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筱雯不知為何,這些天來一直心神不寧,和搭檔方人傑看樣片的時候,也無法集中精神,幾次答非所問。

    “你是不是不舒服?要不要讓工作人員送你去醫院?”方人傑再一次問話得不到迴應後,忍不住推了推她。

    唐筱雯迴過神來,抱歉地笑笑:“我也不知道是怎麽了,總感覺心慌慌的。”

    方人傑安慰她:“或許是因為明天要揭曉結果,你太緊張的緣故。”

    唐筱雯緊鎖眉頭:“也許吧。”

    “放輕鬆一點,你的作品《我的爸爸是媽媽》寫得很好,故事裏那個為了女兒每天裝扮成男性出去工作的母親,絕對能夠打動現場的評委和觀眾。”方人傑柔聲說,“你的臉色不太好,不然今天就到這裏,你休息一下。”

    “也好。”唐筱雯站起來,“我去樓下打個電話迴家。”

    她起身的時候搖搖晃晃,方人傑不由得伸手扶了一把:“我還是同你一起下去吧。”

    聽到母親的聲音,唐筱雯緊張得聲音都在發抖:“媽媽,媽媽,家裏可好?”

    “沒事,挺好的。”唐母在電話那頭似乎是欲言又止。

    “媽媽,有事你千萬別瞞著我。”

    “是袁紹萍,她早上找到家裏來了。”

    唐筱雯慌忙追問,“她來做什麽?”

    “她買了好多東西給琪琪,還說要帶琪琪去日本。”唐母的聲音並不大,聽在唐筱雯耳裏卻猶如五雷轟頂。

    “你和爸爸怎麽迴答她的?”

    “我們已經斷然拒絕了,她說她會去找你談,還說過兩天再來看琪琪。”

    唐筱雯抹掉腮邊的淚水,迅速恢複冷靜:“媽媽,你聽我說,你們隨便收拾點行李,今晚即刻動身,到爸爸老家去住一段時間,東西盡量少拿一點,最重要的是快。”

    “沒必要吧,你是不是有點小題大做?”

    “不,媽媽,我有非常不好的預感,她們這次迴國,肯定不是什麽好事。為了我,為了琪琪,求求你們,立刻動身。”

    唐母還在遲疑:“你爸爸去下棋了,我等他迴來商量一下。”

    “打電話把爸爸叫迴來,媽媽,事不宜遲,請你們快走,快走!”

    唐筱雯的焦慮感染了母親,她連聲答應:“好好好,我們馬上走。你放心吧,我和你爸爸一定會保護好琪琪。”

    唐筱雯掛斷電話,膝蓋一軟,跪倒在地上,方人傑忙攙扶住她,關切地問:“出什麽事了?”

    “我也不知道會發生什麽事,但是我的心裏惴惴不安,我很害怕。”唐筱雯是一個性格內向的人,從不輕易與人分享心事,然而此時此刻她六神無主,不知不覺將麵前這個相識不到一周的同齡人當做依靠,想要從他身上尋求些許慰藉,“有人要搶走我的女兒,我必須迴去一趟。”

    “你別慌,朝陽和西明相距3000餘公裏,如果真的有事,你趕迴去也是斷然來不及的,你不如大概跟我講一下事情的經過,讓我來想辦法。”

    “我女兒的爸爸的姐姐,從日本去到我西明的家裏,說要帶走我的女兒。”唐筱雯的聲音顫栗不止,“我很怕她會再次找上門來,所以讓我爸媽趕快帶著孩子去老家躲一躲,不然他們兩老一小,無論如何都不是她的對手。”

    “你老家在哪裏?”唐筱雯說得雜亂無章,方人傑卻都聽懂了。

    “石甸。離西明有100多公裏。”

    “你是不是擔心他們在轉移的過程中被那個女人截住?”

    唐筱雯用力地點點頭,眼淚忍不住奪眶而出。

    “你放心,這件事交給我。”方人傑雙手扶住她的肩膀,眼神堅定且溫暖,“我在西明有個很要好的朋友,你把你家的地址告訴我,我讓他現在就開車過去,護送你家人迴石甸。”

    唐筱雯邊哭邊說出地址,方人傑當著她的麵撥通了電話,三言兩語就把事情安排得妥妥當當。

    “他說20分鍾就能趕到你家樓下,你再給家裏打個電話,告訴他們車牌號。鎮靜點,你這樣的情緒很容易嚇到叔叔阿姨。”方人傑把車牌號寫在手心裏,攤開手掌讓唐筱雯看。

    唐筱雯深吸一口氣,努力平複心情,過了片刻,終於能夠如常說話了。父母依據她的叮囑,很快坐上了車,雙方約好,到達目的地後再聯係。

    方人傑送唐筱雯迴房間,倒了杯水給她:“沒事了,你放輕鬆一點。”

