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搖春齋複原後,她們三人才匆匆離去。


    迴到竹薖樓,涴秀也覺得事情詭異,所以沒對任何人提起。


    “你和格格都不害怕的嗎?”雙手顫抖著,接過玹玗遞上來的熱茶,耳邊聽著朗吟閣傳來的笑語歡聲,雁兒情緒平定了許多,可心還在陣陣狂跳。


    “怕,但不是怕鬼。”玹玗愁眉不展地淡然說道:“我們可能闖下大禍了。”


    “難道那個棺槨是皇上所放置?”涴秀想了想,她來圓明園也有好幾次,曲院風荷一直都很荒涼,雖然夏日也常到荷塘邊,或九孔石橋上遊玩,但從未去過雙鳧小築島區。“想想也很奇怪,從雙鳧小築的北橋過去就是永日堂,那邊是由太監充當僧人,日以繼夜的念經。”


    “格格,你身份尊貴所以不知道,在奴才中一直有傳言,說雙鳧小築夜夜鬼哭,所以那邊才會荒廢。”雁兒聲音輕顫,繪聲繪色講述了那些流傳於奴才之間的靈異說法。


    “要真是有鬼就好了,找個夜晚再去一次,問問那個鬼叫什麽名字,是什麽身份,和皇上又有什麽關係,為什麽她的屍首會被嵌在牆上。”涴秀不以為然的笑了笑,轉頭望向一直沉默的玹玗,問道:“你說那個偷偷窺視我們的人,會是誰呢?”


    閉上雙眸,玹玗迴想著剛到圓明園,眾人下車時候的情形,雍正帝的玉輅之後,按照女眷在後宮的地位排序:鍾粹宮齊妃、景仁宮熹妃和端慧郡主、儲秀宮裕妃、承乾宮寧嬪、鹹福宮順貴人、接著就是那些常在和答應兩三人同乘的馬車,排在最後的是弘曆的妻妾。


    “格格說那人是穿著淺紫色的錦緞衣服,那就一定不可能是奴才。”玹玗隻留意到前後三輛馬車的女眷,可在裕妃的馬車後,還有幾位常在、答應,她就不曾留心了。“不過,四阿哥的眾位夫人,好像有一位穿的是淺紫色禮服。”


    “你說的是珂裏葉特氏,她衣服的顏色深很多,絕對不是她。”涴秀搖搖頭,珂裏葉特氏也是蒙古人,和她偶爾還能聊上幾句,其為人直爽,斷然做不出偷窺跟蹤的事情。


    “也不是她,就應該是那些常在、答應了,究竟跟蹤我們到那,還是無意中撞上我們的呢?”玹玗一手托著下顎,一手摸著左腕上的素銀手鐲,她猜想那個人或許就是弘皙的耳目,可在涴秀跟前不能說透。“過會兒赴宴時,格格費心留意一下,看看有哪位妃嬪是穿淺紫色禮服。”


    “別想了,有什麽事,我擔著。”涴秀輕鬆一笑後,立刻又沉聲說道:“不過今日所見,咱們絕不能再對第四個人提起,如果棺槨真是皇上所放置,那個窺視我們的人也不敢亂說。萬一有人問起,就說是我帶你們去那邊看十二美人絹圖,其他的就別再說多一個字。”


    “格格放心,奴才們知道了。”玹玗淡淡一笑,坐到雁兒身邊,“雁兒姐姐,這世上沒鬼,別害怕。”


    “不是鬼,我就不怕了。”雁兒微微點頭。


    正說著,有小太監過來叩門,通知她們是去碼頭乘船的時辰了。


    “涴秀格格。”隨毓媞往碼頭去,佩蘭故意放慢腳步,特別瞧了一眼玹玗,才又笑著對涴秀說:“聽聞額娘派了乖巧的奴婢陪你讀書識字,不知最近的功課可有進步?”


