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曉陌早就猜到柯辛文會使用暴力直接劈開門鎖,因此,她在門窗上設下了兩重陣法——第一重是攻擊陣法,一旦柯辛文使用暴力劈開門鎖,陣法就會自行啟動,對破壞陣法的人進行攻擊,不過,因為君曉陌儲物戒裏的靈石有限,必須省著點用,所以,這一重陣法使用一次就會失效。


    而君曉陌設下的第二重陣法便是牽引陣法,一旦有人觸碰到了陣法作用範圍內的區域,就會立即被陣法吸進指定的地方,除非被吸之人的實力超出了陣法的作用範疇,否則,根本沒有任何反抗的可能性。於是,當柯辛文用手接觸到了房門,他直接就被吸了進去。


    由此可見,君曉陌算是一環扣著一環,把獵物直接引入了她事先所布好的陷阱之中。


    君曉陌所設下的這個陷阱也算是根據柯辛文的性格來挑選的,如果她要坑的人是秦淩宇,她就會另選其他的陷阱了——柯辛文的性格比較自大和魯莽,在他看來,“姚陌”就是一個修為低級,他用一個小指頭就能碾死的小角色,因此,他絕不會對君曉陌生出什麽警惕心理,他所做的這一切,也都是在君曉陌的預計範圍內。


    這就是實戰經驗豐富的老手,與光有等級卻沒有經驗的菜鳥之間的區別。君曉陌前世坑過的敵人不計其數,像柯辛文這種級別的敵人實在算不上些什麽,秦淩宇親自出馬倒還有些看頭。


    在下定決心要收拾“姚陌”之前,柯辛文絕不會想到,這個等級低下,完全不被他放在眼裏的少年不僅有能力對付他,還足以把他坑得很慘。


    而現在,終於意識到自己大意了的柯辛文想要後悔也來不及了,這個房間進來容易出去難,而且,君曉陌還將會有其他的“大禮”等著他,稍後一一奉上。


    柯辛文在君曉陌的房間裏遭遇了什麽樣的事情暫且不提,另一邊,安然無恙地呆在葉修文房間裏的君曉陌也遇到了讓她左右為難的事情。


    夜晚的降臨,不僅意味著今天一天的結束,還意味著她將和師兄共同在這個房間休息。


    看著房間裏那張小的可憐的床,君曉陌很懷疑,這張床到底睡不睡得下他們兩個人,哪怕睡得下,他們之間也沒有什麽縫隙了吧……


    想到這一點,君曉陌就一陣緊張和無措,不知道該大大方方地睡下去的比較好,還是幹脆就這樣坐著呆一個晚上的比較好。


    葉修文遲早會發現她真實身份的,到時候她和師兄之間該怎麽自處?君曉陌真是越想越糟心,恨不得直接時光倒流迴去,給自己挑一個女修的身份出現在師兄的麵前。


    這樣,她至少不需要麵對那麽尷尬的處境。


    其實,也是君曉陌想岔了,哪怕她和葉修文“同床共寢”,那也是蓋著被子純聊天而已,什麽事情都不會發生,以後東窗事發了,隻要他們心裏能夠坦坦蕩蕩,自然也就沒有什麽尷尬可言。


    但就連君曉陌自己也都說不清楚,為什麽會那麽介意這件事……


    “嘩啦”,一陣水聲傳了過來,打斷了君曉陌糾結的思路。她的身體微微一僵,條件反射地就盯著躍動的燭火來看,不往屏風那邊看過去。


    葉修文在屏風後麵洗著澡,因為君曉陌現在是“男兒身”,葉修文自然也不需要講究什麽“迴避”,直接就在房間裏用浴桶洗漱了。


    君曉陌盯了燭火好一會兒,發現葉修文還沒有走出來,不由得鬆了一口氣。


    真是的,師兄又不會光-著-身子走出來,她在擔憂些什麽呢?君曉陌在心裏默默地自我吐槽了一句,移開視線,揉了揉酸疼流淚的眼睛。


    就在這時,屏風兀然被拉開了,一抹修長的身影走了出來。葉修文隻穿了裏衣,一條帶子隨意地綁在腰上,墨色的頭發鬆散地垂落了下來,滑到了腰際。在昏黃的燭光下,葉修文胸膛的肌理隱約可見,結實而不突兀,略偏白皙的皮膚被披上了一層燭光,更是添上了一種朦朧的美感。


    君曉陌揉著眼睛的手頓住了,愣愣地看著從屏風後麵走了出來的葉修文,竟一時之間沒有了任何的反應。


    對上君曉陌的視線,葉修文平靜的眸光中泛起了一絲波瀾。他走到了君曉陌的旁邊,坐了下來,斟了一杯茶,淡淡地抿了一口後,對君曉陌說道:“我臉上的傷,是小時候被魔氣侵蝕所致的。”


    “哈?!”君曉陌呆呆地應了一句,老半天才反應過來葉修文講了什麽。


    師兄怎麽突然提起了他臉上的傷?君曉陌的腦裏第一反應就是冒出了這麽一句話。緊接著,她才發現葉修文在洗澡之前,已經把帷帽摘了下來。


    現在她眼裏所映出來的,正是葉修文真實的樣子,沒有戴著帷帽的樣子。


    葉修文原本的容貌應該並不差,從他的眉眼、鼻形、嘴唇和臉龐的輪廓就能大致判斷出來了,如果葉修文沒有被毀容,應該也是一位翩翩美男子。


    但這些都是得經過仔細辨認才能得出來的結論,其他人乍一看到葉修文,往往首先就是被他斜跨整張臉的巨大傷疤給嚇住了,這道傷疤不僅猙獰醜陋,傷疤外圍還像有著活物一樣,翻滾著蛇形的黑氣。


    這是修魔者的詛咒所留下來的,除非能夠找到下咒的那位修魔者,又或者用其他特殊的辦法解咒,否則,這道傷疤將會伴隨葉修文的一生!


