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初一這天,甯馨早起就不得空,要打點弘曆賜給各位侍妾娘家的年禮,然後領著全部侍妾去景仁宮給毓媞請安,還要應酬毓媞那個脾氣古怪的甥女涴秀格格,迴來後她還要忙著準備接待前來賀節的命婦。


    偏偏弘曆為了圖熱鬧,專門點了升平署演出連台本戲《升平寶筏》,為免他們折騰,便說在乾西五所給戲班尋個下處,這樣的事情又得由她來打點。


    幸而皇貴太妃佟佳氏傳話,說身子不爽沒有精神會見各宮女眷,所以免去寧壽宮請安之禮。


    眼見剛得一刻閑,又有奴才來請罪,說失手砸了年禮中的一個黃地套粉色玻璃蓮形盒。大過年的甯馨也不好責罰奴才,隻說罰他兩個月的俸銀,又叨念了幾聲“碎碎平安”,就讓他們下去了。


    這玻璃盒原是弘曆許諾要給涴秀格格的,那可是位磨人的主,盼了三、四個月的東西,如今卻說沒有了,真不知道會鬧騰成怎樣。


    “翠微,你到吟墨閣看看蘭夫人得空不,請她過來一下。”甯馨想著,佩蘭和涴秀格格素日還能說上些話,或許能和她商量,又囑咐道:“悄悄的,別驚動了其他人。”


    正說著,佩蘭倒是先過來了,也依稀聽到她們主仆二人的話,因而笑著問:“呀,什麽鬼鬼祟祟的事情呢,大過年的還要讓嫡福晉‘悄悄的’找我。”


    翠微連忙迎上前為佩蘭脫了鬥篷,笑而不語的退了出去。


    甯馨知道那不過一句玩笑話,便隻將玻璃盒碎掉的事情說了一遍,又道:“原本這件事和王爺商量最好,由他來決定自然不會錯,可是王爺今天四更過半就走了,這倒是愁得我沒了主意。”


    “是呢,王爺以前都是過了五更天才往太和殿去,今兒怎麽這般早。”佩蘭想到,昨兒三更剛過,也不知弘曆吩咐了些什麽,李懷玉抱著東西出去,就沒見迴來。


    “想是先去看看額娘吧。”甯馨此刻也沒心思在這話題上,隻問道:“我想著和姐姐商量一下,不知道姐姐覺得該怎麽做?”


    “上次在額娘宮裏說到燒製玻璃盒的事情,涴秀格格就已經滿心歡喜的等著。”佩蘭想了想,才說:“我記得這套玻璃盒一共燒製了十二色花樣,寧可是我們姐妹不要,也得先勻出一個給她送去。”


    “這我當然知道。”甯馨拉著佩蘭到炕上坐,又把那最初的圖樣尋出來,鋪在炕桌上,說道:“你也說是燒製十二色花樣,個個都不同,那蓮花可是涴秀點名要的。”


    佩蘭大致看了一下,指著一張荷花圖樣的,笑道:“這不是有現成的嘛,嫡福晉怎麽還會亂了主意。荷、蓮本也相似,不如拿了這個給涴秀,便是看出了不像蓮花,就往工匠身上一賴,左不過再重新燒製一整套給她,事情也就過了。”


    “我雖年輕,就是腦子遲鈍些,這點還是想得到。”甯馨歎聲一笑,又拿了禮單給佩蘭看,說道:“你看看,這是要送去哪個府上的,若換了別人我也就不這麽發愁了,偏偏是她。”


    佩蘭一看,不禁在心中冷笑道:原來是在這等著我呢,平日也不見真有什麽大事與我商量,如今這得罪人的事倒想讓我來擔著,她與你乃是本家,你為了在弘曆跟前留個好臉麵,便是惹得她使起性子來,也就往我身上一推,自己得了幹淨,弘曆也隻記著是我行事顧前不顧後。


    “王爺當初也是看著稀罕,就燒製了這玻璃盒為年禮,芝妹妹隻說她額娘喜歡喜氣顏色的,想來也不拘是什麽樣的花色。”佩蘭淡淡一笑,也不願意唱這個黑臉,就模棱兩可地說道:“不過再挑一色看著喜氣的給芝妹妹家裏送去就是了。”


    “給額娘的是牡丹花色,斷然不能動;送去我娘家的那個曇花好看,卻又是個白色的。”甯馨為難地說道:“原是有個醉芙蓉花色的,色調雖淺但十分好看,偏偏王爺今早突然說要留下自己用。如今就看著蘇妹妹那個紫紅茶花的不錯,隻是不知道換什麽給她娘家送去。”


    佩蘭聽到弘曆留下芙蓉花色,不由得暗暗忖度,莫不是他又對哪位佳人動了心思?以前他身上總戴著一個芙蓉香囊,那是仁壽太後在世時親手做的,任誰他都是不肯給,這幾日香囊是不見他佩戴,倒是換了個蟒紋繡荷包。且最近又特別留意帶有芙蓉花的物件,這事兒若不是和女人有關那就奇了,隻怕不多久暮雲齋就要住進第十位侍妾啦。


    但這種事情佩蘭倒也不在意,她心裏清楚,以弘曆日後的身份地位,女人隻會越來越多,絕不會少的。若要為了這件事動氣勞心,她還活不活了,就怕是有百年壽數也會折損的所剩無幾。


    不過眼前倒是要應付甯馨,年禮每家都有七、八件,不過少了個玻璃盒子,也沒人會在意,可話都說到了這份上,就是傻子也聽明白了。佩蘭隻能大度一笑,道:“王爺許諾送給我額娘的,是一個黃地蓋紫紅芍藥花色,那豈不比山茶更尊貴些,不如就取了我的那份給芝妹妹娘家吧。”


    “這可怎麽行,便是缺誰的,也不能缺了蘭姐姐的啊。”這個主意甯馨心裏是樂意,可有些話總是要說全的。“論理我是嫡福晉,但在所有侍妾中,你和芝姐姐的地位是一樣的,隻待皇阿瑪諭旨一下,你們兩位就是側福晉,斷然沒有委屈了你們娘家的道理。”


    這話說得可真動聽,但佩蘭也不吃這一套,甯馨知道做好人把問題往外推,她也不是一個肯接住麻煩的人,不過是一個新鮮花樣的玻璃盒,待內務府造辦處工匠的手藝純熟了,弘曆還會虧了她不成。


    “哪有什麽委屈。”將心思藏在柔和的笑容下,佩蘭溫婉地說道:“我母親也不會賞玩這些,閑來倒是喜歡練練書法,少了那個玻璃盒子,我正好有借口向嫡福晉討要幾塊好墨,想是我母親還更歡喜些,這叫塞翁失馬焉知非福,反是我占了好處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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