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奇峰一個人默默的呆在房間裏,他在等外麵安靜下來。散場的時候,他刻意避開了欲走過來寒暄的林旭東,因為不想說話,也不願意接受任何人的安慰,他隻想等大家都迴房間休息以後,出去打一個電話。

    樓道裏終於沒了聲音,夜已這樣深,肖淑華一定已經睡了,本不該這麽晚去驚擾她,可今天不打這個電話,邵奇峰或許即刻就會崩潰。

    “喂?”電話接通了,肖淑華的聲音聽起來還很清醒。

    邵奇峰輕聲問:“睡了嗎?”

    “還沒呢,明天有個培訓,我在修改課卷的ppt。”肖淑華很快察覺出他的沮喪,關切地問,“你那邊怎麽樣?”

    邵奇峰答非所問:“我想迴家。”

    “比賽結束了嗎?還是,你被淘汰了?”

    “都不是,我今天晚上晉級了7強。”

    “但是為什麽你的聲音裏聽不出一絲喜悅?整個人的狀態也和我今晚在電視上看到的完全不一樣。”

    邵奇峰大吃一驚:“你在電視上看到我?”

    “不然我的效率怎會這麽低,到了這個點還在做ppt,我這一整個晚上都在看朝陽衛視,電視台今天播放了一期《寫手大作戰》,內容是你們初到朝陽市的日常生活和第一周的比賽結果,剪輯得挺好,不過一下子淘汰掉50個人,看得我心驚膽戰。”

    “是嗎?”

    肖淑華笑得很開心:“你還蠻上鏡的,在浩浩蕩蕩的100個人裏麵格外醒目。”

    邵奇峰自嘲:“這100個人,99個都比我年輕,你說我能不出眾嗎?”

    肖淑華敏銳地捕捉到他極度消極的情緒,不禁有些擔心:“穆老師當天調侃你的年齡時,我看你也隻是略感難堪,並且很快就釋然了,今天的怨氣卻好像放大了許多。”

    邵奇峰對關鍵問題避而不談,再次重複道:“淑華,我想迴家。”

    “家裏的大門永遠為你敞開,可是我相信小達不希望迎接一個懦弱的父親。”肖淑華柔聲說,“我今天在電視上看到的你,自信、堅強、有擔當,然而今天我在電話中聽到的你,消沉、頹廢、不斷逃避我的提問。為什麽落差會如此之大?影響你的是環境、對手、還是心裏的魔障?”

    邵奇峰默然。

    肖淑華追問:“現在的環境不會比1個多月前的荒郊小店更差吧?對手是不是也所剩無幾?條件越來越好,

    為何你的心情反而一落千丈?”

    邵奇峰無力地說:“我很累。”

    “奇峰,你不是精力不濟,你失去的是勇氣。”肖淑華提醒邵奇峰正視現實,“我雖然不清楚今日現場發生了什麽事,但我感覺你仿佛快要被某些挫折壓垮了。”

    邵奇峰哽咽著說:“我的表現一塌糊塗,白白比別人多活了10來年,今天能夠晉級還是拜他人所賜,你明白我的感受嗎?”

    “不,我不明白。”肖淑華知道他想聽什麽,卻不願意說那些冠冕堂皇其實毫無意義的話,“我不明白一個心理脆弱的人為什麽要去報名參加比賽,我不明白一個30多歲才開始追求夢想的人為什麽突然開始知難而退,我不明白失敗有多麽可怕,我更不明白臨陣退縮的邵奇峰迴家以後該怎樣麵對自己。”

    “你別說了……”

    “你可以迴來,假裝忘掉這段經曆,開始貌似正常的生活和工作。當然,你還可以選擇繼續挑戰,坦然接受評委決定的去留,然後迴家告訴小達,他的父親是一個堂堂正正的男子漢!”

    邵奇峰惆悵地說:“我還以為說要迴歸,最高興的那個人會是你。”

    肖淑華義正辭嚴:“沒錯,我確實一直都不支持你寫小說,可是你在這條路上跌跌撞撞走了這麽遠,現在突然說要放棄,很明顯不是迷途知返,而是在找借口推卸責任,你以為我會欣慰,其實我隻會感到加倍的失望。”

    邵奇峰幡然醒悟。是的,一走了之很容易,可離開不代表結束,而是埋下後患無窮的折磨。隻有堅持完成這個比賽,才能不留遺憾,才能真正地去開始一段全新的旅程。不管別人怎麽說,不管評委打幾分,隻要還呆在台上,他就要把《後悔藥》的故事寫下去,能寫多少算不少,他不要做亦步亦趨的跟屁蟲,他要做迴那個迎難而上的邵奇峰。

    雖然完全沒有睡意,莫毅輝還是決定到床上躺著,他翻來覆去好不容易找到一個相對舒服的姿勢,卻聽到敲門聲。

    門外站著的是周倩妮,莫毅輝冷淡地問:“有事嗎?”

