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上約見的地點是金水河。


    京城入夜有兩大熱鬧之處,一是酒肆雲集的青杏街,一是笙歌徹夜的金水河。


    金水河上畫舫無數,脂粉香濃,是不知多少男子流連忘返的溫柔鄉,龍蛇混雜不消多言。


    擄走小七的人把見麵地點定在那裏,算是有幾分聰明。


    一名婦人侷促立在岸邊,四處張望。


    婦人頭髮花白,應該有些年紀了,因為毀了容幾乎看不清本來模樣。


    來往之人並沒有多看婦人一眼。


    金水河這種地方一擲千金的豪客多,來謀生計的窮苦人更多,如婦人這樣一看就是來討生活的再常見不過。


    婦人隨手召來一條小船,任由小船漫無目的在寬闊的河麵上遊蕩。


    這便是對方的狡詐之處。


    定下了金水河作為見麵地點,卻要求秀月坐上船隨意在河上飄,河麵上的每一條船都可能是對方藏匿之處。


    而金水河上大大小小的畫舫遊船數百隻,想要確認是哪一條船根本不可能,隻能被動等待對方主動靠近。


    「大娘要去哪裏?」


    搭載婦人的是一條不大的敞篷船,撐船的是個頭戴蓑笠的年輕人,見婦人一直不說去處,忍不住問道。


    「就……就先透口氣……」婦人忍著緊張道,下意識環望四周。


    撐船人笑了:「大娘莫不是尋人吧?」


    婦人猶豫著點點頭,不吭聲了。


    撐船人不再多問,緩緩搖動竹篙。


    一條專賣宵夜的小船靠近,撐船的老漢笑嗬嗬問:「小哥兒吃鱔魚包子嗎?」


    撐船的年輕人擺擺手,示意不吃。


    老漢也不惱,撐著船不緊不慢離開。


    很快又有一條船靠近,船上婦人描眉抹粉,對著這邊喊了一嗓子:「要不要買點皂兒糕呀,還有小螺酥,都是新鮮現做的哩。」


    撐船的年輕人再次擺擺手。


    「呸,窮鬼。」婦人啐了一口,撐著船向不遠處的畫舫去了。


    撐船的年輕人忍不住問:「大娘到底去哪裏啊?」


    「就在河上隨意瞧瞧,我會給錢的……」婦人聲音透著幾分不安,竭力擺出鎮定的模樣。


    一條船緩緩靠過來。


    「上來。」


    聽到這聲音,婦人猛地看向靠近的船。


    撐船的人如大多數船夫一樣戴著鬥笠遮擋住眉眼,看不清模樣。


    聽聲音,是個中年男子。


    婦人猶豫了一下站起身來,塞給撐船的年輕人幾個銅板。


    兩條船相隔不過二尺。


    婦人低著頭抬腳跨過,上了靠過來的這條船。


    撐船的年輕人似是有些疑惑,一時沒有離去。


    那人冷冷道:「這是我婆娘,我來接她,勸你莫要多管閑事。」


    撐船的年輕人一聽,忙搖著竹篙離遠了。


    婦人立在船頭,緊張問道:「小七呢?」


    這是一條無篷船,明顯可以看到船上沒有第三個人在。


    小七顯然不在這裏。


    「不要吵。」中年男子撐著船快速往前,看起來很輕鬆。


    金水河十分寬闊,無數遊船畫舫的燈火使整條河璀璨如晝,美不勝收。


    而有光就有影,何況本來就是夜色籠罩之時。


    再往前就是一小片蘆葦盪。


    潔白的蘆花,金色的枝幹,給波瀾壯闊的金水河平添了另一種風情。


    夜裏來這邊的船隻不多。


    隨著黑暗籠罩過來,中年男子停下了撐船的動作,無聲看向婦人。


    「你是有間酒肆的廚娘?」


    男人的聲音平緩低沉,在這夜色朦朧的蘆葦盪旁,莫名有些陰森。


    婦人點點頭:「我是。小七呢?你把小七藏哪裏去了?」


    中年男子忽然往前走了兩步。


    不大的小船因為他突然的動作而晃了晃,晃得人心驚肉跳。


    「我按著信上的交代一個人來了,你快把小七交出來!」婦人看著靠近的中年男子神色惶急,「你是不是要錢?你要多少我都給,隻要你把小七放了——」


    中年男子頭戴的鬥笠遮擋住了他的眉眼,從婦人的角度隻能看到對方微微勾起的唇。


    涼薄又無情。


    「小七在哪裏——」中年男子忽然舉起竹篙,狠狠向婦人頭頂抽去,「你就不用知道了。」


    迅速被揮動的竹篙劃破夜空,帶著勁風襲來。


    婦人就立在船頭,仿佛被這突如其來的狀況嚇傻了,一動不動。


    砰地一聲響,緊接著就是一聲慘叫。


    金水河上絲竹聲、嬉笑聲、叫賣聲不絕於耳,這聲慘叫很快就淹沒其中,沒有激起絲毫波瀾。


    船身晃了晃,跳上來一個人。


    中年男子跪坐著,一手捂著生疼的手臂,驚愕望著來人。


    竟是撐船的年輕人。


    帶著鬥笠的年輕人一步步走近,剛剛用來抽打中年男子的竹篙被他輕巧拎在手中。


    船頭一寸寸沒入水中。


    婦人快步走向船尾處,失衡的船才一點點恢復。


    「嚇到了麽?」年輕人開了口,聲音溫和沉穩,與先前截然不同。


    婦人搖搖頭,自然而然站到了年輕人身後。


    二人一同看向跌坐在船上的中年男子。


    中年男子的鬥笠掉了,露出了真麵容。


    是個極普通的男人,看起來三十多歲的樣子,眼神卻相當銳利。


    本來準備用竹篙殺害婦人順便推入河中毀屍滅跡的中年男子望著年輕人與婦人,明白中了圈套,掙紮著往水裏跳。


    此時水麵還泛著漣漪,是中年男子突然受到襲擊後失手落入水中的竹篙引起的。


    一支冰冷的竹篙抵在了他脖頸處。


    「再亂動,便要你的命。」年輕人冷冷道。


    這話仿佛提醒了中年男子。


    在他麵色微變的同時,一枚石子飛射而來。


    中年男子張嘴吐出一口血,伴隨著吐出來的還有一顆牙齒。


    年輕人走過來,以帕子墊著把沾了血的牙齒撿起,就著船上的油燈看了看。


    他聲音依然平靜,說出的話卻令人吃驚:「牙齒裏藏了毒,你是死士?」


    中年男子望著近在遲尺卻因鬥笠遮擋而看不清麵容的年輕人,仿佛見到了厲鬼。


    不,這個年輕人就是厲鬼。


    趁他準備殺害婦人時襲擊他不算什麽,可剛剛他準備咬破毒牙自盡,那枚飛來的石子卻剛好把藏毒的牙齒打落。


    這是人可以做到的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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