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茯若起來伺候著詢梳洗了,一切妥當過後,高柱便示意讓小太監端了一碗清粥上來。


    詢每每晨起胃口不佳,多是隨意吃一兩口白糖米糕或棗泥山藥糕,或是直接不用一口早膳便去上朝了,皇後得知,便特意命了禦膳房的人每日清晨都做了一碗清粥,不論詢在哪位嬪妃哪裏歇息,次日一早,都會送去。宮中諸人都感歎皇後賢德。


    茯若看著詢用了早膳,隻在一旁默默含笑不語。忽而茯若想起一事,便笑道:“皇上有日子沒去毓秀宮瞧蘇婕妤了,皇上今日可要去瞧瞧她。”


    詢聽了,隻是漠然道:“是有些日子了,但自她沒了孩子,每每見到朕便會哭,朕著實覺得心煩,所以便索性不去了。”


    茯若聽了此話,心下微微為蘇婕妤稍稍歎息,卻也有些寒意從心裏漸漸溢出來,便是這樣的涼薄無情,原先的專房之寵如今不過也成了厭棄之人。心裏想了數刻,茯若隻是淺笑道:“蘇婕妤也隻是沒了孩子一時傷心,興許過些時日便會好的。”


    詢聽了,神色未有改變,麵色冷峻,道:“但願如此。”


    茯若看著詢離開了以後,便喚來秀兒伺候自己梳洗。秀兒替茯若篦頭發之時,茯若安然閉目養神片刻,悠然道:“昨夜澄兒誰的可還好?”


    秀兒含笑道:“二皇子聽了昭儀娘娘的話,迴去了便安靜睡下了,現下還沒起來呢?娘娘可要去瞧瞧?”


    茯若睜眼抬頭看了看秀兒,道:“還是不必了,難得澄兒他不認床,且由他睡吧,待會兒記得叮囑秀蓮吩咐小宮女給澄兒做一碟牛奶茯苓糕送去,讓他醒了就吃。”


    秀兒靜靜一笑:“娘娘對二皇子真真是上心,旁人若是不知道還以為二皇子是娘娘親生的孩子呢?”


    茯若白了秀兒一眼,道:“你如今的嘴是越發會說了,澄兒那孩子實在討人喜歡,況且到底他是皇上的孩子。皇上信任本宮才將他送到了此處,本宮自然是要好生待他的。”


    秀兒看了茯若一眼,低婉道:“奴婢想著,若是昭儀娘娘能為皇上生下一位皇子便好了。”


    茯若淡淡一笑,道:“若是如此自然是極好的,但這些又豈是能強求的。”


    秀兒慨然道:“昭儀娘娘福澤深厚,又深得皇上寵愛,來日想必也是會有的。”


    茯若鬱然歎了一口氣,道:“但求如此。”


    詢下了早朝便直接去了皇後的鳳儀宮,皇後原本正在宮裏詢問嚴尚儀宮內雜務,聞得掌事太監尖利的通傳聲:“皇上駕到。”便起身去門口迎接,見到詢來了,皇後笑意溫然,道:“臣妾給皇上請安。”


    詢的神情顯得十分高興,拉著皇後的手,笑道:“你我夫妻不必多禮,且先進屋去吧。”


    二人進了內殿,皇後低眉淺笑:“今日可是有什麽喜事,讓皇上心境舒暢,可否告知臣妾。”


    詢朗然一笑,道:“也不是什麽大事,隻是原先江南收成不好,今番聽江南巡撫來報,說是在前幾日江南也下了幾場雪,說是瑞雪兆豐年,朕聽了難免高興。”


    皇後沉靜道:“也算是天佑我大夏,臣妾在此恭賀皇上。”


    詢的眉眼間都是溫潤的笑意,道:“朕想著今日乃是元月初一,原本便是後宮和樂團圓的時節,朕想著解了敬貴妃的禁足,不知皇後意下如何?”


    皇後聞言,唇角的笑容微微一滯,道:“臣妾以為,此事不妥?”


    皇後一向不與詢意見相左,今日卻說出這樣的話,詢為此頗為驚異,便問道:“為何,皇後不妨直言?”


    皇後冷然道:“敬貴妃行事歹毒,嫉妒生事,害的蘇婕妤沒了孩子,放下這等大罪,皇上原本就應廢了她的位分,但念在她是二皇子與靜慧帝姬的生母份上,隻是將她禁足,已然是皇恩浩蕩了,若是在此時將她放了出來,臣妾隻怕宮中其餘妃嬪心寒,蘇婕妤更是會鬱結難舒,還望皇上三思。”


    詢的眼光一沉,道:“朕是昨夜聽得茯兒勸朕放了敬貴妃,澄兒哭鬧著要母親,茯兒可憐他還是個孩子,所以才與朕說起此事,但皇後方才所言也言之有理,那此事且暫緩些時日吧。”


