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得高柱到了西京行宮之時,卻已是黃昏時節了。行宮四周燕雀紛飛。破敗的夕陽似乎亦是在顯出此地的荒涼。偶有風來過,卻是激起人一股寒意。


    行宮外伺候的人得知了高柱的來意,隻是領著高柱去了清思閣,入了行宮大門,繞過大造殿,在往左經過三個三座殿宇,再過了一荒蕪的院子,便是茯若所居的清思閣了。高柱入了內,卻隻見茯若在裏頭觀閱詩文,神色幽幽。高柱隻是行禮如儀:“奴才給皇後娘娘請安。”


    茯若隻微微苦笑道:“倒是難為你還肯向本宮如此行禮。本宮被趕出皇宮已將近三年。這皇後的名頭也不過是徒有其名罷了。”


    高柱麵帶喜色,道:“眼下皇後娘娘即刻便能否極泰來了,皇上已讓奴才前來探望皇後娘娘近況,且如今昭惠太後已著人重新修繕鳳儀宮,隻怕是不久,皇後娘娘便可重返後宮了。”


    茯若容色清冷,笑意淺淺,道:“本宮已在宮外多年,且如今宮中如何已是全然不得知,且當年皇上恨毒了本宮,將本宮貶出皇宮之時,夫婦情分早已消失殆盡,如今他又怎會讓本宮重返後宮呢?且不說如今的皇太子乃是三皇子溶,且他的生母張氏亦是統攝六宮多年。若是本宮貿然迴了後宮,隻怕後宮會再生波瀾。”言畢,茯若隻是咳喘不止。寶帶早已到她身邊服侍她喝了一杯熱茶。慧玉隻在其後給她撫一撫後背。


    高柱隻是關切問道:“皇後娘娘的咳疾仍舊不見好麽?”


    寶帶忿忿道:“怎生能好,自皇後娘娘來了這鬼地方,冬日裏嚴寒異常,娘娘素來便畏寒,所以咳疾便發作的頻了些。一時間亦是沒有太醫照料,怎生能好。”


    茯若略略勸了勸寶帶,隻是靜靜道:“本宮眼下的身子不見好,便是迴了皇宮亦是不能為皇上打理後宮了,倒還不如留在此處靜養也好。”


    高柱躬身道:“皇後娘娘,皇上已在全然懊悔當年行事之草率,便是前些時日,皇上已然召了娘娘的叔父及兄長迴京,且娘娘的叔母的貞順夫人的封誥,皇上亦是恢複了,此行不正是表明了皇上的心意麽。”


    茯若神色淡然,道:“那麽張氏呢?皇上向來寵她,本宮若是貿然迴宮,那張氏豈能善罷甘休?”


    高柱還欲再言,茯若隻是揮了揮手,淡然道:“還是勞煩你迴去吧,本宮眼下身子不好,隻想著留在此處休養。再也不願去插手後宮的瑣事了?”


    殿內四下裏靜靜的,茯若一使眼色,淨月隻是起身送了高柱出去。


    庭前梅花傲然,落雪似絮。茯若的咳疾依舊未能見好。歲月便是這樣靜悄悄的,緩緩轉過。


    高柱歸來後,隻是在乾元宮向詢述說了在西京行宮的所見所聞。詢隻是微微愧怍,緩緩道:“這些年,她過得很苦麽?”


    高柱慌忙跪下,懇切道:“皇上明鑒,奴才在行宮內,隻是親眼所見皇後娘娘的居所十分清簡,裏頭的陳設布置竟還不如宮裏的常在采女的居所。且皇後娘娘身患咳疾,久久未愈。奴才瞧著娘娘,亦是覺得比之先前憔悴了不少。”


    詢稍稍溫和了語氣,道:“皇後她可知朕想接她迴宮來?”


    高柱道:“奴才亦是轉達了皇上的意思,但娘娘她卻是說自己身患頑疾,且病愈無望,便是迴了皇宮,亦是隻為皇上徒增煩惱,隻願在西京行宮靜靜休養便是。其餘的也不願再奢求了。”


    詢隻唏噓了句:“都是朕信了玉璃的話,當年無端端錯怪了她,她說不願迴宮來,隻怕是心裏還在和朕生氣。”


    高柱道:“奴才瞧著皇後所言句句懇切,不似是在與皇上慪氣,且皇後素來賢德,怎會如此。”


    詢怔了片刻,半晌才定了主意道:“她到底是朕的妻子,原是朕負了她。不論如何,都應該讓她迴宮來,皇後乃是國母,國母不安,則天下黎民蒼生悉數不安了。”


    高柱歎息道:“但皇後娘娘似乎定了心思不願迴宮來,如之奈何?”