    “乖巧?”慢步走在前麵的敏芝冷聲一笑,沒有迴頭,隻是陰陽怪氣地說道:“都不知道是不是禍害,景仁宮裏奴才以前一直好好的,她才進入幾天,就晦氣得秋荷、秋葒雙雙病倒,給額娘惹麻煩。”


    涴秀剛想還嘴,卻被玹玗拉住,搖頭勸道:“格格,玹玗隻是奴才,主子有教訓,奴才聽著就是。”


    當初景仁宮的那一場大鬧,涴秀為了她當著眾奴才羞辱敏芝,也因此讓敏芝對玹玗深深記恨,好在敏芝少去景仁宮請安,而涴秀隨毓媞去重華宮時,都是有雁兒跟著,所以今天是她入景仁宮後,第一次再遇上敏芝。


    望了望前麵,佩蘭走到玹玗身邊,用極輕的聲音說道:“芝夫人小性,她說話向來難聽,你別往心裏去。”


    “是,奴才不敢怨懟主子。”玹玗的聲音也極輕,就連前麵一步的涴秀都未必能聽清。


    可她心中卻充滿訝異,佩蘭的態度實在奇怪,雖說暫時沒有名分,可也是弘曆的寵妾,何須對奴才如此客氣。


    “還是敏芝比我們都孝順,額娘宮裏的事情,我們都不知道,她卻一清二楚。以後我們得更用心孝順才行,也學著點敏芝,打聽著景仁宮的動態,警醒著額娘缺少什麽,好及時盡心。”甯馨這話似褒實貶,卻又讓敏芝無言反駁。


    三個弘曆最寵愛的妻妾言語冷嘲熱諷,其他妾侍都不敢出聲,隻是各懷鬼胎的看好戲。


    毓媞眼角透出冷笑,話裏有話地說道:“本宮這邊不用你們勞心,都學學嫡福晉,把心思全用在弘曆身上,這才是最懂事的呢。”


    這弦外之音,甯馨、佩蘭、敏芝都聽得懂,隻是心照不宣,也不再多言都沉默不語。


    “表姐,那個玹玗以前是伺候宜太妃的,擷芳殿的傳聞你又不是沒聽過,何必給她好臉色。”秋思和鶯兒沾親帶故,所以對玹玗暗藏敵意。


    “你懂什麽。”佩蘭斜睨了秋思一眼,深不可測地笑了笑,警告道:“不想給我惹麻煩就離鶯兒遠點,也別去招惹那丫頭,不然我就隨便找個人把你嫁出去。”


    說話間已到天然圖畫的碼頭,有兩艘竹製篷船久候多時。


    毓媞所乘坐的船是綴珍珠流蘇碧翠錦緞幄,弘曆妻妾所乘坐的船則簡單些,是藕荷色錦緞幄,無流蘇點綴。


    因為圓明園的湖泊相連,河流四通八達,所以每個島區都有小碼頭,而連接各島區的橋都是開合式,行船前會太監於每座橋兩側,將中間的橋板吊起。


    今日的酒宴和戲都設在萬方安和,就在後湖西側,東邊鄰杏花春館,以建於水中的卍字軒為主體,舊時被稱為萬字房,前年才正是更名為“萬方安和”。


    萬方安和造型獨特,室內結構巧妙,所以冬暖夏涼。


    整個漢白玉基座築在水底,卍字軒似孤懸水中,夏日清晨湖麵水霧蒸騰,此處就像是飄渺雲霧中的仙居。


    夏季在圓明園避暑,雍正帝最喜歡在萬方安和居住,清晨開窗望去,仿佛置身仙境。


    卍字軒四麵臨水,東南殿外牆設有石階作為碼頭,雍正帝和眾妃嬪都是乘船前往。


    而前來赴宴的命婦,是從圓明園西南門入內,坐轎走陸路到東南殿對岸,提前半個時辰由開合橋進入卍字軒。


    宴席擺在正中的大殿,除了各位主子身邊有頭臉的掌事姑姑能伺候在側,其他奴才都在東南殿的靜室聽後差遣。


    正殿開席後,伺候在主子身邊的人也都退了出來,不多會兒,便有執事太監領著膳房的人到靜室賞膳,每人得一小碗壽麵,和兩個壽包。


    宴席結束後,用過茶又說笑了片刻,便到擺戲的時候。


    卍字軒西路為一室內戲台,設計更是巧妙,唱戲者在西北殿,而雍正帝和眾妃嬪則坐在正西殿內賞聽,借著水音聽戲,笙管竹蕭更為清嫋。


    曼君是壽星,自然坐在雍正帝的左側第一位,毓媞則是在右側第一位,其餘妃嬪按照位分排序,涴秀和弘曆的眾位妻妾坐在最後排,而奴才們靠牆站著輪流伺候。


    點戲時,雍正帝特別賞了一出『萬福呈祥 壽天雅奏』,在康熙朝時期,這乃是皇貴妃壽辰的承應劇目。且曼君的穿戴,嫣紅錦平金彩繡行龍紋朝袍,佩累絲銜珠七鳳鈿,也都是皇貴妃的服製,乃雍正帝特別恩賜。


