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身姿筆挺坐於馬上,淡漠疏冷的表情因一隻紅李多了幾分煙火氣。


    沿路看熱鬧的人群裏傳來更熱烈的歡唿尖叫。


    這一次,擲向他的物件就更多、更雜了。


    手帕絹花隻是尋常,還有小娘子一心急把才買的肉燒餅投了過去。


    衛晗靈活躲避著某些可能造成重傷的物件,等到這陣急雨過去,把手中紅李再咬了一口。


    李子不大,酸酸甜甜。


    衛晗迴眸再看一眼那輛青帷馬車,卻發現那探出頭來的少女早已放下了車窗簾。


    他低頭又看了一眼紅李,微微有些茫然。


    駱姑娘為何扔一個李子給他?


    是怕他渴了?


    琢磨了一下,微微搖頭。


    按說不會對他這麽好。


    總不會是混在那些香囊、手帕裏,想砸他一頭包吧?


    或者是提醒他看她?


    衛晗胡亂想著,隻覺手中紅彤彤的李子還挺甜的。


    「王叔。」一道聲音響起。


    衛晗側頭看去。


    衛羌同樣騎著馬,穿一身繡金紋的玄色胡服,指著紅李笑笑:「王叔喜歡吃李子?」


    衛晗垂眸看了看李子。


    他平時不大吃這些,似乎也談不上喜惡。


    再說,他喜歡還是不喜歡,為何要告訴關係一般的侄子?


    沒有等到迴答,衛羌帶著幾分調笑道:「投擲紅李的小娘子見到王叔吃了她的李子肯定極開心,說不準要炫耀一輩子。」


    名動天下的開陽王吃了她投擲的李子,這對尋常小娘子來說確實是值得炫耀一輩子的談資。


    聽衛羌如此說,衛晗隻是笑笑,並沒有與之多談的念頭。


    談論這隻紅李,好似在談論駱姑娘。


    他不喜歡這樣。


    衛晗把紅李吃完,淡淡道:「殿下要落後了,該跟上了。」


    衛羌看了衛晗一瞬,一夾馬腹。


    剛剛那隻紅李,似乎不是從夾道百姓中扔出來的呢。


    車廂裏,駱笙正訓斥紅豆:「胡亂扔什麽東西。」


    紅豆眨眨眼:「婢子覺得好玩嘛,您看好多小娘子向開陽王扔東西呢,我還看到有人扔了一隻繡花鞋。」


    低頭看一眼擺在小幾上的紅李,紅豆遲疑看向駱笙:「姑娘,您是不是覺得扔李子有些浪費了?」


    小丫鬟伸手拿起一個李子遞到駱笙麵前:「您吃個李子消消氣,以後婢子不亂扔了。」


    記住了,不能扔吃的,扔吃的姑娘會生氣。


    駱笙垂眸看一眼紅李,一想那個人大大方方吃李子的樣子,哪還吃得下去。


    「放下吧。」


    一隻手伸出,把李子接過去。


    駱笙看向駱辰。


    少年手中托著紅李,神色有些嚴肅:「開陽王肯定以為李子是姐姐扔的,所以才接住吃了。」


    這分明是在占駱笙便宜。


    「你想說什麽?」駱笙笑了笑,恢復了平靜。


    罷了,一個李子而已,不代表什麽。


    先前駱姑娘扯掉了開陽王的腰帶不也沒怎麽樣,難道因為一隻紅李,她還需要向那個男人負責不成?


    負責是不可能的。


    駱辰看著駱笙,見她容色冷淡,眉微微一皺:「姐姐是不是還想著蘇曜?」


    要是這樣,似乎更糟。


    聽駱辰提起「蘇曜」這個名字,駱笙愣了愣。


    金沙與京城仿佛是兩個世界,她幾乎忘了這個人。


    駱辰見駱笙愣神卻誤會了,冷冷道:「蘇曜還不如開陽王。」


    見駱辰如此,駱笙反而來了興趣,不動聲色問道:「為何這麽說?蘇曜溫潤如玉,生得又好,哪裏不如開陽王?」


    駱辰冷笑:「盛佳蘭害你就是因為蘇曜,金沙縣有位錢舉人,女兒因不願意出閣投繯自盡,據說也是因為蘇曜。這兩樁事蘇曜若是牽扯其中,說明其人麵獸心,若是沒有牽扯其中,說明他就是個黴星。這樣的人你不躲遠點,還要湊上去不成?」


    說到這,少年狠狠咬了一口紅彤彤的李子,沒好氣道:「真要挑一個,還是開陽王吧。」


    開陽王雖然也不怎麽樣,比起蘇曜還是強多了。


    「你小小年紀整日琢磨這些幹什麽?等到了地方我教你練練箭法,爭取打一頭獾子,到時候烤獾子肉吃。」駱笙平靜說著,心中卻為駱辰的敏銳吃驚。


    一聽打一頭獾子,少年冷哼一聲,悶頭吃起李子。


    不就是聽那黑小子說打過獾子麽,有什麽了不起的。


    他不用打,也有的吃。


    見少年終於安靜下來,駱笙微鬆口氣,靠著車壁閉目養神。


    耳邊是哢嚓哢嚓的聲音,好像鬆鼠在啃食。


    駱笙睜開眼,就見紅豆捧著一隻李子吃得正歡。


    見駱笙睜開眼,小丫鬟忙問:「姑娘吃不?」


    「李子就這麽好吃?」駱笙皺眉。


    她不記得從吃食上苛待過他們幾個,非要這時候吃李子擾人清靜。


    紅豆抿嘴笑:「婢子見開陽王吃得那麽歡,想著這盤李子應該挺甜的。姑娘真的不嚐一個嗎?」


    駱笙嘴角微抽,再次閉上眼睛。


    圍場就在北河地界,距離京城不算遠,若是快馬加鞭一日也就到了。


    這樣一支隊伍自然快不了,中途免不了住宿歇腳。


    住宿自是不用操心,早有沿路官府驛站安排妥當,而每次歇腳用飯就不是那麽正好能趕到地方了。


    轉日晌午,隊伍就在荒郊野嶺安營紮寨,準備午飯。


    一溜十數口大鍋架了起來,這是供給勛貴大臣及家眷的飯菜。另有爐灶架起,圍著幾個禦廚,這自然是給皇上、太子等人開的小灶。


    大鍋飯味道如何,誰吃誰知道。


    駱大都督溜溜達達,就晃到了駱笙那裏,還沒走近就聞到了一股若有若無的酸味。


    這是在做什麽菜?


    奈何圍了一圈人,看不清裏麵情形。


    駱大都督快步走過去,咳嗽一聲。


    先發現他過來的是駱晴。


    「父親。」


    聽到這聲招唿,圍著的眾人這才紛紛迴頭行禮。


    駱大都督哪顧得這些多餘的,眼睛幾乎要黏在那口架起的鐵鍋上了。


    鍋中翻滾著湯水,那令人垂涎的淡淡酸味就是由此傳來。


    「黃椒醬。」駱笙淡淡吩咐一聲。


    紅豆把一個揭開蓋子的粗罈子捧到駱笙麵前。


    駱笙從中舀了一勺子剁得碎碎的黃椒醬投入鍋中,這才擦了擦手向駱大都督打招唿。


    「父親怎麽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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