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化生似有意動,柳夫人這迴倒是小心謹慎的道:“你說的似乎有些道理……可我還是不放心。我問你,若是武王真的存了忤逆之心,便從太子身上下手,丘山又該如何。”


    “這個……”秦百川猶豫了一下,搖頭道:“柳夫人,這得看丘山對天兆的信心有多大,鐵了心無論成敗要輔佐太子登基,那無話可說,誓死一戰便是。可如果柳夫人考慮的是丘山的存亡……算了,為了媛媛,我也隻好對不住天兆。秦某是商賈,有一句話更是被說濫了,叫沒有永恆的朋友,隻有永恆的利益,現在的丘山投靠天兆不過是各取所需,真到了生死存亡之際,丘山完全可以反過來倒打天兆一耙。”


    “哼,”柳夫人鮮紅的小嘴張開,她不太敢相信這樣無恥的話是從秦百川嘴裏說出來,柳化生也冷哼一聲:“你把丘山當成什麽。又豈是那等言而無信的小人,”


    “秦某是小人,所以經常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秦百川心裏偷著笑,如果丘山能死心塌地的跟著淩天兆,這對秦百川來說也是好消息。既減輕了自己的負擔,又能給皇上、義王各自一個交代,還能幫到天兆,實在是再完美不過。


    “往往自稱小人的人物,更是不能小覷。秦百川,你是個有大智慧之人。”柳夫人這句話是發自內心,迴頭看看,將丘山交給兆天淩這一下子解決了多少問題。小小的一個舉動,將方方麵麵的事情全都掌握,這樣的本事就算當年的嶽元帥也要自愧不如。


    話說到這個份上,其實已經不須秦百川再解釋什麽,後營中再次陷入沉悶,最終還是柳老爺子的一聲歎息,將眾人的目光都吸引了過來。那一瞬間,老爺子似乎又老了幾歲:“秦百川,你有一句話說的沒錯,大頌不動蕩則已,一動蕩便是兩代人的恩怨。”


    “老夫是嶽元帥的親衛,原本想要參與的也是老一輩的情仇,可從你今日對付小王爺的手段,還有你那兩個護衛出手程度上,老夫不得不承認,長江後浪推前浪。”柳化生聲音裏帶著英雄遲暮的落寞:“或許,老夫的確應該退出爭鬥,頤養天年。”


    “柳老爺子,大頌局勢未定,你可不能有這樣的心思。”秦百川多少也能感受到老爺子心裏的淒涼,年輕的時候他也曾跟著嶽元帥征戰沙場,建功無數,現在卻已是時光不再,看著少年各自逞兇,他如何能夠不感慨。


    “老丘,我也知道這些日子你對我也是諸多不滿,大哥對不住了。”柳老爺子看著丘老,認真的道。


    “柳大哥,你說這些幹什麽。”丘老也是歎息搖頭:“我知道,坐在你那個位置上,有很多事情並非所願。”


    “錯便是錯,柳化生這輩子,犯下的錯誤還少嗎。”柳化生不接受丘老的安慰,正色道:“我年老力衰,心有餘力不足,便讓你這匹老馬再代我扶持丘山一段如何。”


    “赴湯蹈火,萬死不辭。”丘老知道柳化生是要下達命令,單膝跪地,柳媛媛也是跪了下來。


    “媛媛,今日晚些時候,你便和秦百川返迴江陵,重新執掌丘山。”柳化生的命令很簡單:“至於如何和兆天淩聯係,如何保住丘山,這些都是你的事情,義父絕不多加幹涉。”


    “義父……”柳媛媛欲言又止。


    “義父心意已決。”柳化生扭頭看著自己的妻子,忽然笑了:“義父前半生縱橫沙場,後半生卻守在這丘山,一生都在為嶽元帥盡忠,即便到了九泉之下,我也敢麵對元帥。丘山今後便交到你的手裏,老丘將扶你最後一程,你們離開後,義父將帶著你師娘縱情於山水之間。”


    “柳大哥,”丘老渾身一顫,從柳化生的語氣中丘老聽出來了,大哥是真的累了,也是真的打算放手了,而他一旦決定的事,無論如何也收不迴來。


    “不用說話。”柳化生擺擺手,道:“不管今後你們選擇什麽樣的路,我便隻有一個要求,不希望在我們的旅途中,聽到任何有辱丘山、有辱元帥威名的消息。嶽家軍即便是淪為了丘山,義父也要它忠肝義膽,光輝永存,”


    柳化生這番話聲音不大,但包括秦百川在內,隻覺得心神激蕩,甚至都要落下淚來。柳化生對嶽元帥的感情,是一種崇拜,是一種信仰,是一種堅持,是一種常人無法理解的情懷,秦百川甚至覺得,嶽元帥能有柳化生這樣一個親衛,便已經不虛此生。


