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百川始終不出聲,從被子裏伸出手,喝了幾口濁酒,等素纖纖哭夠了,他這才笑道:“哭完了?”


    “嗯。”素纖纖低低嗯了一聲:“你……怎麽不說話?”


    “我覺得讓你想清楚會更好。”秦百川將酒壺遞過去:“天冷,喝一點暖暖身子?”


    作為官倌少不了陪達官貴人飲酒,素纖纖倒是來者不拒,接過酒壺揚起雪白的脖頸便灌了一大口酒,隨後又將酒壺交給秦百川:“我不明白,我把話說得這般清楚,還要去想什麽?”


    “當然要想。”秦百川笑道:“你覺得我還記恨著你第一次在望江樓對我的失禮,所以我才不幫忙?”


    “難道不是麽?”素纖纖勇敢的反問。


    “如果我還記仇,那我就該口頭答應你幫忙,然後就在這裏,讓你拿出‘必要的’代價,事後我擦擦屁股不認賬,豈不是能十倍、百倍的報複於你?”秦百川含笑說道。


    素纖纖渾身劇烈一顫,心驚膽戰的道:“秦大哥,你不會的……”


    “是啊,就是因為我不會,所以我才選擇拒絕。”秦百川見素纖纖滿臉不解,解釋道:“我是個商賈沒錯,可我考慮的隻是如何包裝自己的產品,將產品兌換成銀子。你說我在獎勵有不少知己,我可以很坦白的告訴你,我從來沒有用商賈的思維跟她們相處。而你呢?”


    “我?”素纖纖似乎有些明白了。


    “你是要付出代價,達到某種目的,把所謂的朋友關係,看成了商賈間的交易,你說我怎麽會答應?”秦百川很坦白的說道:“我家大莊主讓我做事,會冷言冷語的吩咐,嵐姐讓我做事,會故意用激將法,孟曉菱讓我做事,會用一種溫柔的口吻跟我商量,可她們誰都沒說過,秦百川,今晚我陪你睡,但是你要為我做什麽什麽。你是第一個。”


    素纖纖臉上頓時大紅,秦百川言語雖然粗俗,但好像真的是那個道理。素纖纖蜷起雙腿,把頭埋入膝蓋當中,認認真真的思考了許久,她眼裏逐漸放出了光彩,對秦百川展顏一笑:“秦大哥,謝謝你。”


    “謝我幹什麽?”秦百川倒是有些發愣:“我可幫不到你的忙。”


    “可你卻讓我明白了一些事。”素纖纖坦然的看著秦百川:“其實昨天秦大哥教訓王大力的時候就已經說了,你是商賈不錯,可維係和眾人關係的卻不是銀子,而是真實的情感。這麽說,倒是纖纖,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難怪秦大哥看不上我。”


    “素小姐,你這話隻說對了一半。”秦百川搖頭,這妞沒理解到自己所說的重點。


    “秦大哥的想告訴我的是,不管到什麽時候,我都不應看清自己,起碼我自己要相信自己的能力,所以秦大哥,或者其他人才願意幫助我。”素纖纖也很聰明:“還有,對待朋友,我應該更加真誠一些,起碼,不能用商賈的東西去對待朋友。”


    她又補充了一句:“尤其是對秦大哥這樣精明的人。”


    “孺子可教。”秦百川豎起了大拇指,笑道:“以前我們那裏流傳著一句話,叫你得意的時候,朋友看清楚了你,失意的時候,你看清了朋友。我覺得,甭管得意失意,把心放正,真誠待人,一切都會好的。”


    “嗯,謝謝你,秦大哥。”雖說禮部的問題始終沒有得到解決,不過秦百川做了她許多思想工作,素纖纖甚至有種獲得了重生的感覺,甚至意識裏的禮部,也不如之前那麽討厭了。


    “秦大哥,作為朋友,我能不能要求你前麵轉個彎?”素纖纖撩起車簾,辨認方向之後說道。


    “不去江陵主城了嗎?”此時天色已經微微有些發亮。


    “去當然要去,隻是……我得迴去換身衣服呀。”素纖纖恢複了以往的神色,指著白裙上點點汙漬說道。


    “哦,這也是。”秦百川吩咐丁三石轉彎,又道:“聽說你跟陸遠行有親屬關係?怎麽沒住在江陵府衙?”


    “現在在禮部都很多人說我是靠著姑父才有了名氣,若是再住進江陵府,豈不是要被人口水淹死啊。”素纖纖用力搖頭,臉上頗有些哀傷之色:“我娘親過世的早,這些年就是我爹爹一個人拉扯我長大……雖說我爹爹沒讀過書,可他卻很有骨氣,寧肯在江陵捕魚擺渡,也不願通過姑父謀一份差事。”


    “捕魚擺渡,何嚐不是人生一大樂事。”秦百川寬慰道。


    “是呀,爹爹是有骨氣,可卻生了我這樣一個沒骨氣的女兒呢。”素纖纖主動伸出小手:“秦大哥,能不能再給我喝口酒?”