    “節目組不讓喝酒,我找來兩瓶飲料,咱們慶祝一下。”周倩妮興奮地舉高手裏的東西,眼裏滿是笑意。

    “有什麽好慶祝的?”莫毅輝隻把門打開一半,沒有半分想要邀請她進房間的意思。

    周倩妮俏皮地說:“趙總給了那麽高的讚譽,難得不值得慶祝嗎?你不要太傲驕哦。”

    “莫

    名其妙!”莫毅輝已經準備關門了。

    周倩妮趁機強行擠了進去,她擰開飲料,硬塞了一瓶到莫毅輝手中,並大力地和他碰了一下杯,歡快地說:“恭喜你。”

    莫毅輝一口也不肯喝,他把飲料隨手放到桌上,下了逐客令:“要發瘋迴你自己的房間去。”

    “拜托,你隨和一點行不行?”周倩妮可憐兮兮地望著他,糾纏不休,“我們兩個是搭檔,第一次合作就取得了如此佳績,你沒必要在我麵前也一副高冷的樣子。”

    莫毅輝拿起飲料呡了一小口,麵無表情地說:“好了,我喝了,你現在可以離開了吧?”

    周倩妮還不死心,湊上前問:“是因為沒有得第一名嗎?我們的短片好評如潮,得不得第一又有什麽關係?這幾場不過是熱身賽,你不要看得太重。”

    “如果不是你反複提醒,我已經忘記了名次的事。我看你到這裏來,不是為了慶祝,倒更像是在有意破壞我的心情,真的令人很無語,我想我必須得認真考慮一下,下一場是否要行使更換搭檔的那項權利。”

    “我,我不是故意的……”周倩妮驚慌失措,又是搖頭又是擺手。

    “你快走吧,我要休息了,否則明天一個字也寫不出來。”他的臉上自始至終都沒有出現過一絲笑容。

    “好的,我這就迴去。”周倩妮站在門口,猶豫良久還是轉身問出最後一個問題,“冷漠是你的天性嗎?你是不是從小就不愛笑?”

    莫毅輝沉默了半晌,陰沉著臉點點頭:“是的。”

    來時的興高采烈蕩然無存,周倩妮倍感失落,她看不透莫毅輝,卻依然盲目地崇拜他,對方那孤僻的性格會影響她的情緒,但絲毫不曾動搖她誓死追隨的決心。

    房間裏恢複了冷清,莫毅輝重新躺迴床上,雙眼盯住天花板,一動不動。他早已習慣了一個人呆著,不用思考、無需說話。曾幾何時,他日日唿朋喚友、夜夜深杯酒滿,和所有年輕人一樣,每天臉上洋溢著青春的笑容。父母離異並又各自重組家庭這件事帶給他的心靈創傷似乎完全愈合了,他努力融入這個社會,並堅信自己做得很好。如果不是經曆過那場重病,他今天或許會給周倩妮一個微笑。可是,曾經無限接近地獄的一個人,怎麽還會笑得出來?

    那些住在醫院裏的灰暗時光,他永遠無法忘記。父母匆匆趕來,他還尚存一念幻想,哪知他們請好護工,放下錢後,連一分鍾都不肯多停留,走得比來時更匆

    忙。從小陪伴他的奶奶也不曾出現,令他在昏沉之中一直掛念擔心。要到出院後才知道,善良的老人被父親接去照看繼女剛出生的小孩,那邊明明有月嫂和保姆,父親還在這非常時期將奶奶帶走,在他們心目中,他的生命根本低賤得如同一粒塵埃。

    醫院一次又一次地發出病危通知書,偶爾清醒的莫毅輝在隱約間感到大勢已去,他想大聲問一問蒼天,為什麽要和他開如此沉重的玩笑,為什麽在他花了那麽長的時間,自認為已經適應了這個孤獨冷漠的世界後,卻無情地告訴他不用了,多麽諷刺、多麽殘忍!

    莫毅輝放棄了掙紮,反正生無可戀,不如歸去,免受這人世間的疾苦。命運卻又出現轉折,第9次病危通知書開出來沒多久,他的狀況意外好轉,甚至慢慢變得比以前更為健康強壯。隻是從那以後,他再也不肯輕易展露笑顏。

    莫毅輝在迴憶中蹙眉沉睡,邵奇峰在頓悟中安然入眠,唐筱雯在掛念中半夢半醒,林旭東在興奮中輾轉反側。

    天色漸明,新的一天和新的挑戰同時到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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