    柳化生說完之後,學著柳媛媛當眾拉起柳夫人的手,柳夫人臉上也煥發出從未有過的光輝,這對同甘共苦過了大半輩子的夫妻,在秦百川等人祝福的目光下,緩緩的離開。


    當天下午,柳化生的命令便從丘山傳遞到各處,重新掌握了丘山統領權的柳媛媛更是做出了許多安排,包括統計丘山所有資源,羅列成冊,以及暫時撤離丘山,化整為零滲透到各個城鎮等等,忙得倒是無暇顧及秦百川。


    秦百川也沒閑著,畢竟毆打小王爺不是一件小事,他吩咐譚教頭先行趕迴江陵,首先要將事情告知極樂軍的眾位教官,武王雖然不太可能明著來,但是暗箭卻不得不防;其次,丘山事情既然有了結果,譚教頭要給義王傳書,而且有必要讓他先去給呂士高帶個話,如何製止武王的怒火,最終還是得依靠義王和呂大人。


    不說柳媛媛、秦百川各自忙碌,卻說譚教頭迴到江陵做出安排後,那隻承載著密報的信鴿穿過千山萬水,於當晚深夜的時候到了義王的手裏。譚教頭如實匯報了秦百川的所作所為,當看到秦百川竟打了小王爺九個耳光的時候,義王當場便笑出了聲音。


    雖然都是王爺,但義王非常清楚,他這個義王的分量根本無法和武王相比,當看到武王的兒子被一個商賈痛打,而且還拿著“一千歲打一個耳光”說事兒,義王自是開心。對於秦百川將丘山交給淩天兆這樣的結果,義王不能說滿意,可“新老兩代人的恩怨”也使得義王真的挑不出毛病,隻能說秦百川精明如鬼,行事作風不會留下一絲一毫的破綻。


    第二天臨近黃昏之際,一艘滿載著物事的烏篷船從丘山腳下緩緩開動,搖船的是丁三石,秦百川、丘老則是陪著柳媛媛站在船頭。船槳搖動中,眼看著離丘山越來越遠,柳媛媛不可遏製的流出了清淚。柳化生的卸任已經讓她情緒不高,這次離開之後又不知道何時能迴到丘山,柳媛媛自是感傷。


    “媛媛,算了。”丘老有些心疼,吐出口氣,道:“樹挪死,人挪活,丘山總要往前更近一步不是。柳化生說得清楚,不管有沒有丘山,隻要我們問心無愧,便對得起這皇天後土,對得起嶽元帥。”


    “道理媛媛都懂,可還是忍不住傷心。”柳媛媛目光深邃,那小小的丘山已經在視線中模糊,可丘山的輪廓卻是前所未有的,清晰的印在了她的心房。


    “也沒你想的那麽嚴重,丘山不是還有人留守。什麽時候想家了,就迴來看看。”在丘山耽誤了幾天,今天已經是二月初一,秦百川暗中盤算,以烏篷船的速度,迴到江陵應該能趕在望江樓開場之前,也就是說,中斷的一個月的白娘子傳奇,終於能夠再次上演。


    “義父都不在了,再迴丘山隻怕也是物是人非,觸景傷情罷了。”柳媛媛搖搖頭,哀婉的道:“其實昨天媛媛就在想,與其將丘山交給我,不如直接交到先生手裏,到時候我和義父一樣,放下所有事物,安安心心做先生的白娘子,或許才會更加快活。”


    “那可不行,交給我丘山會餓死。”秦百川搖頭。


    “我也覺得百川是丘山合適的接班人,可現在不是時候。”丘老搖頭,丘山還掌握在柳媛媛手中,武王沒有借題發揮的借口,若是給了秦百川,武王隻需一句“蓄意謀反”,估計秦百川就要麵臨巨大的壓力。


    “可我是真累了。”柳媛媛也的的確確是萌生了退意:“丘老,到了江陵之後你先將牛遠招迴,他那人妒忌心強,我想先卸了他的權力,好好磨練他一段。以一個月為限,若是牛遠能夠隱忍,到時候我便將丘山交還給他,你覺得如何。”


    “小姐怎麽說便怎麽做就是了。”丘老沒有提出反對意見,為了轉移柳媛媛的情緒,他笑道:“我覺得……小姐與其操心這些,不如為百川多擔憂一點。咱們派出去跟蹤兆王孫的眼線迴報,當天下午小王爺便去了江陵,呂大人閉門不見,隨後他便離開江陵……八成是去哪裏調兵遣將了。”


    “調兵遣將又能如何。要不是因為他,丘山又如何能落得這般下場。”柳媛媛眼裏閃爍一道恨意:“他若不來則罷了,若是再來江陵,我也要抽他九個巴掌,”


    “抽他倒是不難,關鍵是……武王若是知道了消息,又會怎樣對付百川。百川又該如何應對。”丘老提醒道。


    “先生……”柳媛媛這才醒悟過來,看著秦百川的目光中帶著濃濃的愧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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