    今日之盛,讓許多妃嬪和奴才都在暗中議論,猜測雍正帝有心再立皇後。


    宮廷承應排場盛大,但是實在無聊,且除了雍正帝恩賜的那出,其他都常常看,次數多了,大家也就覺得厭倦。


    第一出戲還未唱完,娮婼借口要迴去照顧弘曕不能陪伴盡興,哪知雍正帝聽了竟然隨她一同離去。


    對曼君先是厚賜,轉眼又提前離席,這讓眾妃嬪都猜不透雍正帝的心思。


    “升平署的戲碼來來迴迴就是那麽幾出,皇上都覺得厭煩了,得想點心花樣才行。”毓媞歎了口氣,則頭對銀杏吩咐道:“去把升平署的總管叫來,若是沒有什麽新鮮戲,下個月皇上的千秋萬壽,怕又是這樣的局麵。”


    “皇上不是不喜歡聽戲,而是更看重弘曕,有個好兒子,當然會受寵些。”坐在毓媞旁邊的裕妃,轉頭望了望曼君,故意陰陽怪氣地高聲道:“等到皇上千秋時,弘晝他們一定會有更多好消息傳迴來,到時候皇上高興,什麽戲都能看得下去。”


    毓媞微微一扯嘴角,眸光冷然,並不與她答話,隻是揮手讓銀杏快去。


    不多時,升平署總管跟著銀杏而來,已知道是因為戲目無趣,所以熹妃才會召見。


    他提心吊膽的請過安,連忙說出了自己的看法。


    “尋民間的本子也行得通,就算有些用詞不當之處,你們再加以改進就好。”毓媞想了想,又追問道:“那你們升平署可有留心,民間有什麽不錯的戲班子?”


    弘曆偶爾也會請民間班子入宮獻戲,民間的戲目繁多,題材也比較新穎,確實有趣許多,隻是在大型慶典時,宮中很少用到民間的戲碼。


    “京城有個名叫彩雲天的戲班,最擅長昆曲,而且是全女班。”升平署總管早就收了打點的銀子,自然是把彩雲天誇得天上有地下無。“彩雲天裏麵有個名的青衣叫雲織煙,最擅長唱『長生殿』,其唱功身段都不輸當年名動京城的雲墨色。”


    “又是楊貴妃……”聽到雲墨色的名字,毓媞眸色瞬間冷凝,迴頭掃視了弘曆的眾妻妾一眼,沉吟道:“那他們可有什麽好戲目?”


    “之前倒是送了一本來,名為『玉女金仙』適合冬至上演。”升平署總管大致講了這出戲的內容和排場,察言觀色道:“奴才已經讓升平署的那幫小戲去排練,可唱不出那味道,尤其是青衣和花旦的戲份,還真要彩雲天的雲織煙和雲繡煙,才能完美演繹。”


    “既然這樣……迴宮後你先安排彩雲天入升平署,如果他們能在皇上千秋壽宴之前寫出一本好戲,本宮自由後賞。”雲織煙,又是一個楊貴妃,毓媞隱隱覺得彩雲天這個戲班,和弘曆的生母有些關聯,她擔心這幫人是陳錦雲給弘曆留下的後手。


    升平署總管額首退下,心中竊喜不已,如果真能安排彩雲天入宮獻戲,就可賺到一份豐厚的謝銀。


    因覺得慶壽戲太過刻板,作為壽星的曼君額外點了一出『萬花爭豔』,這原是八月花朝節的承應戲,勝在排場萬紫千紅,在百花凋盡的初冬,戲台上綢花滿布,倒也格外熱鬧。


    可這出戲才唱了一半,天色卻越發陰暗,看樣子有雨將至。


    此時正好輪到秋月和秋華伺候茶果,銀杏便請示毓媞,讓玹玗和雁兒迴去取雨傘來。


    奴才不能擅自乘船,玹玗和雁兒需走陸路迴天然圖畫,偏她們又不敢擅去九州清晏島區,隻能繞遠路過萬方安和南橋,經杏花春館、涵月樓、澗閣、梧桐院迴去。


    兩人去時快步而行,取了傘從原路返迴,經過涵月樓假山叢時,遠遠見到一男一女相會,看衣服男的像是禦前侍衛,女的像是妃嬪。


    玹玗趕緊拉住雁兒閃身躲到山石後,也不知道兩人還要談多久,所以她故意扔了一顆石子,那兩人聽到聲音,竟如驚弓之鳥版匆匆忙忙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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