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低歎了一聲,裴啟鴻幽幽地望著窗外的一切。


    曾經,年少輕狂的時候,他覺得她是他將一輩子用整個生命來守護的人。


    時過境遷,心境也隨之改變,他要守護的東西,除了她以外,還有很多啊!


    舒珂,一個曾經與他兄妹相穩的女人,最後嫁給了他,一輩子都給了他。他難道不該守護?


    他的孩子們,他難道不該守護?


    裴家,他生活了一輩子的地方,他難道不該守護?


    曾幾何時,他隻能把曾經生命裏全部的她藏在某個角落裏,隻偶爾才會想起。


    想起時,便覺遺憾!


    我問佛,過幾天還下不下雪?


    佛曰:不要隻盯著這個季節,錯過了今冬!


    人生那麽長,怎能沒有一絲遺憾?


    舒珂已經迴來了,又開始忙碌起來,裴啟鴻望著舒珂忙碌的身影,沉聲說:“一年忙到頭了,去歇著吧。”


    在孩子麵前,他得做一個嚴厲的父親,他怕沒有威信壓不住他們,怕他們長歪。


    在舒珂麵前,他習慣性地板著臉,一開始是怨,因是母親強塞給他的,他以為怨她便是對母親的控訴。後來板臉,是因為不板臉她就一直忙碌下去,圍著孩子忙碌,圍著母親忙碌,也圍著他忙碌,一忙三十年,人生又有幾個三十年呢?該歇歇了!


    舒珂笑著應:“就歇著!”


    裴啟鴻見到舒珂笑,他驚訝地深看她一眼。今天,她的笑容比任何時候都好看!


    時光荏苒,她早已經年老色衰,容顏不再。可他偏又覺得她美了起來!


    無奈地搖頭一笑,裴啟鴻問舒珂:“你困不困?”


    “今天也不知道是不是興奮?精神得很!”舒珂說。


    “那便一起去看看煙花!”裴啟鴻提議。


    舒珂握著茶杯的手顫抖了一下,杯子差點掉到地上。她太激動了,真的太激動了。三十年了,裴啟鴻從來沒有讓她一起看看煙花。


    裴啟鴻說:“都一把年紀了,還這麽毛躁。”


    說話間,他已經替她扶好了杯子。然後他大步走出去,舒珂立即跟上。


    兩個人就站在門邊,看著院子裏孩子們放著禮花。


    禮花衝上天空,啪地在空中炸開,映亮半邊天。


    舒珂笑著感慨:“時間過得好快,那時候阿爵和浩維才隻有聰聰這麽大,轉眼都要到而立之年了。”


    “嗯。那時候阿爵才隻有這麽大,現在都結婚了,要不了多久就會有孩子了。”裴啟鴻說著,喉嚨滾動了一下,說道,“這些年,辛苦你了!”


    他真不是一個善於表達的人,說出這樣的話來,顯得尤為艱難。


    舒珂聽到裴啟鴻這樣的話,突然熱淚盈眶,她立即側過身去用袖子擦了一把眼睛,唇角又再揚起笑容來。


    “看一會兒就去睡吧,老了,比不得年輕人,不能熬夜,今天不要管他們了,由得他們折騰,高興就好!”裴啟鴻說。


    “嗯嗯。”舒珂立即應聲。


    沒一會兒,兩個人便往樓上走去。


    若惜一行人一直守歲,瓜果殼掉了一地,大家一會兒搶紅包,一會兒聊天,一會兒下棋,竟然一點都不覺得困。


    少南十分驚訝地說:“今年真是神奇了啊!奶奶和爸媽都不來催了,往年奶奶夜起的時候就要過來催一催,爸爸更是板著一張臉命令我們去睡,哈哈,今年真的是怪怪的。”


    裴亞爵瞟一眼少南:“今年當然是不一樣的!你明年要是把顧家千金娶迴來,我保證你從初一熬到正月十五,爸都不會說你一個不是。”


    “哈哈哈哈哈,讓我娶她,我死了算啦!”


    啪——


    裴亞爵直接一巴掌拍在少南後腦勺上:“大過年的,說什麽瞎話?”


    少南摸著頭哈哈笑:“你大過年的還對我動手呢?我說,你是我親哥嗎?”


    “從你的智商上來看,應該不是!”裴亞爵一本正經地開著玩笑。


    雅琳和若惜都哈哈大笑起來。


    大家說說笑笑便熬到了天亮。


    家裏的傭人忙忙碌碌地開始準備早餐。


    今天會有很多人過來拜年!


    裴亞爵看若惜眼睛都熬紅了,對她說:“現在才五點半,我們睡兩個小時,七點半起來吃早餐!”


    “今天不是會有很多人過年拜年嗎?”若惜說話間又打了個嗬欠。


    裴亞爵曲起手指彈了一下若惜的額頭:“哪個拜年的會七點鍾就過來?”


    “嘿嘿,也是!”若惜伸手捂住剛才被裴亞爵敲過的地方。


    裴亞爵擁著若惜往外走。擁下一句話:“你們也去睡,少南別睡了!”


    少南哇哇叫:“我去,為什麽啊?難道我真的不是你親弟弟?”


    裴亞爵沉聲說:“你睡了起不來!誤事!”


    少南:“……”


    若惜又伸手指戳裴亞爵的腰,提醒他:“你別總欺負少南。”


    “好,聽你的。”裴亞爵笑著說。


    少南一臉震驚,覺得他大哥人格分裂,對他和對若惜完全是兩個人啊!


