為姬宜舉行簡易的登基典禮。


    ……


    幽王昏亂,王室多邪,諸侯畔之,終喪豐鎬。——《史記·周本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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