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芳腦袋嗡了一聲,臉上血色瞬間褪去。


    把弟弟逐出家門?


    在這個宗法大於律法的世道,一個失去家族庇護的人會多麽悲慘,不言而喻。


    許芳腦海一片空白,白著臉向駱笙道別:「駱姑娘,我家裏有點事,先迴去了……」


    駱笙眼裏有了欣賞。


    看一個人如何,看的就是情急之時。


    這種時候許芳還記得與她打招唿,可見是個能沉住氣的。


    駱笙走到許芳身旁,低聲道:「許大姑娘,置之死地不見得是壞事。」


    置之死地,方能後生。


    許芳怔怔看著她。


    駱笙低語幾句,讓開去路:「既然許大姑娘家裏有事,就快些迴去吧。」


    許芳隨著報信的下人匆匆走了。


    蔻兒快步過來,湊在駱笙耳邊說了幾句。


    「真的跟上去了?楊氏還真是心狠手辣。」駱笙彎唇冷笑,「走,瞧熱鬧去。」


    駱姑娘想瞧熱鬧還需要理由麽,自然是想去就去,說走就走。


    雪還在下,被風卷著直往人領口裏鑽。


    許芳匆匆趕迴長春侯府,路遇的下人紛紛投來異樣眼神。


    她明白這是什麽意思。


    一旦弟弟被家族除名,她這個大姑娘就更成了無根浮萍。


    可這時候她完全顧不得這些了,小跑著進了廳堂。


    廳堂裏暖意如春,壓抑的氣氛卻撲麵而來。


    許芳一眼瞧見了跪在地上的少年。


    「大弟——」


    長春侯板著臉看向帶著一身寒氣走進來的長女,喝道:「你還知道迴來!」


    「父親,我聽說您要把大弟趕出家門——」


    「沒錯。」長春侯下了決定反而覺得輕鬆了,麵上一派冰冷,「這孽障竟然跑去賭錢,輸了五千兩銀子,再這麽下去這個家早晚被他敗光!」


    「父親,大弟一時糊塗,您就給他一次機會吧。」


    長春侯冷笑:「一時糊塗?從小到大這孽障惹了多少禍,他要糊塗到什麽時候?賭錢和別的不同,我就沒見過沉迷賭錢的人能收手的。」


    許芳撲通跪下,淚流滿麵:「父親,大弟是您的兒子啊,他不是別人……」


    這一刻,她越發意識到這個所謂的父親多麽心狠。


    置身事外的人當然知道好賭的人很難戒了,可麵對親兒子,有幾人能做到毫不猶豫斷絕父子關係?


    果然她這些年的小心謹慎是對的,要是天真以為他在乎父女之情,恐怕早把性命賠了進去。


    麵對許芳的哀求,長春侯不為所動,一臉冷漠道:「把這個不孝子逐出家門是為了整個侯府好。我是一家之主,要對整個許家負責,不能因為這個孽障是我兒子就姑息縱容。」


    「父親,大弟隻有十五歲,要是被趕出去就沒有活路了——」


    長春侯不耐煩打斷許芳的話:「芳兒,你不必再勸,我已經決定了。」


    許芳流著淚看向許棲。


    許棲一動不動跪著,猶如泥塑。


    「大弟……你說句話啊!」


    聽了許芳的話,許棲白著臉看向長春侯,眼底藏著希冀。


    到此刻,他依然不相信會被父親趕出家門。


    直到親眼看著長春侯寫下出條,少年的臉慘白一片。


    許芳跪著挪到長春侯麵前,苦苦哀求:「父親,求您再給大弟一次改過的機會吧。」


    長春侯冷冷道:「出條已寫,斷無再更改的可能!」


    許芳抬了頭,咬牙道:「父親,倘若您堅持要把大弟逐出家門,那幹脆連我一併逐出家門好了。」


    許棲猛然看向許芳,眼裏滿是震驚。


    他從沒想過許芳會說出這種話。


    年幼時,當他一個人孤零零留在侯府,大姐隻顧著跑到寧國公府討表姨歡心,現在她居然會為了他自願被趕出家門?


    如果說男兒被逐出家門境遇悽慘,女孩子幾乎隻有死路一條。


    少年怔怔望著姐姐,心情無比複雜。


    長春侯麵色陰沉盯著許芳:「芳兒,你是在威脅我?」


    許芳一頭磕在冰冷的地上,再抬頭,光潔的額頭已紅了一片。


    「女兒怎麽會威脅父親。女兒實在不忍弟弟小小年紀就被逐出家門自生自滅,請父親把我一併逐出家門吧,讓我以後照顧弟弟——」


    「我不用你照顧!」許棲嘶吼著打斷許芳的話,「我的事與你無關,不用你管!」


    到這時,許棲已經忘了將要被逐出家門的恐懼,而是被更大的恐懼淹沒。


    他就算不滿意這個姐姐,這也是他唯一的姐姐,他不想看著她自尋死路。


    「夠了,不要鬧了!來人,把大姑娘扶迴房。」長春侯漠然看著一雙兒女,冷冷吩咐道。


    他當然不會把長女一同逐出家門。


    長子的混帳今日四鄰八舍都瞧在眼裏,就算他做出這個決定也無人說三道四,可要是把長女一同趕出去,寧國公府那邊定然要來問話,平白多一樁麻煩。


    很快一個包袱丟到許棲麵前。


    「大公子,請吧。」


    許棲一動不動坐在地上,對下人的話無動於衷。


    管事使了個眼色,兩名下人立刻把許棲拉起來,架著他往外走去。


    楊氏竭力壓下眼底笑意,滿臉憂色:「侯爺,讓棲兒就這麽出去,將來可如何是好?」


    長春侯麵罩寒霜,沒有一絲遲疑:「由他去!」


    嫡長子對任何一個府上來說都意義非凡,隻不過對這個兒子的所有期待都隨著他一次次闖禍被磨沒了。


    到現在,他隻希望沒有過這個兒子,至少不要因為這個兒子的存在影響到侯府絲毫。


    許棲任由下人架著往外走,卻一直扭頭看著長春侯。


    他看到的是一張冷漠到絕情的臉。


    到現在,他終於明白他被父親徹底拋棄了,成了喪家之犬。


    少年木然轉動眼珠,看向與長春侯並肩而立的楊氏。


    可是他已經被拖出去太遠,楊氏的表情在他眼中一片模糊。


    長春侯府的朱漆大門沒有開,隻開著側門,許棲就這麽從側門被推了出去。


    外麵的人沒留意到許棲是被趕出來的,沒有駐足看熱鬧。


    許芳掙脫扶她迴房的婆子,追了出來:「大弟,你等等——」


    人們登時來了精神。


    長春侯府又有熱鬧可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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