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春時節,萬物已然復甦,路邊老樹抽出了新芽。


    可是走在長春侯府那條狹長的後巷中,還是能感到陣陣陰冷。


    巷子深處有一戶人家,門扉緊閉,少有人經過,正是被休棄的長春侯夫人楊氏的住處。


    守門婆子閑來無聊,搬了小杌子坐在院中曬著太陽嗑瓜子。


    這時突然響起了輕微的叩門聲。


    守門婆子詫異挑眉。


    侯爺是個狠心的,自從把侯夫人休了,壓根沒來過一步。


    二姑娘與兩位公子倒是來過一次,她可不敢瞞著,通過按月來送花銷之人的口稟報給侯爺,打那之後再沒來過。


    這個時候誰會敲門?


    守門婆子把盛瓜子的小竹筐往旁邊一放,走過去拉開一條門縫。


    「誰呀?」


    看清立在門外的人,守門婆子吃了一驚:「喜嫂子,你怎麽這時候來了?」


    喜嫂子就是每月來送花銷的人。


    喜嫂子笑笑:「這不是開春該裁衣裳了,管事讓我另送一份銀錢來。」


    守門婆子一聽,喜不自禁把喜嫂子迎進去。


    「呦,嗑瓜子呢。」看著一地瓜子殼,喜嫂子努了努嘴。


    守門婆子一手拿起裝瓜子的竹筐,一手抓著喜嫂子手臂:「走,咱們進屋說。」


    就守著這麽個棄婦,連嗑瓜子都是孤單單一人,早把守門婆子憋壞了,每次喜嫂子過來都要拉著聊半天。


    喜嫂子隨著守門婆子進了廂房,聊了一陣子把錢袋子遞過去。


    守門婆子忙不迭收了。


    這些錢都捏在她手裏,給那位用多少還不是她說了算。


    喜嫂子這是給她送錢來了。


    守門婆子抓了一把瓜子塞進喜嫂子手裏:「吃瓜子,新炒的瓜子香著呢。」


    喜嫂子把瓜子放下,從懷中摸出一物遞過去。


    「這是?」


    喜嫂子往楊氏所在屋子的方向看了一眼,壓低聲音道:「太太吃慣了山珍海味,如今清粥小菜恐吃不慣,給她帶了些好佐料。」


    守門婆子愣了愣,盯著喜嫂子遞過來的布包沒敢接:「喜嫂子,這,這莫非是——」


    這不會是毒藥吧?


    喜嫂子手一翻,一個金元寶落入守門婆子手中。


    守門婆子手心像是被火燒了,一片滾燙。


    當然,金元寶是絕對不會被扔出去的。


    「不是要人命的東西,就是常吃人會糊塗些。」喜嫂子捏了捏守門婆子的手,低聲道,「太太與侯爺做了這麽多年夫妻,侯爺怕太太受不住被休的打擊胡言亂語,所以——」


    後麵的話喜嫂子沒有說,守門婆子卻心領神會。


    侯爺有這種擔心太正常了,那位現在瞧著眼神就怪滲人的,哪日姑娘、公子們來了,沒準就要胡說八道。


    「真的毒不死人?」


    喜嫂子笑笑:「咱們什麽關係,我還能哄你不成?再說了,太太畢竟還是姑娘、公子的生母,侯爺怎麽會要太太性命呢。」


    守門婆子攥緊沉甸甸的金元寶,點了點頭。


    不用背上人命就行,就那位現在的情況,糊塗點說不定更好,她還是做好事呢。


    喜嫂子見事情辦成,又留了片刻便告辭離去。


    走在狹長陰暗的巷子裏,喜嫂子抬手按了按心口。


    就在心口的位置,藏著一遝銀票。


    足足五百兩!


    這當然不是侯爺給的,而是大姑娘。


    喜嫂子還能想到大姑娘把銀票與那些東西交給她時,她臉上的震驚。


    既震驚大姑娘的行為,更震驚大姑娘哪來這麽多銀錢。


    不過,誰會與錢過不去呢,這可是五百兩銀子啊!


    要她做的,不過是以侯爺的名義把那些東西偷偷交給看著楊氏的婆子而已。


    讓喜嫂子輕易倒向許芳的還有過年時侯府的捉襟見肘。


    往年過年還能得些賞錢,而今盼了一年,居然連月錢都沒按時發。


    侯府這樣,能不讓人為前程憂心嗎?


    而大姑娘可是許諾了,等出閣會讓她當陪房。


    喜嫂子抬手撫了撫鬢邊絹花。


    將軍府可比侯府強多了,能給大姑娘當陪房可是好差事。


    退一萬步,就算大姑娘是哄她的,這五百兩銀票可是實在的。


    幽靜的院中,牆角的迎春悄悄開了。


    許芳立在窗邊賞花,聽到動靜迴過頭去。


    「姑娘,喜嫂子迴來了。」紅月走過來,把窗關好後稟報導。


    許芳微微點頭:「辛苦了。」


    她沒有問事情成不成。


    有錢能使鬼推磨,五百兩銀子砸下去,豈有不成的。


    「姑娘,萬一喜嫂子靠不住——」


    許芳笑了:「她難道要向父親揭發我?那她能有什麽好處呢?」


    侯府過年前損失了一萬兩銀子,再往前幾個月為了把弟弟從大都督府接迴來也損失了五千兩,這一萬五千兩銀子一丟,直接導致這個年都要過不下去了,隻能勒緊腰帶緩發府中上下的月錢。


    就這麽個光景,喜嫂子還指望告發了她從父親那裏得賞錢?


    駱姑娘說得對,該放開手腳的時候就不能退縮,自己的事終歸要靠自己解決。


    楊氏隻是被休怎麽夠,她和父親對母親做的那些事要大白於天下,才能告慰母親在天之靈。


    許芳想一想駱笙說得那些,就心情激盪。


    真的能等到那一日嗎?


    沒有遇到駱姑娘之前,她完全無法想像。


    自幼活在膽戰心驚中,連平安長大都成了一種期盼,父親與繼母猶如兩座險惡的山壓在心頭,讓她不知如何搬動。


    而遇到了駱姑娘,她才發現有些事沒有那麽難,有些人雖然狠毒,也沒有那麽大能耐。


    長春侯府後巷發生的這件事猶如一枚小小石子投入湖中,盪了幾圈漣漪便消散無痕,京城上下依然沉浸在春闈的熱鬧中。


    很快就到了貢院放榜之日。


    隨著禮部派出的官員前往各處報喜,萬眾矚目的會元廣為人知,正是那位在上元節大放異彩的金沙蘇公子。


    除此之外,還有一對兄弟格外引人注目,便是盛大郎與盛二郎。


    二人名次雖不算高,卻都榜上有名,等過了殿試就是進士了。


    一門雙進士,足夠光耀門楣。


    更重要的是兩兄弟年輕啊,都沒娶妻呢。


    據說盛氏兄弟是駱大都督的侄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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