    唐筱雯臉上的血色在一點點恢複,她喝了一口水,輕聲說:“謝謝你。”

    “或許我不該問,但我實在不明白,孩子爸爸的姐姐,不就是孩子的姑母嗎?為什麽要怕她?”方人傑真心想知道,這個和自己年齡相仿的女子究竟有著怎樣的一段人生經曆。

    唐筱雯打了個寒顫:“她們很壞,一家人都很壞。”

    方

    人傑滿腹疑問:“孩子的爸爸呢?”

    “死了。”

    “死了?”方人傑大為震驚。

    唐筱雯抬起頭來,勇敢地迎接著他的目光,突然之間,很想找個人傾述這段塵封的往事,她問道:“一個女人,在辦結婚證的前一天未婚夫車禍死亡,而她又在同時發現自己有了身孕,你認為這個孩子對她來說是安慰還是負累?”

    方人傑認真地迴答:“倘若兩人真心相愛,那絕對是個莫大的安慰。”

    唐筱雯苦笑:“那麽男方的父母得知這個消息後,懇求女人生下孩子,並承諾無條件地給予她經濟和精神上的幫助,卻又在女人即將臨盆之際違背諾言,遠走他鄉,你覺得是早有預謀還是迫不得已?”

    方人傑略為躊躇:“應該是有苦衷吧,畢竟年紀大了,可能是覺得力不從心。”

    “哈哈哈。”唐筱雯仰天大笑,繼而潸然淚下,“你怎麽和我以前一樣傻,都把人往好的方麵想,可實際上真相醜陋無比,完全不是你想的那樣。”

    唐筱雯歇斯底裏的樣子讓方人傑看出她當年必定是受到了極大的傷害,心底莫名一痛,不忍再聽她說下去:“我們改天聊吧,你睡一會兒。”

    “本來還有兩周就要生了,但我想到他們或許真的是有什麽難言之隱,所以即使行動不便,也還是挺著大肚,拖著笨重的身軀去了他家一趟。”唐筱雯卻沒有停止的意思,她的眼神變得迷離,思緒迴到了那個血淋淋的下午,“我才到樓下,就看到他爸爸和姐姐提著行李匆匆往外走,而他媽媽的懷中赫然抱著一個嬰兒。他們看到我,皆是大吃一驚。”

    如今正值盛夏,房間裏的空調由於陳舊不堪,嗡嗡作響卻吹不出多少冷氣,這狹小的空間異常悶熱,原本汗流浹背的方人傑驀然感到從足底竄出一股寒意。

    唐筱雯麵色如霜。

    那年7月,亦是炎夏,空氣中一絲風也沒有,頭發濕漉漉地貼在臉上,她的聲音卻在打著哆嗦:“姐姐,你們這是要去哪裏?”

    袁紹萍甚至不拿正眼看她,隻是反問:“你來做什麽?”

    “紹安雖然不在了,但我懷著他的骨肉,叔叔阿姨又待我不薄,我想咱們早已如同一家人,有事可以慢慢商量。”

    “一家人?”袁紹萍冷笑,“你還好意思提紹安,紹安就是被你害死的!”

    唐筱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我?”

    袁紹萍

    惡狠狠地說:“沒錯,是你。如果不是你逼著他結婚,他不會連夜趕去找褚豔,他不去找褚豔,就不會在迴來的路上心煩意亂而追尾撞上貨車。”

    唐筱雯百口莫辯:“結婚是紹安提出來的,他說褚豔一直找他的麻煩,隻有結婚才能徹底擺脫她的糾纏,他怎麽可能主動跑到那個女人家裏去?”

    袁紹萍一字一頓,說得異常清晰:“因為禇豔懷孕了。”

    唐筱雯一個踉蹌,幾乎站不穩:“你胡說!”

