掛斷電話以後,埃裏克擰著眉頭又在書房裏緩緩踱起步子來。


    他越來越欣賞夏若惜的個性,要是這個女人不是夏雲博的女兒,他真的願意認她做幹女兒。


    可是是夏雲博的女兒又有什麽關係?


    她又不是夏雲博一個人的女兒,她還是思蓉的女兒。他認她做幹女兒有什麽不對?愛屋及烏有什麽不對?


    他腦海裏突然閃過一道靈光,要是他認了夏若惜做幹女兒,再對夏若惜比以前更好一些,就算有一天思蓉的記憶恢複了,是不是也會因為夏若惜而對他好一些?


    想著,他打定主意往外走去。


    找到夏若惜的時候,思蓉已經醒了,母女二人正坐著聊天,兩個人有說有笑。


    夏若惜正在給思蓉剝著夏威夷果,思蓉心滿意足地吃著,有時候她會把果肉塞到若惜嘴裏,隨後二人相視而笑。


    埃裏克走進去,神色變得溫柔:“思蓉,你醒了?”


    “埃裏克,來坐!這夏威夷果是在哪裏買的啊?味道很好!你嚐嚐看!”思蓉把夏威夷果放進埃裏克嘴裏。


    埃裏克含著,不忍心咀嚼。太過珍惜!思蓉的每一點給予,他都想要珍惜一輩子。


    還記得當初他把她帶到這裏來的時候,她像個破布娃娃,是沒有自己的思維的,常常念叨著一些他聽不懂的話,嘴裏時常嘟嘟囔囔著一些亂七八糟的東西。有時候她會很狂躁,突然發脾氣,把能摔的東西全部摔掉,然後坐地上嗚嗚咽咽地哭。


    後來請了醫生催眠以後,狀態好多了,卻基本沒有自己的思維,過於順著他,依附他,不管他要她做什麽,她都聽從他。一會兒沒有見到他,她就會害怕,會心慌,會到處找他。


    他都是在她進入深度睡眠以後才去書房裏處理公事。


    縱使是那樣,他對那樣的生活也是極度滿意的。他什麽也不求,隻求她身體健康,隻求她還在他身邊。


    後來,思蓉突然患上了失眠症,常常做噩夢,那個為她催眠的醫生去世了,他不敢讓別的醫生催眠,時間長了,思蓉的情緒變得極不穩定,也漸漸變得消瘦,他隻好求醫。


    現在,雖然思蓉晚上偶爾還是會做噩夢,但是情況比之前好了很多。


    並不是夏若惜的本事過人,而是,夏若惜本身就是治愈她的良藥。有些人,在她的心裏,永遠無法替代。他隻求她有一天恢複記憶,想起一切的時候,還能記得一點他的好。


    “埃裏克!”思蓉喊了一聲。


    埃裏克立即迴神,他眸光複雜地看一眼思蓉,迅速移開眼,應聲:“嗯。”


    “你怎麽不吃啊?是不是味道不好?”思蓉問。


    埃裏克笑得溫暖,搖頭:“不是!很好吃。”


    他立即咀嚼。


    若惜看一眼埃裏克,明白他在想些什麽。


    她發現自己越來越理解這個男人了。


    她笑了一下,再將一顆剝好的夏威夷果遞給媽媽。


    思蓉又把夏威夷果遞給埃裏克:“你再吃一個。”


    埃裏克便再吃了一個。


    思蓉笑著說:“若惜說我很幸福,我也覺得是。”


    埃裏克聞聲,差點被夏威夷果嗆到,他眸光複雜地迅速看了一眼若惜,又溫柔地看向思蓉:“哪裏幸福?”


    總是想要知道他在她心裏的樣子,哪怕隻是念著他的一丁點好,他都會覺得一切值得,哪怕為她去死,都心甘情願。


    “若惜說,這個社會與從前的社會已經不同了,太繁華,誘惑太多,人與人之間的信任漸漸缺失。男女之間的感情也沒有從前那麽單純,但是你的心裏隻有我,一心一意對我好,這於女人來說,是最幸福的事。尤其是你條件這麽好,還能拒絕外麵的女人,隻對我一個人好,我是撿到寶了。我也覺得我揀到寶了。”思蓉說著看著埃裏克笑,那眼眸裏,滿溢的都是柔情。


    埃裏克心頭感動得發澀,又再眸光複雜地看了若惜一眼。


    一直覺得她是個不錯的孩子,卻從來沒有想過,她會在思蓉麵前說他的好話。


    他一直在想,若惜隻要不在思蓉麵前編排她,就已經是萬幸的事情。畢竟,她是夏雲博的女兒,誰會不幫自己的爸爸而去幫著一個外人呢?


