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比賽進行到這個階段,任何一組搭檔的磨合期應該都結束了,此時留在台上的三組選手,彼此熟悉又默契十足,怎麽可能舍近求遠,浪費時間精力瞎折騰呢?因此大家並不看好高吉祥最後的陳述,認為不過是走走形式而已。

    高吉祥此時將目光鎖定在莫毅輝身上,開弓沒有迴頭箭,身後已無路可退,他的全部賭注皆壓在此人身上,即便如今覺得太過於冒險那也是為時已晚,隻好期望對方能信守承諾。

    “迴首往昔的那幾場比賽,有一種恍然若夢的感覺,不過虛幻的夢境也有可能變為現實,而電影正是照亮我人生的唯一夢想,所以我希望美夢不要醒得太快太早,懇請你們讓我繼續營造這個夢,直到它離現實更進一步。”

    高吉祥這幾句不痛不癢的話連孟誌涵聽了都為他著急,追問著:“說完了?還有要補充的嗎?”

    “沒有了。”高吉祥盯著莫毅輝。

    莫毅輝正眼也不看他,高吉祥知道兇多吉少,心不斷地往下沉。

    孟誌涵隻得照例說道:“請晉級的三位寫手認真考慮後做出選擇,是保持現狀還是更換搭檔,高吉祥的去留全在你們一念之間。”

    演播室裏鴉雀無聲,空氣好像凝固了一樣。

    這樣的結果和大多數人的預料相符,幾乎是沒什麽懸念的,孟誌涵重新把話筒放到嘴邊,準備宣布高吉祥的參賽資格到此結束。

    “我要換搭檔。”這時選手台上突然響起一把聲音。

    眾人嘩然,尋聲望去,說這話的赫然竟是林旭東。

    事情演變成這個局麵是大家沒有料到的。在旁人看來,林旭東和雷振興這對搭檔,雖然稱不上珠聯璧合,但他們性格互補,也算得上是相得益彰了。現今好不容易相互扶持著擠進3強,林旭東居然宣稱要換掉雷振興,這個舉動在令人感到驚詫萬分的同時,也對被動的那一方產生了深深的同情。

    最不能接受的自然是雷振興,他認為一定是自己聽錯、看錯,呆滯了半晌後用幾近顫抖的聲音問道:“為什麽?”

    “比賽到了今天,已經趨於白熱化,可以預見接下來的較量將會更加激烈和殘酷。振興,你很好,這一個多月來的傾囊相助,我沒齒難忘,但是今時今日,我需要一個求勝心切的激進派,才能確保萬無一失。”林旭東雙目微紅,每一個字都說得情真意切,“你會理解我的,對不對?”

    雷振興茫然地搖搖頭:“不……”

    林旭東打斷他的話,接著說道:“比賽於你來說隻意味著輸贏,可對我來說,卻關乎著生死,振興,我別無選擇。”

    雷振興凝望著林旭東,後者愧疚、焦慮、無奈又堅決的樣子讓他感到一絲心痛。他想起有一次聽林旭東提起,在參加比賽前已瀕臨絕望,差點燒炭自殺,如果不是走投無路,誰會願意放棄生命。或許確實如他所言,《寫手大作戰》已然是他最後一個能夠絕地反擊的機會,自己是不是應該成全他呢?當做為搭檔的兩人對一場比賽的認知和期望完全不一樣的時候,分道揚鑣是不是將成為必然的結局?

    林旭東曾經敘述過的那些悲慘經曆不斷地激起雷振興的同情,他此時已不那麽憤慨了,然而他還是不甘地追問:“為什麽不提前和我商量?”

    林旭東像一個犯錯的小孩,緩緩地垂下頭,聲音低不可聞:“我也很矛盾,一直下不了決心,而且,我沒想到淘汰的人會是邵大哥。”

    這句話除了表麵的意思,還向雷振興表達了另一層含義——假如今天被淘汰的是另外兩位寫手,那麽林旭東一定不會要求換搭檔,剩下的4人當中,除了高吉祥在果斷方麵比雷振興稍勝一籌外,其餘兩人都同他相去甚遠。

    這讓單純且良善的雷振興多多少少有些安慰,雖然他沒有在林旭東心目中做到不可取代,但好歹也算是舉足輕重,他由此而開始相信林旭東換掉他的決定絕非處心積慮,而是迫不得已的權宜之計。況且他確實隻把《寫手大作戰》視為一次社會實踐,但他的搭檔卻全身心都放在了這個節目中,比賽的最終結果對林旭東的影響至關重要,既然他能給予他的幫助有限,此時退出似乎是雙方最好的告別。

    “林小弟,我願意用我的退出當作對你最後的支持。”雷振興艱難地擠出一個笑容,“倘若他日有幸折桂,希望你不要忘記,陪你一路前行的,除了邵大哥,還有一個雷大哥。”

    林旭東強忍住眼淚,緊緊握住雷振興的手,哽咽著說:“你永遠不可能成為我的雷大哥,因為你是獨一無二、名冠天下的雷震子。”

    觀眾都被兩人這番推心置腹的對話感動得一塌糊塗,方才針對林旭東過河拆橋的行為而引發的反感情緒也基本抵消了。孟誌涵在台上再次詢問:“請問你們是否達成共識?寫手最終的選擇是?”

    林旭東和雷振興對視一眼,異口同聲地給出答複:“更換搭檔!”

