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後,詢正式下詔將慶順帝姬嫁與羌族首領阿魯多和親,阿魯多首領感恩自是十分感激。更是立下誓言,千秋萬代均臣服大夏。詢自是十分欣慰,安撫了羌族,日後赫連族的餘孽在西北的勢力亦是不足為慮了。為此,前朝後宮皆是深感欣慰,深恨此事之人,也僅有昭惠太後一人。慶順帝姬得知要將自己嫁與羌族首領。隻覺萬分驚愕傷感。並無其他。倒是昭惠太後為此事氣惱了數日,連眾妃去向她請安,她亦是拒之門外。


    秋意漸漸濃了,茯若正在西窗下酣眠,殿內的檀香幽香浮動,催得人睡意更沉。王尚儀進來對著茯若耳邊低聲道:“昭儀娘娘,仁惠太後急著要娘娘去壽安宮。”


    茯若聽了這話,便醒了。起身拾掇拾掇便走了,隻穿了一身尋常的一身白藍條紋的素錦宮裝,暗淡的乳白色緞錦,鑲飾著嫩黃色鑲邊梔子花,微綠墨色的花葉在波紋,舒袖裏邊,內襖小袖的綠黃雙色梔子花繡工倒還精致,清雅卻也不會讓人小瞧了去。佩戴著赤金打造的玫瑰花簪子,兩側主要是如意形狀的綠鬆石裝飾,偶爾點綴兩顆飽滿的大珍珠,再在周圍攢一圈小珍珠。宮苑秋韻濃,茯若的這番裝扮,倒也算是一番別致之景。


    壽安宮裏一片死水般的沉靜,外遭鮮花擁簇,織錦披離。數百盆茉莉、素馨、劍蘭、朱槿、紅蕉,紅紅翠翠,十分宜人。茯若緩步走入殿中,隻見仁惠太後穿了一身鏤金絲鈕牡丹花紋蜀錦衣。隻隨意綰了一個平髻,上頭一堆銀簪。甚是清簡。


    茯若的身孕也接近五六個月,身子亦是萬分的不便,便屈膝道:“母後娘娘萬安。”


    仁惠太後示意身邊的宮女扶她起來,歎氣道:“這時候叫你來,也隻是為了一件煩心事,哀家與詢兒為此事煩心許久了。”


    茯若聞言,恭謹道:“還未知母後所言何事,臣妾願聞其詳。”


    仁惠太後無奈道:“詢兒欲將慶順帝姬嫁與阿魯多,原本便是與我朝大有裨益之事,奈何那昭惠太後愛女心切,竟是萬萬不肯。就連詢兒今早和皇後前去長樂宮問安,她亦是說身子不適,打發二人迴去了。”


    茯若陪笑道:“慶順帝姬自幼喪母,出了娘胎便一直是昭惠太後在撫養,自然是有些情分的,如此一來,臣妾也不知該如何說了。”


    仁惠太後頷首道:“難為你說的倒是懇切,哀家喚你前來也不過是商議此事該如何了解,詢兒定了下月初六便將帝姬和親,隻是那昭惠太後勢必不會善罷甘休啊。”


    茯若垂首歎氣道:“或許等過了幾日,昭惠太後便想明白了,且說皇上乃是一國之君,皇上定下的旨意,也不能因為昭惠太後不悅便輕易收迴吧!”


    仁惠太後蹙眉道:“話雖是如此,但那昭惠太後便是母後皇太後,連哀家也要讓她三分,且她上官氏在朝中威望頗深,哀家隻怕長此以往對詢兒的皇位不利。”


    茯若聞言大驚,顫聲道:“母後必是多慮了,皇上自登基以來,勤於政事,且有收複了被赫連族奪去的領地,已是難得,還望母後寬心便是。”


    仁惠太後冷笑道:“哀家自會寬心,上官氏眼下是顯赫尊貴,到了來日的命數便未可知了。”


    茯若恭順道:“母後與臣妾的家門宋氏雖說比不得上官氏那般顯赫,但也算是寬厚了。”


    仁惠太後手裏拿著一串沉香楠木的念珠,沉聲道:“有朝一日,我宋氏勢必也會如同上官氏那般的,到時候哀家與你才算是心願得償了。”


    茯若溫然含笑道:“母後所說極是,臣妾心中所想也是如此。”


    殿中沉靜片刻,楊尚儀走進來道:“太後娘娘,方才長樂宮伺候的人說昭惠太後讓你去一趟長樂宮。”


    仁惠太後對著茯若笑道:“你且先迴宮去吧,哀家也正欲前去長樂宮見昭惠太後議事,如此甚好,她自己倒先坐不住了。”


    茯若溫然欠身:“臣妾先行告退。”


    仁惠太後見茯若走了,也起身命人前來替自己梳洗,將尋常的銀簪換下了,換成了一對萬年吉慶簪。便帶著一行人去了。


    長樂宮比之壽安宮華麗明堂數倍,琉璃作瓦,白玉為欄,大理石砌成鳳穿牡丹的紋理鋪與地麵之上,周遭皆是牡丹,芍藥等嬌妍之卉,正殿康寧顛中檀香幽幽,細聞便知是沉香,檀香再加以分毫的龍涎香細心調配而成,香味純鬱。


    一位小宮女從殿內走出來,見仁惠太後已然到了,便隨意福了一福,便進去通報了。嚴尚儀即刻就出來了,對著仁惠太後見禮道:“奴婢給仁惠太後請安,昭惠太後等候許久了。”


    仁惠太後進去便見到昭惠太後端坐於正殿之中,隻見她身著淺綠色如意緞繡五彩祥雲朝服,發髻梳成高椎髻,赤金百鳥朝鳳鈿子上鑲嵌珊瑚、綠鬆石和琥珀的赤金結子。比之仁惠太後的裝束,昭惠太後華貴了數倍不止。


