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聖倒是知道,現在衛子夫已經又有了身孕,肚子裏懷的那個,應該就是未來的廢太子劉據了,即便陳阿嬌明天大婚,後天就懷上,那也遠遠來不及。


    不過倒也沒打擊她的誌氣。


    又鼓勵了兩句,便將她們母女倆打發走,然後晚膳還沒吃,劉徹就來了。


    而且還不是一個人來,是把幾個比較重要的大臣,也就是丞相禦史大夫等人都帶了過來,九卿負責財政和稅收的也跟了過來,顯然,他應該是看了昨天白聖讓陳阿嬌帶過去的那本書,不敢不聽的同時還有些擔心安危,所以才把大臣帶著以防萬一,順帶也能幫忙辯駁。


    有些話他這做晚輩的不太好說。


    那也就隻能讓大臣們代勞了。


    而且如今的他,也不是十幾年前的他,連保護自己親信的能力都沒有,所以來之前他就有提前交代過那些大臣。


    讓他們千萬別客氣,該說說。


    自己必保他們無恙。


    所以這一次會麵,與其說是祖孫兩人的會麵,不如說是白聖被迫幹了一次政,還是建元帝直接把朝政,乃至於朝堂當中的重要官員一起搬到了長信宮。


    白聖再怎麽看不見,那也沒有徹底瞎掉,進來的不止一個人,還是能感知到的,再加上邊上女官立刻附耳描述。


    所以她很快便弄清楚了情況:


    “無須多禮,徹兒,你想加稅?”


    趁他們還沒來得及開口請安,白聖便搶先一步,先發製人的開門見山道。


    這話確實把他們驚住了。


    特別是劉徹,他很確信自己隻是內心有這個想法,並沒有對別人說過,不過很快他就想起白聖在那本書上標紅的內容,以及自己這次帶來的官員組成。


    大體也能想明白緣由。


    所以很快便穩定情緒,迴複道:


    “皇祖母明察秋毫,朕確實是這個想法,過去多年來,我大乾與匈奴間大戰,屢次失敗受辱,幸而天降奇才衛青於朕,此次直搗龍城,打了一個前所未有的大勝仗,百姓也是興奮激動非常。


    人心鼓舞,士氣十足。


    所以朕打算乘勝追擊,把匈奴打到再也不敢入侵我大乾,把以前受的屈辱全部還迴去,現在唯一問題就是缺錢。


    先帝和皇祖父輕薄徭役多年。


    也是藏富於民。


    所以朕打算增加算賦和口賦。”


    “朕準備將口賦的收取年齡提前到三歲,並適當增加一些,算賦的話,則是恢複高祖年間的舊製,一百二十文。


    但因您說增加賦稅要告知於您。


    所以朕才特地過來告知!”


    算賦和口賦,其實就是人頭稅。


    算賦針對的是成年人所收的稅,高祖年間每人收一百二十文,文帝年間為了減輕百姓負擔,減少到了四十文,並且一直持續到如今。而口賦的話,則是針對未成年人收的稅,二十文,過去從七歲開始征收,直到其成年轉為算賦。


    當然了,這是正常情況。


    商人奴婢算賦要加倍,女子十五歲到三十歲還沒結婚的,算賦要加五倍。


    是大乾賦稅的支柱之一。


    如果翻上四倍,雖然難以讓最終稅收也翻四倍,但增加一半應該沒問題。


    說著的時候,建元帝明顯有點興奮過度,甚至可能已經在腦海中想象,自己帶著這些臣子,把他皇祖母說的啞口無言,從此再也不敢有異議的模樣了。


    但是吧,現實情況與他想象的稍微有那麽點差異,白聖還沒來得及說話。


    他帶來的大司農就趕忙俯首勸道:


    “陛下不可,自文帝以來算賦一直都是四十文,如今陡增三倍,恐百姓難以接受,口賦征收年齡降低到三歲,更是惡政也,民間必會大量殺嬰溺嬰啊!