    高吉祥默默地注視著眼前的這一幕,心裏五味雜

    陳。曾經有一段時間他特別擔心林旭東被淘汰後,邵奇峰會舍他取雷振興,而如今實際情況卻剛好相反,這真是莫大的諷刺。他直想大笑三聲,接著拂袖而去,可是最後隻能唯唯諾諾地說出一聲的感謝,還能怎樣?形勢逼人,他的晉級來之不易,那是以輸掉尊嚴和誠信換取的,不得不加倍珍惜。

    隨著導演一聲令下,節目終於錄製完畢了,林旭東匆匆忙忙地往迴趕,他祈禱邵奇峰千萬還沒離開,不要讓他連道別的機會都錯過。才衝進大廳,就看到邵奇峰拉著箱子往外走,他鬆了一口氣,上前叫道:“邵大哥。”

    邵奇峰拍拍他的肩膀,笑著說:“恭喜你闖入三強。”

    “謝謝。”林旭東猶豫了一下,還是把換搭檔的消息說了出來,“我把高吉祥留下了。”

    邵奇峰滿臉錯愕:“你和雷振興發生了不愉快嗎?我好像並未聽你說過對他有任何不滿。”

    林旭東直言不諱:“我覺得現階段與高吉祥合作勝算會更大些。”

    邵奇峰點點頭:“高吉祥就是稍微有點急功近利,能力方麵倒是沒話說。”

    “邵大哥,這件事你不會介意吧?”

    “從我被淘汰的那一刻起,我和高吉祥的合作關係就結束了,他絕境逢生是他的造化,你留下他,是趨利避害的選擇,於公於私,我都沒有介意的理由。”

    林旭東歎息道:“我始終覺得這場比賽有點奇怪,你的淘汰真是冤枉。”

    邵奇峰反過來安慰他:“我倒覺得今天的結果很客觀呢,4組短片確實是我的略為遜色。”

    “不是這樣的,我懷疑……”

    林旭東的話還沒說完,就看到莫毅輝走進了大堂,三人狹路相逢,一時間的表情都有些僵硬。不過莫毅輝很快徑直走到邵奇峰麵前,輕聲說出三個字:“對不起。”

    邵奇峰左右環顧,最後才確定莫毅輝是在和自己說話,他一臉茫然,反問道:“何出此言?”

    莫毅輝還沒迴答,林旭東在一旁已是冷笑連連:“你寫冥婚,他也寫冥婚,真當是無巧不成書嗎?其實生活中所謂的巧合,大多數都是人為的!”

    “旭東,我知道你舍不得我走,可也不能把氣撒在不相幹的人身上,冥婚本來就是靈異小說裏常用的橋段,有人同時使用並不稀奇。”邵奇峰卻一點也不認同林旭東的觀點,“本身技不如人,怎能把失利算在別人頭上,總之這一場我輸得心服口服。”

    “邵大哥,你真是太天真了!”林旭東恨鐵不成鋼。

    “哈哈,那我豈不是變成了一個老天真。”邵奇峰也不惱,笑嘻嘻地說“好啦,我得走了,你們幾個年輕人繼續留在這裏奮戰吧。旭東,我先走一步,等你恢複自由的那一天咱們再聯係。”

    林旭東不甘心,還想再說,邵奇峰卻心平氣和地擺擺手,示意他無需多言,正好此時唐筱雯也迴來了,邵奇峰為了轉移林旭東的話題,主動走上前去打招唿:“筱雯,我對你佩服得五體投地,7強的時候就隻剩你一個女的,3強之中也是你贏得最輕鬆,說不定搞到最後就是你這個娘子軍笑傲江湖了。”

    唐筱雯謙虛地迴應:“說得太誇張了吧,你也知道,比賽這種事,運氣占了很大的成分。”

    邵奇峰轉過頭去對著林旭東說:“你看看人家筱雯,明明可以靠顏值吃飯,卻偏偏要拚才華。你呀,別把時間浪費在無端的猜疑和推測上了,趕緊打起十二分精神,準備下一場比賽吧,我可不想下周就接到你的電話,說已步入我的後塵。”

    “哼!”林旭東賭氣不理他。

    “走啦,走啦,你們慢慢鬥吧,我終於可以置身事外看熱鬧了。”邵奇峰由衷地發出幾聲大笑,然後拉著箱子準備出發。

    莫毅輝再次走上前去,重複說道:“對不起。”

    邵奇峰腳步不停,頭也不迴,丟下一句話:“小夥子,真的不幹你事,別自尋煩惱了。”說完就上了車,絕塵而去。

    莫毅輝呆呆地望著車輛駛離的方向,若有所思。林旭東走到他麵前,挑釁道:“我一定要在賽場上狠狠地羞辱你,替邵大哥報仇!”

    莫毅輝冷冷地看著他,眼神裏滿是不屑,隻差沒把“就憑你?”3個字說出來了。這令林旭東愈加氣憤,幾乎要揮拳相向,氣氛劍拔弩張。

    “我那裏有些從老家帶來的上好茶葉,你們要不要去嚐一嚐?”唐筱雯雖然不完全清楚現場的狀況,但也明白這兩人隨時可能發生衝突,所以急忙上前插科打諢,“眼看‘三國演義’即將上演,我們何不趁此機會來一出‘煮茶論英雄’應應景?”

    林旭東冷淡地說:“不用了,謝謝!”

    莫毅輝幹脆當做沒聽見,直接轉身上樓。

    唐筱雯訕笑著說:“既然都不肯賞臉,我隻有迴去自斟自飲了。”說完也往樓上走去。

    林旭東盯著兩人漸漸遠去的背影,目露寒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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