    大夏極為重視嫡庶之別,仁惠太後與昭惠太後雖同為太後,但昭惠太後上官氏乃是先帝正宮,所以地位比仁惠太後生生高出一頭,仁惠太後見了昭惠太後也隻得垂首行禮,昭惠太後見了,心中甚為得意,便讓仁惠太後坐在自己下首的紅楠木雕花座椅上,沉聲道:“哀家許久不見姐姐了,奈何姐姐平日都隻在壽安宮誠心禮佛,也不願來長樂宮裏多走動,哀家隻好命人前去請你前來與哀家一敘了,還望沒有打攪到姐姐。”


    仁惠太後眼見昭惠太後如此言語,又讓自己坐在殿中鳳椅下首的紅楠木所製的座椅之上,得知昭惠太後是借故提點自身低她一等,心下不快,卻也仍舊含笑道:“妹妹此話便是見外了,哀家原本便想著來長樂宮看望妹妹,隻是這幾日迴了慶順帝姬和親之事,哀家倒是有些忙了,方才正在宮裏命人萬萬要尋一些的東西出來,給慶順帝姬作嫁妝,也免得讓羌族人覺得我們中原失了禮數。”


    昭惠太後一聞得慶順帝姬和親之語,麵上的笑意便淡了三分,沉吟道:“若是如此的話,哀家倒真是要替慶順好生感謝姐姐才是,隻是哀家以為羌夷蠻族若將帝姬嫁過去,隻怕是委屈了帝姬,哀家思慮了這幾日,覺得找一個尋常的宗室女子嫁過去便是,不必要帝姬遠嫁。”


    仁惠太後微微一笑:“這些哀家原也想過,隻是宗室之中並無適齡女子,巴陵群王膝下隻有三子二女而已,且二女且是正妃所生,長女尚且不滿九歲,如何得以遠嫁。而月山群王至今尚未迎娶正妃,膝下也隻有一個姬妾所生的庶子罷了。故而才選了慶順帝姬。”


    昭惠太後微微蹙眉,冷笑道:“自從安惠下嫁,哀家膝下僅有慶順這一個女兒,將她遠嫁羌族,哀家不得知與她何年才能再見,且哀家聽聞,敬惠長公主的長女承賢翁主也有十三了,也算是適齡人選。”


    仁惠太後眉心微微凝了一絲不悅,緩緩道:“詢兒已經下了聖旨,君無戲言,妹妹身為母後皇太後,母儀天下難不成要天下人都覺得皇上的聖旨如同兒戲?”


    昭惠太後眉頭緊鎖,冷冷道:“姐姐不必事事都用皇上來壓哀家,哀家乃是東宮太後,當今的皇上能夠坐上皇位還不是當年哀家的恩典,知恩圖報乃是人間正理,還望姐姐牢記此話。”


    仁惠太後眉毛微微一揚,沉聲道:“哀家與詢兒都自當感激妹妹當年的恩德,也多虧了妹妹詢兒才能做得著皇位,若是妹妹和其他嬪妃有了先帝明宗的子嗣的話,或許我們母子就生生與這皇位無緣了。”


    這一番話著實刺痛了昭惠太後的傷處,她自進宮來,一直不甚得寵,雖說期間有過一次身孕,但因為身子虛弱,未能保住。今番被仁惠太後提起,昭惠太後心下大怒,冷冷道:“哀家與這兒女上無緣,嫁與明宗皇帝多年也未有所出,所以也隻能將別人的孩子視若己出。但哀家轉念一想,哀家先前乃是正宮皇後,嬪妃所生的孩子哀家都是他們的嫡母,不似得姐姐這般,為人侍妾,生下的子女反而要認別人為母。”


    原來昔年仁惠太後以淑容的身份嫁入太子府時,不就便有了敬惠群主,即如今的敬惠長公主,奈何,太子妃郭氏惱恨萬分,便下令將敬惠群主交由自身撫養。仁惠太後當時僅僅是個淑容,自然也隻有忍了,此事仁惠太後每每想起,心中便覺得鬱鬱難解,隻是不知怎的被昭惠太後知曉了。


    仁惠太後神色微微一滯:“妹妹說的極是,好在哀家乃是有福之人,好歹也從一個太子侍妾的身份熬到了如今的太後了,往事如煙,哀家也並未過多放在心上。”


    昭惠太後笑意淺淺,神色平和如鏡:“自然如此,隻是哀家今日所言之事,還望姐姐好生思量,免得日後咱們姐妹傷了情麵。”


    仁惠太後淡淡一笑:“聖旨已下,此事乃是萬萬不能更改的,妹妹有空與哀家在這裏費唇舌,還不如多去看看慶順帝姬,指不定日後要再相見便難如登天了。”


    昭惠太後被這話氣的說不出話來,嘴角直抖,過了片刻,才沉下聲來吩咐嚴尚儀:“送客。”


    仁惠太後眼見昭惠太後無言以辯,心口鬆暢,便離開了。


    昭惠太後眼見仁惠太後倏然而去,怔怔地落下淚來,向著簾後轉出的嚴尚儀道:“哀家真是後悔啊,當初就不該成全這個賤婦成為太後與哀家平起平坐,就應該隻讓她安分做個太妃便是,如今真是悔不當初啊。”


    嚴尚儀默然落淚,說不出一句安慰的言語。


    鎏金鳳凰雕花燭台上的燭光微微跳躍,長窗灌入的涼風忽地撲滅,隻餘下嫋嫋輕煙。日近黃昏,在夕陽的映射下,平日華麗富貴的長樂宮此刻宛如一頭鬥敗了的巨獸正在微微喘息,僵伏不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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