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個貼身侍女,疏風三人死在了十二年前,唯一活下來的秀月毀了容貌,今日又得知未婚夫已逝,說是生不如死也不為過。


    而她,如同見不得光的老鼠,以駱姑娘的皮囊伺機報仇。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從來如此。


    她現在想知道的是小七的身份。


    秀月的未婚夫既然在十二年前抱著繈褓中的小七當了山匪,從常理推測,小七必然與鎮南王府有關。


    難道說幼弟還活著?


    這個念頭升起,駱笙心神劇顫。


    她眼前浮現出司楠的模樣。


    那個哪怕鐐銬加身也掩不住絕代風華的男子,告訴她寶兒在那個血雨腥風的晚上就被摔死了。


    他祈求她殺了他,給他解脫。


    她還記得匕首刺入他心口,他對她道謝,他還想喚她一聲郡主。


    她實在難以相信司楠對她扯了謊。


    那麽現在就有兩個可能。


    一是司楠弄錯了,當年被摔死的不是幼弟,真正的幼弟已經被秀月的未婚夫帶著逃了出去。


    另一種可能,小七是王府中某個人的孩子,恰好被往外沖的秀月未婚夫碰到,出於惻隱之心帶了出去。


    駱笙更傾向前一種可能。


    於情,她比誰都渴盼幼弟尚在人世,讓她在這人世間不是隻有仇恨。


    於理,秀月的未婚夫掌管王府一衛府兵,如果沒有特殊任務在身,隻會選擇死戰到底流盡最後一滴熱血,而不是獨自逃生。


    駱笙還記得那個夜晚她摔倒在王府門前,抬眼是深深淺淺的紅。


    王府的衛兵一個個倒下,後麵的人就算失去了武器,也會以血肉之軀頂上去。


    王府的將士,沒有孬種。


    「原來於叔真的娶妻了。」絡腮鬍子聽了秀月的話,一臉震驚,「寨子裏的人都以為於叔推脫呢。曾經好些人排著隊要給於叔說親,於叔說他早有妻子,這輩子不會再娶……」


    秀月終於失聲痛哭。


    絡腮鬍子無措看向駱笙。


    駱笙沒有打擾秀月。


    這個時候,秀月需要痛哭一場。


    而她也需要找一個恰當的機會,讓秀月知道她就是清陽郡主。


    她太想知道小七究竟是不是寶兒了。


    掩埋在十二年前那個夜晚的部分真相,或許隻有秀月才知道。


    她需要秀月給她一個答案。


    駱笙轉身,緩緩往外走。


    誰不想痛哭一場,可她沒有痛哭的資格。


    至少在家仇未報之前沒有。


    絡腮鬍子見駱笙不理會大哭的秀月,反而要出去,情急喊道:「那個,我怎麽辦?」


    駱笙語氣淡淡:「可以留下一起哭,或者隨我出去。」


    絡腮鬍子忙追了上去。


    他還要臉,怎麽能留下一起哭呢。


    走出隔間,駱笙隨口問:「你叫什麽名兒?」


    迎著少女漠然澄澈的眸子,絡腮鬍子突然有些不好意思。


    怎麽忽然問起他的名字呢?


    難不成是見他剃了鬍子,還挺顯年輕?


    想到眼前少女的光輝事跡,絡腮鬍子瞬間打消了胡思亂想,老實道:「我叫杜飛彪。」


    「你的同夥呢?」


    「同夥?」絡腮鬍子後知後覺想到了壯漢,麵色一變,「你們把我陸大哥怎麽樣了?」


    紅豆丟過去一個白眼,沒好氣道:「還能把你同夥滷了吃不成?像個死豬一樣還睡著呢。」


    絡腮鬍子鬆了口氣,這才道:「陸大哥叫陸虎。」


    他一直覺得陸大哥的名字比他的氣派,也難怪是十裏八寨混得最好的一個。


    而正被絡腮鬍子羨慕著名字的壯漢終於醒了。


    「錦,錦麟衛?」壯漢聽了石焱的威脅,眼都直了,「打劫一鍋滷牛肉不至於送去錦麟衛吧?兄弟,咱商量一下,送去順天府行嗎?」


    「送一個?那送我去,放過我兩個兄弟!打劫是我策劃的,他們才來京城,還什麽壞事都沒幹呢……」


    不久後,石焱走出來,壓低聲音對駱笙道:「兩個人的話對上了。」


    分開詢問,不給通氣的機會,算是審問的一點小技巧。


    秀月整理好情緒去見了黑臉少年。


    一番相認不必多言,如何安排絡腮鬍子與壯漢,這可成了盛三郎等人十分重視的大事。


    「留下?不行,這兩個飯桶吃得太多,不能留下。」盛三郎表示堅決反對。


    石焱立刻附和:「我也不同意。」


    絡腮鬍子抱著黑臉少年哭嚎:「我不能跟小七分開啊,我答應早死的於叔要好好照顧小七啊……」


    與小七分開,還吃不著酒肆的酒菜,讓他以後可怎麽活。


    黑臉少年可憐巴巴望著秀月:「姑姑——」


    秀月心頭一軟,看向駱笙:「姑娘,能不能讓飛彪也留下來,他的夥食費我來擔……」


    駱笙其實早就決定把絡腮鬍子留下。


    絡腮鬍子是小七最親近的人,且因為小七與王府有關,她也不放心把這麽一個人放到外頭去。


    但麵上是不能痛快答應的。


    見駱笙遲疑,絡腮鬍子知道決定命運的時候到了,忙拍著胸脯道:「我不用姑姑養活,我可以刷盤子洗碗劈柴火。」


    紅豆翻了個白眼:「可拉倒吧,你一頓飯吃下去的銀子都可以請個長工幹一輩子了。」


    絡腮鬍子眨眨眼,猛然想起了那些酒菜的價格。


    一隻燒豬頭一百兩,二十碗陽春麵一百兩……


    他猛然拽住秀月衣袖,沉痛道:「姑姑,侄兒無能,暫時就靠您養活了。您放心,等以後侄兒有了出息會好好孝敬您的。」


    黑臉少年目瞪口呆。


    雖然大哥跟他的姑姑叫姑姑也沒錯,可適應的是不是忒快了些?


    秀月盯著那隻拽著自己衣袖的手,忍了又忍才沒有甩開,默默等著駱笙的決定。


    駱笙黛眉舒展,淡淡道:「既然這樣,看在秀姑的麵子上就留下吧。」


    「多謝姑娘!」絡腮鬍子激動得眼前出現了幻覺。


    一隻燒豬頭飛過去,一盤滷牛肉飛過去,一碟醬鴨舌飛過去……


    他嚐過的以及沒捨得嚐的美食一盤盤在眼前掠過,讓他隻剩下傻笑。


    以後想吃多少吃多少,有姑姑管飯!


    決定了絡腮鬍子的去留,眾人視線落在壯漢身上。


    壯漢心一橫,伸手拽住了秀月另一隻衣袖:「姑姑,侄兒以後有了出息也會孝敬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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