    “褚豔懷了紹安的孩子,他本打算迴去和你說清楚,取消婚期,另娶禇豔,未曾想在途中出了意外。”

    “所以……”唐筱雯望向袁母手中懷抱著的孩子,似乎明白了。

    袁紹萍冰冷的話語不僅證實了她的猜想,更將她一掌推向了萬丈深淵:“是個男孩,昨天剛滿月,我和褚豔已經簽了協議,孩子由我帶迴日本撫養,你肚子裏懷的是女孩,我們不要了。”

    砰,□□一股熱流湧出,羊水毫無征兆地破了,隨之一起碎掉的還有胸腔中那顆不知該如何跳動的心。原來她一直引以為傲的愛情早已是千瘡百孔,對方父母同自己的關係更是不堪一擊。唐筱雯隻感到天旋地轉,雙手捧著肚子,坐在地上痛苦地□□,她苦苦哀求:“拜托送我去醫院。”

    袁家三人視她如草芥,看都不看一眼,攔了一輛出租車揚長而去……

    孩子出生後,起初是決定送走的。那天晚上,唐筱雯將熟睡的女兒交到母親手上,讓她抱去給屋外等候的人,睡得正甜的孩子突然驚醒,聲嘶力竭地大哭起來,兩隻小手在空中胡亂揮舞著,企圖抓住點什麽。唐筱雯湊過身去,孩子嗅到了熟悉的氣息,瞬間安靜下來,嘟著小嘴四處尋找。刹那間,一種原始的情感油然而生,這一大一小兩個人之間,被一條無形的紐帶緊緊捆綁在一起,難以割舍、無法分離。

    唐筱雯將孩子重新抱入懷裏,一滴晶瑩的眼淚正好落在那粉嫩的小臉上,女兒咧開嘴,朝著她粲然一笑,她也笑了,盡管笑中帶淚,卻仍然堅定地對自己說:你好,單親媽媽;再見,唐筱雯。麵對這個無辜的小生命,她最終選擇走上一條漫長而迂迴的不歸路。

    “這樣泯滅良知的一家人,竟然提出要帶琪琪走,你說她們能安什麽好心?”唐筱雯緊握拳頭,咬牙切齒地說,“我絕不會讓她們再次傷害到我和我的親人。”

    “竟有這般禽獸不如的人!”聽完事情的來龍去脈,方人傑義憤填膺,他不

    敢去想象眼前這個年輕的女子是怎樣熬過那一段不堪迴首的困頓歲月,難怪第一次看到唐筱雯,就發現她的眼裏有一種與年齡不符的滄桑,“如此看來,袁紹萍這次迴國必然懷有不可告人的目的。”

    唐筱雯再次強調:“我不管她想怎樣,反正誰也不能讓我和女兒分開。”

    “這是當然的,孩子就應該和母親在一起,我支持你。”唐筱雯的遭遇讓方人傑唏噓不已,他鄭重承諾,“我會幫你,竭盡所能,你放心。”

    唐筱雯張了張嘴,最終什麽都沒說,隻是長長地歎了一口氣,多年的辛酸和委屈除了化為一聲歎息,又能怎樣。這些年來,她習慣了凡事都靠自己,曾經袁紹安生前最好的朋友也說要幫她,天天殷勤地跑前跑後,可沒過多久就開始言語輕佻,動手動腳。

    這個世界上,雪中送炭罕有,落井下石常見,她與方人傑,不過是萍水相逢,他今天肯出手相助已屬仁至義盡,唐筱雯不會奢望從此重擔旁落,可以得到片刻放鬆。如今能夠讓她放心依靠和信賴的,唯有日漸衰老的雙親而已。

    方人傑見她不出聲,多少有些明白對方的心思,況且此時的他,臉龐顯稚嫩,肩膀尚單薄,要說有多大的擔當也無法令人信服,還是無需多言,慢慢讓時間來見證吧。

    於是兩人又去到大廳,分別給父母和朋友撥打電話,確定了唐筱雯的家人已順利抵達石甸並得到妥善安頓。至此,唐筱雯懸著的一顆心才總算是落迴原處,她望著方人傑,滿腔的感激不知如何開口。方人傑朝她微微一笑,搶先說道:“什麽都別想了,迴房間好好休息,明天是揭曉結果的大日子,你必須保持良好的狀態。”

    “可是片子還沒剪輯好……”

    “交給我。”方人傑打斷她的話,“一切由我來做就好了,明天我們一定會贏,所以你需要養精蓄銳,迎接後麵更艱難、更複雜的挑戰。”

    經過方才的一番折騰,唐筱雯確實沒多少心思做事,隻得點頭同意,拖著那具疲憊又沉重軀殼,步履蹣跚地往樓上走去。方人傑看著她孱弱的背影,身體裏最柔軟的地方被深深觸動,參加這場比賽的心境也變得和當初完全不一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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