    詢神色動容,良久後,才緩緩道:“待得過了元宵,朕且親臨西京行宮去,不論如何都要接她迴來。倘若她心中主意已定,朕隻是舍棄了這朝堂,隻是隨她在西京行宮也罷,也能稍稍減去朕對她的辜負。”


    月色寂寥,當夜,詢未讓旁的嬪妃侍寢,隻是獨自一人在乾元宮靜靜思索。接下來的數日都是如此。


    隻在正月十五的闔宮夜宴過後,照著宮中的例子,詢隻和玉璃一同去了東宮探望太子。


    行在長街上,二人沉默了良久,詢終究是先開口了,隻是道:“明日朕便要去西京行宮,親自迎接皇後迴宮。玉璃打理後宮這許多年,待得皇後迴宮,也可稍稍休息些,隻好生照料太子的飲食起居便是。”


    玉璃聞了,隻是含淚道:“皇上竟要如此的狠心,拋下臣妾母子。宋氏有罪,皇上萬萬不能恕她迴宮啊。”


    詢隻是冷冷笑道:“到底是她有罪,還是玉璃你的陷害,朕相信你亦是心知肚明,朕早已懷疑了此事數年,隻是為著溶兒著想才不聞不問此事。且朕自問在後宮的嬪妃裏,待玉璃最為真心。還望玉璃不要讓朕對玉璃的真心,漸漸也消失殆盡了。”


    玉璃不解道:“那皇上又怎能這般對待臣妾,若是宋氏迴宮,臣妾又該會如何。臣妾的兒子又會如何?皇上昔年是那般的愛惜臣妾。怎的如今便全然不顧及臣妾與溶兒的性命了。”


    詢冷了眼色,似是無限喟歎,道:“她到底是朕的皇後,且昔年之事都是朕冤了她。朕不願百年後史書工筆,將朕寫成一個寵妾滅妻的昏君。所以朕必須要迎迴皇後。這三年將她貶出皇宮,由玉璃來打理六宮事務,原本已是亂了祖宗家法的規矩。如今是該撥亂反正了。”


    玉璃含淚須臾道:“皇上待臣妾的心,終究不如從前了。既是如此,皇上何不待得接了宋氏迴宮過後,隻是將臣妾亦貶到西京行宮去便好。”


    詢凝視了玉璃片刻,隻歎氣道:“朕這一生唯一深愛過的女子便是玉璃,且便是皇後迴宮,玉璃亦仍舊是皇貴妃,隻是將鳳印奉還與她。六宮事務別再插手了。”


    玉璃含情凝睇,泣道:“臣妾知道皇上的心思,但如今臣妾與皇上卻是不似得從前了。”


    詢軒一軒眉毛,目光中含了一絲清冷之色,沉重道:“許多事都是如此,再也不能似從前那般了,朕還記得從前玉璃還是常在的時候,朕時常去永安宮看你,那時候隻覺得在你宮中才最為放鬆,隻因你在朕麵前最像一個女人,而旁人,卻是更像一位臣子,一心隻是惦記自己的家門榮寵。便是這樣,朕亦是漸漸愛上了你。而後,這一切都漸漸變了味。但朕待你的心意終究是不會變的。所以朕瞧著如今的清漪,便似乎又瞧見了當年的你。”


    清冷懸月,月下人影隻立。


    第二日的清晨,詢便浩浩蕩蕩的去了西京行宮,詢隨著高柱在行宮內迤邐前行,瞧見茯若的時候,她正在殿內抄寫佛經。卻見茯若一襲白衣。發髻上珠釵清簡。隻見她容顏清減,頗見憔悴之色。


    詢隻是輕聲道了句:“皇後,朕來了。”


    茯若聞聲抬首,瞧著他,隻覺得這三年來,他似乎亦老了些,俊朗的容顏亦稍稍添了幾分中年男子的沉鬱之色。茯若心下亦是微微有刺痛之感,隻是歎息道了句:“皇上。”


    詢麵帶了幾分愧色,隻對茯若須臾道:“這些年來,皇後受苦了。”


    茯若淡淡笑道:“這行宮裏倒也清淨,伺候的人倒也還是極好的,臣妾在此處已算是清閑的,也不算太過於吃苦。”


    詢瞧著茯若依舊清麗出塵的容顏,良久才執了茯若的手,溫和道:“昔年的事原是朕的過失,還望皇後到底瞧在仁惠太後的麵上,且隨朕迴宮吧。”


    後宮茯若傳第四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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