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月伸手去接食盒。


    一隻手白皙如玉,一隻手粗糙不堪。


    仿佛的年紀,卻讓旁人瞧著差出一輩來。


    朝花盯著那隻幹枯褶皺的手,險些落淚。


    王妃精挑細選了她們四個陪著郡主長大,單論樣貌,每一個都是百裏挑一。


    十二年,秀月妹妹成了這個樣子。


    那隻粗糙的手落在了提手上。


    朝花幾乎不受控製用冰涼的指尖輕輕碰了碰那隻手。


    秀月用力一握提手,把食盒接了過來。


    朝花一顆心仿佛被馬蜂刺了一下。


    疼而無措。


    她怔怔看向秀月,卻見秀月退至駱笙身邊,恭順沉默。


    朝花緩緩移動目光看向駱笙,心頭起了疑惑。


    秀月何以對駱姑娘如此恭敬?


    秀月的性子她了解,單純認死理,根本不可能認郡主以外的人當主子。


    駱笙見朝花看向她,揚唇一笑:「玉選侍,我們又見麵啦。」


    「是,又見到駱姑娘了。」


    駱笙笑著看向衛羌:「原來殿下帶走的那碗酸湯麵,是給玉選侍送去的。」


    迎著少女似笑非笑的目光,衛羌心生惱意。


    他好歹是當朝太子,卻被一個比他小了十幾歲的小姑娘調侃。


    難道這個小丫頭就一點不把他放在眼裏?


    而駱笙仿佛絲毫沒察覺衛羌的不滿,拉著秀月的手對朝花得意一笑:「玉選侍,咱們酒肆大廚的手藝,你滿意麽?」


    朝花看著秀月,用力點頭:「滿意,很滿意。」


    說到這,她頓了頓,難掩遺憾道:「若是能時常吃到這位大廚做的飯菜就好了。」


    駱笙露出一個愛莫能助的神色:「以玉選侍的身份,恐怕不方便去咱們酒肆吃酒。」


    朝花落寞一笑:「是啊。」


    她轉眸看向衛羌:「殿下,咱們叨擾駱姑娘許久,不如迴去吧。」


    衛羌點點頭,向駱笙告辭。


    迴去的路上,朝花沉默寡言。


    衛羌看在眼裏,寬慰道:「去不得酒肆也不要緊,酒肆的大廚不是就在這裏麽。等到了北河,總有機會再嚐到那位大廚的手藝。」


    朝花遲疑:「那會不會給殿下添麻煩。」


    「你不用操心這些,這點麵子駱姑娘還是會給我的。」


    朝花蒼白的麵頰有了紅潤,眼中閃動著喜悅光芒:「多謝殿下。」


    紅豆則在衛羌走了之後撇了撇嘴,小聲嘀咕道:「蹭吃就罷了,還要連吃帶拿帶給小妾,也真好意思呢。」


    見石燚要走,小丫鬟忙喊住他:「哎,石四火你去哪兒?」


    石燚停下來,迴道:「去找主子。」


    「你不是被開陽王留下來刷碗嘛。」紅豆詫異睜大了眼睛。


    石燚一愣,而後平靜道:「已經刷完了。」


    眼見小侍衛大步走了,紅豆眨了眨眼:「姑娘,石三火的弟弟原來是個呆子。」


    盛三郎插嘴道:「我看不呆啊,比石三火還穩重咧。」


    「怎麽不呆啊?」紅豆丟了一個白眼給盛三郎,「開陽王那意思,明顯是讓石四火留下給姑娘打雜,石四火把這頓飯的碗刷幹淨就走了,你說他不呆誰呆?」


    盛三郎恍然大悟:「對啊,把石四火留下,開陽王才好到了飯點就過來。」


    一道冷淡聲音插進來:「走了不是正好。秀姑做的飯菜我們吃尚且不夠,為何分給別人。」


    少年繃著臉,對紅豆挽留石四火的舉動十分不滿。


    盛三郎解釋道:「表弟不知道,開陽王是酒肆的老顧客了,預付了銀子的,總要給些優待。」


    「預付了多少?我姐姐又不缺銀子。」


    盛三郎摸了摸下巴:「預付了一萬兩吧,也就夠吃一個月的。」


    駱辰:「……」要是這樣,吃一兩碗麵條也行。


    駱笙是個大手大腳的,將來用錢的地方多著呢,開陽王這種大主顧是該好好維護著。


    正被幾人議論的石燚迴到衛晗身邊:「主子。」


    衛晗麵色微沉:「怎麽迴來了?」


    「碗已經刷好了。」石燚恭聲道。


    衛晗沉默一瞬,淡淡道:「退下吧。」


    罷了,等迴去後兩兄弟還是不必換了,刷恭桶的差事更適合石燚。


    車廂裏,秀月情緒激動握住駱笙的手:「郡主,真的是朝花,朝花真的當了那個賤男人的侍妾了!」


    駱笙安撫拍拍秀月的肩:「冷靜一點,咱們來秋狩的目的不就是為了與朝花接觸麽?秀月,你這個樣子容易壞事的。」


    秀月用雙手捂住了臉:「婢子就是……就是不敢相信。朝花她怎麽能委身仇人呢,她睡在那個狼心狗肺的男人身邊,不覺得噁心嗎?」


    車廂裏一時沉默。


    良久後,駱笙輕聲問:「你看到朝花手腕上帶著的那隻鐲子麽?」


    秀月放下手,看著駱笙。


    駱笙揚了揚手腕:「那隻鐲子與我現在戴著的是一對,是我當年臨出閣前交給朝花保管的。」


    「郡主——」


    駱笙輕嘆道:「我對朝花說,讓她無論如何替我把鐲子守好了。你猜朝花當時說什麽?」


    秀月幾乎沒有猶豫便脫口而出:「鐲子在人在,鐲子不在人亡?」


    這一點,無論是朝花還是她,或是絳雪與疏風,都是一樣的。


    當年若不是知道小王爺逃出生天,抱著找到小王爺讓鎮南王府血脈延續的念頭,在得知郡主身亡的那一刻,她就隨郡主去了。


    「是啊,朝花確實這麽說。但我告訴她,鐲子必須在。」


    秀月神色一震,許久後喃喃道:「朝花是為了守著郡主的鐲子嗎……」


    「秀月。」


    「婢子在。」


    「朝花配合我們這邊的計劃來見你,我相信她還是你的朝花姐姐。不過十二年足以改變太多事,要不要坦白我的身份還需進一步接觸判斷,這個任務就交給你了。」


    秀月用力點頭,有些茫然:「可朝花身為太子侍妾,即便到了北河恐怕也不方麵來見我們。」


    北河圍場設有行宮別院,皇上、太子住行宮,勛貴大臣住別院。身在行宮的朝花想吃到她做的飯菜還有可能,親自過來就非易事了。


    事關郡主重生的隱秘,不可能通過字條傳遞消息。


    駱笙微微一笑:「朝花不方便過來,你可以過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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