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臘八清晨就要開始紫禁城中的大掃除;同時擬定入宮參加除夕夜宴的名單,並提前半個月通知各府,也好讓侍宴者有所準備;還要給宮眷和奴才們裁製新冬衣;又得齊集後妃,親製作供佛及祖先的糕點;要趕在臘月二十三之前,準備好祀灶的甜瓜、糖果;臘月二十四,宮內便開始安設天燈和萬壽燈;臘月二十六,各處楹柱和門戶上需張貼春聯、門神、宮訓等,年節的裝點得全部妥當。一直要忙過除夕,才能得些空閑。


    “是,臣妾也是這麽想的。”毓媞笑著應答,卻從雍正帝這番好意中聽出了點別的意思,對她是好是壞先不下定論,隻又用話試探道:“甯馨那孩子聰敏能幹,心思又細膩,宮裏的這些繁雜事物也該讓她學著打點了。”


    可惜不巧,還沒等雍正帝迴應,欽天監婁近垣已擇準停靈日前來迴話。


    這婁近垣乃正一派道士,與天師張錫麟關係密切,雍正五年時隨其入京禮鬥祈雨,雍正帝見他道法高妙且精通符籙,所以甚為器重命他留京辦事,之後又因治愈帝疾有功,被授四品龍虎山提點,封為欽安殿住持,兼任欽天監正使。


    見毓媞也在殿中,想起她前幾日所求之事,且以今日的情況看來,此時提出必能水到渠成,婁近垣才又上前對雍正帝說道:“因皇上之前問起過擷芳殿的事,老道也就鬥膽說句實話。道家認為,人死後若陰魂怨氣太重,又不得超度化解,便會匯聚成形化為厲鬼。這雖是怪力亂神之說,但宮中之人並非都如皇上這般心明神清,若是人心不穩生出更多事端,豈不是難以有個好的開年,倒不如先化解了紫禁城中的戾氣。”


    雍正帝心中一緊,這番話多少聽進了幾分,且對擷芳殿的薄義皆因舊時恩怨,若到此刻還糾結不放,讓那些異心之人以他苛待太妃為由,再變出更多謠言,那他費心發行的《大義覺迷錄》恐怕會成了天下第一笑話。


    “皇上,臣妾妄言一句。”自古君王嘴上稱不信鬼神,卻又年年祭拜鬼神,毓媞早已看透了雍正帝心中的陰影,隻是說話要選時機,要有技巧,於是笑著道:“在這宮裏,皇上是博學多才之士,自然不信無稽之言。各宮姐妹不算知識廣博,但也是從小受教的道德淑女,行事端正也就不會疑心生暗鬼。可那些奴才們不過是勉強認得幾個字,哪裏指望的上他們能慧增開悟,倒不如做場法事以安愚夫蠢婦的心,宮中少生些謠言,皇上也能清靜些。”


    “熹妃娘娘睿智,若天下都是明白人,那些江湖術士又如何能混飯吃呢。”婁近垣陪笑著。


    “皇上,臣妾有罪。”見雍正帝麵有難色,毓媞立刻起身,再次跪下告罪道:“四月初惠太妃薨歿,臣妾讓內務府著手喪儀,原本是按照舊例,三日便要移去殯宮,但用了十二個人竟都抬不動那棺槨。臣妾愚昧,見那段時間皇上為準葛爾的戰事心煩不已,故而不敢以怪力亂神之事驚擾,臣妾就自己做了決定,讓內務府的人先放著,待臣妾抄完九十九篇《地藏菩薩本願經》親至靈前化了,消除怨氣後再置辦喪儀。可臣妾笨拙,經文抄寫得太慢,致以惠太妃的身後事一直沒有料理。”


    因為康熙朝時的一些舊怨,雍正對惠妃納喇氏深惡痛疾,本不打算將她安放入妃陵,想以滿人的舊例,將她火化以挫骨揚灰。此想法遭到不少皇室宗親反對,因康熙帝在世的時候已經廢除了火葬,依照漢禮入土為安。


    如今毓媞將罪責攬下,即處理了納喇氏的身後事,又讓雍正帝有了台階下。


    “起來說話,你時常吃齋念佛,會有這樣的安排也屬正常。”雍正帝接下這話,問道:“現在可抄完了?”


    “幾日前就已經抄好,想著擇選個吉日,再去擷芳殿化經。”毓媞跪著迴了話,才緩緩起身,看了婁近垣一眼,又問道:“皇上,既今日真人在此,不如就請他指點個日子,臣妾想著把惠太妃和皇考陳貴人的喪儀一起辦了。”


    雍正帝覺得如此也比較省事,就又讓婁近垣再擇定納喇氏的停靈日,將殯宮設在觀徳殿,並告知內務府,喪儀規格按妃例辦理,但不予加封,不擬諡號。


    除了規製中必要的超度法事,又在集祥閣外加設道壇,安排白雲觀道士分別打解冤洗業醮、隨願往生醮。


    婁近垣離開後,雍正帝又提起甯馨的傷勢,毓媞知道他很是看重這個兒媳,便多說了些寬慰的話,方才離開往重華宮去。


    銀杏一直候在南書房外,見毓媞出來立刻上前攙扶,卻也不敢多話,直到出了月華門,才鬆了一口,說道:“還是娘娘沉穩,奴才在外麵聽著,嚇得腿都軟了。”


    “事情是亂了些步驟,不過還好。”毓媞的嘴角浮出一抹冷笑,抬頭看著空中盤旋的寒鴉,輕聲說道:“這紫禁城中的謠言,就好似那些烏鴉,你以為用嚴刑峻法驅散?”


    “奴才愚笨,隻聽那些老太監說,除了市井之地,就屬後宮謠言最盛。”有些話銀杏不能不答,卻也知道該怎麽掩藏聰慧。


    “不錯,散不去,那就好好利用。”銀杏跟隨她多年,一直忠心耿耿,且性格老實,所以她說話也從不避忌。“在漢人眼裏烏鴉是不吉利的,但在我們滿人看來卻是神鳥,隻因為有太祖被烏鴉所救的傳說。後宮中的女人,就要有把烏鴉變成神鳥的本事,才能險中求勝。”


    東漢班昭所著之《女誡》中有訓:擇辭而說,不道惡語,時然後言,不厭於人,是謂婦言。


    這是女四書之一,“德、言、容、功”儒家古禮對女子的要求,雖看起來顯得偏執殘忍,可聰明的女子一但從中悟出新理,便會覺得受益無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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