    還望陛下收迴成命……”


    建元帝是真的怎麽也沒想到,第一個開口反對的竟然是他帶來的人,臉可以說是當即便垮了下來,好在這時候少府的負責人很積極,當即便大聲反駁:


    “大膽,你是在說高祖皇帝定下來的算賦不合理嗎,陛下隻是將算賦恢複高祖年間的舊製罷了,怎麽就能稱之為翻了三倍,當年文帝憐惜百姓,將算賦降下來,可又沒有說從此便不能再升。


    以前無事,算賦低也就罷了。


    如今要對匈奴開戰,百姓享受了這麽多年好處,多交點算賦怎麽了,這是他們為國貢獻,你說百姓交不起,分明是在否認文帝和景帝幾十年與民生息。


    與民生息這麽多年。


    百姓怎麽可能這點錢都交不起!”


    作為皇帝的錢袋子,以及所有口賦錢都要收歸少府,所以,此時少府的負責人,是理所當然要鼎力支持建元帝!


    “大司農,如今糧價多少?”


    這時,白聖突然開口問道。


    大司農頓了一下,先是朝建元帝行了一禮,然後才轉頭,朝白聖行禮道:


    “迴太皇太後,約四十文一石。”


    “百姓畝產栗米多少?”


    “百畝之收,不過三百石。”


    “也就是說,每年的算賦就需要三石栗米,合計一畝地的全部收入吧。”


    “不是,栗米能夠賣到四十文,但從百姓手裏收可能隻需要付出三十,甚至於二十文,文帝年間大豐收時,栗米收購價甚至於一度低到了十文一石。”


    “這麽說的話,即便糧食的價格相對樂觀,就按普通百姓也能賣出三十文一石的價格來算,一個六口之家,即便四個孩子都沒成年,每年光是為了繳納算賦和口賦,按徹兒說的那個數統計。


    需要付出三百二十文。


    合計需要三畝半田產的的收成。”


    聽自己皇祖母和大司農兩人一直說到這,建元帝當即便有些不滿的打斷:


    “一共三百多文,三畝半而已!


    當年晁錯不是說五口之家有百畝田呢嗎,三畝半,這才算得了多少啊!”


    “他說有百畝田,你就當全天下五口之家都有百畝田了,哀家告訴你,多的是一家五口,二十畝田都沒有的人。


    而且除了算賦口賦,不還有田租呢嗎,除此外還有獻費,以及百姓需要承擔力役和兵役,不想去同樣要交錢,力役每年一個月,一月三百文,兵役總計兩年,而加起來就是整整七千兩百文。


    這還隻是哀家知道的。


    私底下有沒有攤派,有沒有什麽苛捐雜稅,諸侯國內部存不存在私自加稅行為,依舊不好說,還有他們難道不需要吃飯,不需要添衣服嗎?生病了不需要看病,以及婚姻嫁娶不需要花錢嗎?


    出了點天災或者出了點疾病事故。


    隻能要麽賣田,要麽借高利貸,然後還不起高利貸,田產依舊被人收走。


    你以為景帝年間,五口之家有百畝田,現在的五口之家還能有百畝田嗎?


    如果不是很多百姓已承擔不起。


    文帝當年為什麽要減少算賦?”


    白聖知道建元帝並沒有經曆過民間疾苦,但是即便如此,她依舊很憤怒。


    因為他這麽一加稅。


    民間又不知要有多少家破人亡者。


    對本就貧窮的人而言,往他們身上增加很少的賦稅,也猶如大山一般難以支撐,風調雨順時可能還能勉強撐住。


    可一旦出點天災,很多百姓便撐不住了,隻能借貸、賣田、逃亡、賣身。


    這些百姓大多都是國家的根基,也就是自耕農,當一個封建農業國家自耕農數量越來越少,雇農越來越多,國家財政和國家秩序真的想不出問題都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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