    思蓉之前被催眠的時候,也是依賴他的,但是那種依賴與現在又不同。那種依賴,更像個無助的孩子依賴著自己的父親,現在的眼神,才真的像在看著自己的愛人。


    多希望這樣的眼神能持續一輩子,當她想起所有的一切,還能給他一個這樣的眼神,他將死而無憾。


    “埃裏克!”思蓉喊了一聲。


    “嗯。”埃裏克應聲。


    若惜看埃裏克與媽媽之間的感情流轉,她笑著起身:“我去看看哈維是不是又把自己弄得很髒,那個孩子太淘氣了。埃裏克先生,你們聊一會兒就帶媽媽下樓來走走吧?”


    埃裏克知道若惜要給他騰地方,覺得她真的懂事。


    他喊了一聲:“若惜!”


    “嗯。”若惜應聲。


    “你坐!有件事情我想跟你說!”埃裏克語氣變得極其認真。


    “嗯?”若惜坐下來。


    “我和思蓉想認你做幹女兒,希望你答應!”埃裏克看緊若惜。


    若惜看向埃裏克,突然看到了一個男人眸底深處的卑微,為了一個女人,放下自己的身段,來認自己最痛恨的情敵的女兒做幹女兒。


    若惜看著埃裏克,情緒有點複雜。


    思蓉聽到這個提議,突然殷殷地望著若惜,笑著喊:“若惜,可以嗎?我和埃裏克都是真的喜歡你,覺得和你十分投緣。”


    若惜看著母親,再看看埃裏克,他也正看著她,一雙深邃的眼眸裏,帶著一點請求。


    “是我的榮幸!”若惜說。


    說這話,是違心的。她並不那麽願意認埃裏克做幹爹,她清楚得很,埃裏克對她所有的容忍都隻是因為媽媽。


    但既然是為了媽媽好,她又有什麽理由拒絕呢?


    何況,稱唿媽媽為幹媽,總好過一直叫太太。


    “好,真好!”思蓉很高興,眼眶都有點濕。


    若惜看著媽媽,心疼。


    她想,媽媽從前一定不是一個脆弱的人,可是現在,她脆弱得像個孩子,像個瓷娃娃,一丁點事情,就可以輕易地調動她的情緒,讓她大喜,一丁點事情,也可以讓她大悲。


    “我去安排晚上設宴!”埃裏克說。


    “去吧。”思蓉高興地輕輕地推了埃裏克一下。


    埃裏克眸子裏便是柔情滿滿。


    若惜知道,埃裏克與她的想法一樣,並不是真心認她做幹女兒,一切都是為了媽媽,這會兒做了這樣的決定,是不願意的,所以趕緊找借口離開。


    她深吸一口氣,唇角揚起笑容來,隻要對媽媽好,不管怎樣都可以。


    “若惜!”思蓉喊了一聲,朝若惜伸出手。


    若惜立即把手伸過去。


    思蓉便握緊若惜的手,憐愛地輕輕地拍著:“真好,你現在是我的女兒了,我不知道怎麽會那麽喜歡你,發自內心地喜歡你,把你當成自己的親生女兒一樣來喜歡。”


    “我也喜歡您!”若惜坐下來,輕輕地靠在媽媽腿上。


    眼淚悄悄地滑下去,她輕輕地吸了吸鼻子。


    思蓉輕拍著若惜的背,唇角勾著笑容,一邊拍,一邊低聲說:“我有一個夢,夢裏有個孩子,還有一個園子,園子裏雜草叢生,我的孩子喜歡去那個園子裏玩,總是把白色的漂亮裙子弄得很髒,我從來不忍心罵她,但是我擔心她會弄傷自己。所以,我常常陪她一起去。後來,有個女人來給我的孩子當後媽,夢裏麵,我愛著的那個男人推開了我,也推開了我的孩子,我不愛他了,不愛了……”


    “幹媽,我叫您媽媽好嗎?”若惜說。


    “嗯。幹媽也是媽媽,媽媽好聽!”思蓉被這個稱唿感動,她說,“後來,我夢到那個孩子長大了,可是她的臉很模糊,她仍然去那個園子,可是她已經不再需要我了。因為她已經比院子裏的那些雜草更高,她輕而易舉的就可以把那些雜草踩在腳下。她不需要任何人再來擔心她被雜草和細枝劃傷,我沒有用了。”


    “媽媽,不是這樣的,孩子不管多大,都會需要媽媽,他們會需要媽媽的。”若惜緊緊地拽住媽媽腰間的衣料。


    媽媽仍然太瘦了,每一件衣服都空蕩蕩的,隻要往她身上一摸,便能摸到聳立的骨頭。


    “會需要嗎?我以為她不需要我了,因為我沒有保護好她。”思蓉悲傷地說著自己的夢,“在我的夢裏,我夢到自己生病了,躺在病房裏,我每天都想念我的孩子。有個男人每天都給我喂飯喂藥,他威脅我,要是不好好吃飯,就永遠見不到我的孩子。我恨他,我不想吃他給我準備的食物,可是我想見到我的孩子……”


    “媽媽,您別說了!別說了!”若惜控製不住痛哭。


    她從來不知道,在媽媽精神障礙住院的日子裏,爸爸竟用她來威脅媽媽。她感覺自己的心在狠狠地抽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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