    “當然。”秦百川把酒壺推了過去,素纖纖連喝了幾大口,將酒水喝得點滴不剩,這才罷休。


    “秦大哥,你幫我看著點,這條路走到頭,右轉,第三個路口左轉,左手邊第七家,門前有一個缺了爪子的石獅子,那個就是我家。”素纖纖微笑的道:“昨晚被你們吵得沒睡好,困了。”


    說著,素纖纖也不嫌秦百川髒,拽起他被子的一角,緩緩地蓋在自己身上,然後頭一歪靠著車廂便好像要睡了過去。素纖纖盡量將一切都做的很自然,可秦百川還是偷偷一笑。


    這妞嘴裏說明白了,可她現在的這些動作,分明還是沒有死心。她將秦百川的被子拽下去,蓋著她的腿和秦百川的下半身,從某種意義上說,這不是故意營造同處一個被窩的曖昧?她故意飲酒,似乎是為了給她自己,以及秦百川一個發生事情的借口?


    看穿了素纖纖的這點小心思,秦百川也不點破,昨晚跟嵐姐一夜荒唐之後,秦百川因付繆引起的負麵情緒已消退了大半,他閉上眼,開始思考望江樓事件背後的一些聯係。


    導致付繆可以有恃無恐在望江樓大打出手的主要原因不是望江樓守備空虛,也不是王神武本事不到家,關鍵還在那塊丘山軍的首領令。從王大力、嵐姐的口中基本可以確定,這塊令牌是牛遠交給了付繆,不管牛遠的本意是不是支持付繆到望江樓鬧事,起碼能說明這倆人暗地裏有些聯係。至於是他們私交甚好,還是說義王的勢力已經開始滲透丘山軍,這就不太好說了。


    還有一處小細節也值得深思,那就是從付繆身上掉出來的那條密令。憑借秦百川對義王的了解,這條命令應該不是他的本意,那就說明這其中有人作梗……秦百川眯縫了一下眼睛,譚教頭都能鎖定促成這件事最大的嫌疑人,秦百川又如何不能?


    程行雲……腦海裏浮現出這個名字,秦百川忽然便笑出了聲音,看來義王對自己的認可讓程行雲已經有些坐不住了,這貨明著不敢來,開始出陰招了嗎?秦百川舔了舔嘴唇,陰招固然是讓人防不勝防,甚至會給秦百川帶來一些損失,不過卻也給了秦百川一個借題發揮的機會。昨晚正是抓住了這點,秦百川才敢毫無顧忌的痛下殺手。


    “先生,素小姐的家到了。”秦百川正在思量,丁三石拍了拍車門。


    “這麽快?”秦百川還沒說話,已經“熟睡”的素纖纖忽然坐直了身子,臉上雖有一點酡紅之色,但她目光清澈,哪裏有半點醉意?


    “素小姐,酒醒了?”秦百川似笑非笑的道。


    “沒醒,腦袋還暈乎乎的呢。”素纖纖看著秦百川:“剛才我神智都已經不清了,為何不把我摟在懷裏?被子我隻蓋了一半,你不怕我著涼嗎?”


    “把你摟在懷裏?”秦百川搖頭:“那不是玷汙了素小姐的清白?”


    “你的出發點是怕我著涼,這怎麽能算玷汙?你不是從來都不拘小節嗎?這時候反倒是畏首畏尾了嗎?”素纖纖小聲說了一句,扭頭道:“再者說,今天不管這車裏發生什麽事兒,天知地知你知我知,隻要不傳出去便沒什麽影響。”


    “素小姐,這一大早上的,你言語當中處處挑釁,真以為秦某不敢動你?”秦百川哈哈一笑,道。


    “我挑釁又怎麽了?”素纖纖撅嘴道:“你錯過機會了……現在都已經到了我家中……”


    “秦某要是想動你,到哪裏還能如何?”秦百川坐直了身子,抓住素纖纖的腰帶,稍微用力,素纖纖發出一聲驚唿,身子不由自主的朝著秦百川靠了過來。


    在那一瞬間素纖纖心思頗有些複雜,她想讓秦百川動她,因為那樣一來秦百川就必然會幫自己;另一方麵,她也不太能接受真的被秦百川占了便宜,雖說總覺得心裏做好了準備,但當秦百川真動手的時候,她還是有些忐忑。


    素纖纖閉上眼,算了算了,事情已經發展到這一步,欣喜也好,後悔也罷,都已經沒有了退路。本以為這次必然來一個投懷送抱,可沒想到是,當她身子即將跟秦百川進行親密接觸的時候,那貨忽然抬起了屁股側身避開,素纖纖跌倒在棉被之上,秦百川卻是打開車門,從車上跳了出來。


    “秦大哥,你這算什麽,欲擒故縱,還是欲縱故擒?”隨著冷風的灌注,素纖纖一下便清醒了,也是到了這個時候,她才明白,秦百川不過是裝裝樣子,壓根是沒有動自己的心思。


    “素小姐,到家了,還不下車?”秦百川指了指左手邊:“裏麵出來一位老者,估計……是你爹爹吧?”


    “要被你氣死了!”素纖纖心裏的感覺依舊複雜,有被人戲耍的懊惱,也有一些欣喜,總之不太好形容。如嬌似嗔的哼了秦百川一聲,她慌忙整理被秦百川拽鬆的束帶,從車廂走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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