    修真之人的壽命會隨著修為等級的上升而延長,所以,葉修文的這一輩子,可以很長很長,少則幾百年,多則可以幾千甚至上萬年。


    難道師兄要一輩子頂著這道傷疤,戴著帷帽不能見人嗎?難道他就不能除掉這道傷疤,然後光明正大地接受別人欽羨的目光,坦坦蕩蕩地追逐自己最愛的人嗎?


    想到前世欺騙了葉修文的感情,導致葉修文身陷囹圄最後身隕魂消的張淑月,君曉陌的心裏就一陣痛意——她害怕師兄會重蹈覆轍,如果這一輩子的師兄再次愛上張淑月的話,她該怎麽辦?她是該殺了張淑月,還是該直接打斷張淑月的手腳,捏碎張淑月的元嬰,把沒有了任何威脅性的張淑月送到師兄的麵前?


    別說她這樣做太狠,她本來就是女魔頭,對於她所不在乎的人,特別是敵人,她從來都不在乎所謂的手段和心狠,隻要這個結果是她所想要的就足夠了。


    然而,如果師兄這一輩子真的再次愛上了張淑月,這兩個處理的辦法都會讓師兄感到痛苦吧?


    君曉陌覺得心裏的難過感幾乎要把她整個人都湮沒。她咬著下唇,就這樣死死地盯著葉修文,連眼裏的淚水什麽時候溢了出來都不知道。


    葉修文本以為這個“少年”是看到自己臉上的傷疤,才驚詫得整個人都愣住了,沒想到當他喝完一杯茶,再抬起頭時,就對上了“少年”臉上那兩道無法忽視的淚痕,眼睛也紅通通的,像受盡了委屈的小兔子一樣。


    這一次,輪到葉修文愣住了,他不明白這個小少年為什麽要在看了他的樣子之後,就哭個不停。


    而且,還是默默地流著眼淚的那種,比嚎啕大哭看起來更加地可憐兮兮。


    難道他的容貌已經猙獰到連一個十六歲的少年都被嚇哭的地步了嗎?


    葉修文揉了揉額頭,拿出了一條手帕,遞給了君曉陌,說道:“先擦擦眼淚。”


    君曉陌接過了手帕,在臉上擦了擦,等到眼淚快被擦幹以後,她也終於從自己的思緒中迴過了神來,意識到自己竟然就這樣哭了。


    “謝謝shi……葉大哥。”君曉陌垂下頭,低聲說道,期間咬了一下舌頭。


    因為走神得太厲害,她差點又把對葉修文的稱唿給喚了出來。


    葉修文沒怎麽注意君曉陌那一瞬間的停頓,他看著少年低著頭所露出的發旋,沉默了一會兒後,平靜地開口問道:“姚陌,你是在怕著我臉上的這道傷疤嗎?”


    “哈?”君曉陌愣了,她抬起頭,目光怔然地看著葉修文,眼裏還有著殘留的淚光。


    葉修文歎了一口氣,說道:“實話說出來,我也不會怪你的,被我臉上這道傷疤嚇哭的人也不止你一個。”


    ——另一個人,是遠在宗門的小師妹,君曉陌。那時的君曉陌隻有六歲,還處於一個懵懂無知的年紀,卻結結實實地傷了她的師兄一次。


    不過,如今的葉修文已經不是十六歲時那個心理還有幾分脆弱和敏感的少年了。他不會因為“姚陌”的哭泣而感到憤怒,也不會因為“姚陌”的害怕而感到難過,他已經能夠用平靜的態度去對待別人異樣的目光。


    還有最重要的一點是,“姚陌”在他心裏也隻能算是一個剛剛才結識的朋友,如果現在坐在他麵前的人是君曉陌,他未必還能保持那麽泰然處之的態度。


    畢竟,在心裏的重視程度不一樣,自然由他們態度所引起的反應也會不一樣。


    君曉陌聽了葉修文的話,哪能不知道葉修文再次誤會了她?君曉陌急急地抬起頭,一把抓住他的手,認真地對他說道:“不是這樣的,我一點都不覺得你臉上的傷疤可怕!”


    君曉陌說的完全是實話,上一輩子的她,更惡心的場麵都見過,葉修文這種傷疤在她眼中還真算不上“可怕”這兩個字。


    這也是為什麽剛剛她一點都沒意識到葉修文摘了帷帽的原因——她壓根沒注意到那道猙獰的傷疤。


    “姚陌”漆黑的眼眸裏清晰地映著自己的身影,在微微跳躍的燭火中,這雙眼睛很清澈,也很透徹,仿佛兩片清可見底的潭水,讓人一眼就能看得到從池底裏透出來的情緒。


    “姚陌”的眼神很認真,認真得連葉修文想要否認都做不到。


    微微歎了一口氣,葉修文的唇角露出了一個清淺的笑意。他揉了一把君曉陌的頭發,說道:“我知道了,謝謝你,小陌。”


    不管這個小少年是出於什麽原因,那麽在乎自己的想法和感受,但也足以讓葉修文把他的這份心意放進了心裏——沒有多少人能拒絕別人善意的溫暖,至少葉修文做不到。


    平和的笑容柔和了葉修文身上淡漠的氣質,君曉陌的心頭一跳,也傻乎乎地笑了起來。


    在暖黃的橙光下,這一刻的房間裏,充滿了溫馨和寧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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