    迴房間以後,若惜想起之前裴亞爵的手機一直在響,一直收到類似於祝福的短信,但裴亞爵都沒有迴。


    她詫異地問裴亞爵:“別人給你發拜年的短信你都不迴的嗎?”


    裴亞爵說:“有的迴。”


    “我是每條都迴的,包括客戶的短信我都會迴的,我覺得能夠認識就是一種緣份,人家能夠祝福我,我就想給予同樣的祝福!”若惜說。


    裴亞爵伸手揉若惜的頭:“去床上躺著,我告訴你大部分信息我不迴複的原因!”


    若惜迅速爬到床上去躺著。


    少頃裴亞爵便在她身側躺了下來,說道:“每個人的時間都是有限的,一個人的時間就是一個人的生命,不是每個人都值得你浪費生命。你有限的時間,應花在親人和朋友身上。


    人活到一定的年紀,對於朋友的要求就會變得極挑剔。三觀不一致的人,沒辦法成為朋友。處不來的,沒辦法成為朋友。不能真正為對方著想的,沒辦法成為朋友。商業上衝突的,沒辦法成為朋友。酒桌牌桌上認識的,沒辦法成為朋友。剩下的能成為朋友的人,真的不多了。”


    若惜認真地聽著裴亞爵的話,每次聽他說與人生有關的話題,她就會覺得自己的生命仿佛受到了啟發,他好似一盞燈,點亮她前行的路。


    裴亞爵繼續說道:“人到了一定的年紀,他已經沒有資本和時間去遊戲人間,他必須要有自己的人生規則。對公司的業績有什麽計劃?每天要花多少時間陪伴自己的妻子孩子陪伴自己的父母?為了讓自己保持充沛的精力,還得留出足夠的睡眠時間。把這些時間一規劃,哪裏還有時間去迴複那些無聊的信息?”


    若惜汗顏,她對於每條短信都是迴複的,現在聽裴亞爵這麽一說,她發現自己浪費了好多時間。


    裴亞爵仿佛看出若惜的心思,他說道:“每個人的成長經曆不一樣,需求便不一樣。做一件事情如果能讓自己心情愉快,何樂而不為呢?


    我與你所處的環境是不同的。給你發短信的人,大部分都是真誠祝福你的。因為他們在你這裏並不能得到什麽好處,所以我們且相信他們的祝福是用心的,真誠的。


    而我收到的短信,除了少數的幾個朋友出自真心,大多都隻是敷衍,或者是希望與我套套近乎,從我手裏得到一點項目和好處,甚至有的是群發,沒有迴複的必要!”


    若惜點頭:“我明白了。”


    她將手機拿出來,一條一條地看著祝福的短信。


    裴亞爵說的是對的,她與他所處的環境是不一樣的,所以麵對的人群便不一樣。


    給她發短信的,大多都是真誠祝福她的,畢竟她是一無所有,別人若不是真心把她當成朋友,又有什麽祝福的必要呢?


    有意思的是,今年的祝福短信比以往年多了起來!


    比如,從前四年裏對她從來不聞不問的爺爺,給她發祝福的短信,祝她婚姻幸福美滿,早生貴子!


    比如她一迴國就罵她的姑姑,給她發短信祝她青春靚麗。


    就連一看到她就各種瞪眼說風涼話的黎敏兒,居然給她發了個新年快樂!


    雖然她知道這些可能是爺爺授意的,但今年的祝福短信確實是多了起來。


    甚至是最近給裴亞爵當秘書有過少數幾次接觸的客戶都給她發了拜年的短信!


    想從前,隻有梅蘇夫人和少數幾個客戶,再就是工作室的合作夥伴coco和維奇給她發祝福。


    笑了笑,她將手機放到床頭櫃上,身體縮進被子裏。一切在心,她知道哪些人是真的在祝福她就好!


    先睡一覺,新年了,一切都會是嶄新的!


    裴亞爵也縮進被子裏,從身後擁在若惜,在她發絲間輕輕一吻。


    若惜很快入夢。


    她夢到媽媽在葡萄架前一臉喜色地看著葡萄,小小的她跟在媽媽身後。


    媽媽摘一串葡萄,把葡萄最下麵的那顆紫得發亮的葡萄摘下來,細致地剝掉葡萄皮,遞給她吃。


    媽媽說:“惜兒,你嚐嚐看!”


    她正要張嘴吃葡萄,媽媽的身影突然化作了虛無,仿佛碎裂的時空,媽媽變成虛影,一點點地消失。


    “媽,媽媽!”若惜嚇得大喊,雙手不停地舞動著。


    感覺到有什麽抓住了她的手,她猛地驚醒過來。


    看到裴亞爵一張放大的臉出現在她眼前,她猛鬆一口氣。


    裴亞爵摸著若惜的頭,柔聲問:“夢到媽媽了?”


    “嗯。”若惜應了一聲。


    裴亞爵扶著若惜起來,將她擁進懷裏,手一下一下輕撫著她的背,他說:“我會加快進度!會努力打探到嶽母的消息。”


    若惜一把握緊裴亞爵的手:“不要急!裴亞爵,不要著急,凡事欲速則不達。我可以等,知道媽媽還活著我已經十分知足。你不要打亂計劃,一切慢慢來,我不要媽媽有事。”


    裴亞爵點頭:“我會確保嶽母的安全!”


    若惜擁緊裴亞爵的腰,將臉貼在他的胸口,聽著他的唿吸與心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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