    皇後眉目間微有笑意,臉上卻淡淡的:“還望皇上體諒臣妾苦心,宋昭儀憐惜澄兒思母情切,但臣妾卻必須維護六宮的禮法綱紀。若是皇上今日放了敬貴妃,那麽日後誰會再將皇上的旨意放在眼裏,君無戲言,皇上下了旨意將敬貴妃禁足半年,若不到半年之期,臣妾以為是萬萬不能放她出來的。”


    詢微微頷首,揚了揚臉,道了句:“蘩懿現下越發像個皇後了,先前做貴妃的時候性子可比如今活潑伶俐的多。”


    皇後惋惜道:“臣妾如今已是國母,所以凡事不能不思慮周全,皇上愛惜澄兒與靜慧,臣妾有何嚐不是呢?臣妾到底是他們的嫡母,且自從靜慧來了臣妾這裏,臣妾每日無不戰戰兢兢,生怕未能照顧好她,辜負了皇上的囑托。”


    詢吻了此言,握住了皇後的手,道:“皇後賢惠,將靜慧送到皇後處,朕很是放心,靜慧是朕的長女,交由皇後撫養,卻也算是合適。”


    皇後溫和道:“靜慧不比的惠順帝姬與仁元帝姬,如今算來靜慧也有六歲了,臣妾覺得她的樣子隨敬貴妃,卻也是個美人胚子。”


    詢的眼中閃過一絲欣慰之色,道:“敬貴妃的姿容自然是極好的,靜慧的自然也不會差,日後若是仁元帝姬長得靜慧這個年歲,定然也是如此。”


    皇後麵上波瀾不驚,隻是眼中的笑意少了一些,道:“宋昭儀的清麗是六宮中少有的,雖有那幾位修容頗為那幾分神韻,但臣妾以為,比起宋昭儀到底還是差了些。”


    詢微微沉吟,頃刻笑道:“皇後所言極是,其實皇後的容貌也是極美的,朕一直都記得你初進宮的時候那份嬌俏嫣然的樣子,如今越發的端莊沉靜。”


    皇後寬和一笑:“臣妾初次初次進宮時還年輕,如今臣妾已有二十五了,若是還似得從前那樣,難免要讓人非議了。”


    詢看著皇後的端華麵容,不覺歎道:“蘩懿如今也才二十五,還算不得老,朕不由得想起,蘩懿入宮也有七年了。”


    皇後沉靜道:“難為皇上還記得這些,臣妾初進宮的時候,恰好是懿仁皇後懷著潤兒的時候,所以臣妾算是沾了先皇後的福氣,被冊封為賢貴嬪還不過三月有餘,皇上便晉了臣妾為賢貴妃,又賜予協理六宮之權。臣妾也算是有福氣的,入宮不滿半年,便已是正一品的貴妃了。”


    詢靜靜的聽著,不發一言,直到皇後說完,才道:“蘩懿聰明且又細心,便是先皇後在時,也常常誇你做事妥當,現在看來,先皇後也不算看走眼。”


    皇後滿臉笑意像遮不住漏下的春光,不發一言。二人言語片刻,詢便去了別處,待到詢出了殿門,皇後唇邊的笑意才漸漸冷冽起來,隻是喚了雲修進來伺候,將旁的宮女都悉數打發了出去。


    雲修進來替皇後在一旁捶腿道:“奴婢瞧著皇上來的時候好是歡喜,可是發生了什麽喜事。”


    皇後歎了歎氣,揉了揉額頭的上的太陽穴,道:“不過是朝堂上的事,跟本宮又有什麽關係,本宮又不想做呂後或是武則天。隻是皇上想著解了敬貴妃的禁足,著實讓本宮憂心。”


    雲修用無名指蘸了一點清涼油替皇後輕輕揉著,低聲道:“萬萬不可,若是皇上放了敬貴妃,那麽娘娘先前的功夫都白做了,娘娘萬萬要將此事攔下來啊。”


    皇後輕輕籲了口氣:“這個自然,不過更讓本宮驚心的是,居然是宋昭儀給皇上提議讓皇上放了敬貴妃,本宮還以為她心裏恨毒了敬貴妃,如今看來,本宮倒是算錯了。”


    雲修驚疑道:“若是皇上真聽了宋昭儀所言,放了敬貴妃,奴婢是怕敬貴妃會對宋昭儀感激,若是她二人冰釋前嫌,對皇後娘娘不利啊。”


    皇後仿佛無限頭痛,泠然道:“自然是如此,她們二人一個是昭儀,一個是貴妃。若是當心聯起手來,憑著敬貴妃與本宮的宿怨。本宮在這宮裏的處境就更為艱難了。”


    雲修道:“娘娘務必要想個法子才是。”


    皇後被雲修細心按摩了片刻,又親自用手指蘸了一點清涼油在在鼻下輕嗅片刻,頓時覺得通體通泰許多,道:“不能讓她們冰釋前嫌,隻能讓她們恩怨更深了。”


    雲修聞言,低聲道:“娘娘務必寬心,奴婢知道該如何了。”


    皇後沉吟道:“做的仔細些,別給人抓住了馬腳,連累了本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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