駱程昊隻是看著已然呆愕的她淡淡笑著,臉上是苑苑都能看明白的真誠。


    她緩緩將眸移開,除了怔愕,心中竟無半絲波瀾,她以為的雀躍和緊張不安都沒有,好像他說了一句與她無關的話。


    他這一諾是她想要的,可真到了這個時候,她卻害怕這一諾,太沉重,她薄弱的肩膀如何擔得起?


    “皇上,臣想迴府休息兩日。”她必須去弄清楚一些事。


    她聽到駱程昊的一聲歎息,“好。”許是覺得對她有所虧欠,許是她臉上的疲憊讓他心軟,他竟未問她為何突然說要休息兩日,就答應了她的請求。


    轉日,苑苑便渾渾噩噩的迴了校尉府。


    她昨夜輾轉難眠,腦子裏反反複複都是駱啟霖是不是真的跟傅炎聯手了?她想立刻衝過去問駱啟霖,可又害怕那個結果她無法承受。


    就這麽在校尉府掙紮了一天,第二日還是去了璟王府,該弄清楚的,她必須弄清楚!


    她出現在駱啟霖寢房時,駱啟霖也愣了愣,眸中滑過快到讓人無法捕捉的欣喜,然後,便是一片清冷淡然。


    他放下手中正批閱折子的筆,淡看著站在廳中渾身隱隱散發沉鬱冰冷的苑苑,“朱護衛突然造訪,有事?”


    一陣讓人發疼的涼意襲上苑苑心口,他的口氣像是他們隻是陌生人,極力去忽略那種難以承受的心疼,她用跟他同樣冰涼的口吻質問:“璟王現在已到了如此不歡迎我的地步?無事就不能來坐坐?你我好歹也算相識一場,現在是覺得我毫無利用價值,就連來也不能來你府上了?”


    駱啟霖似是怔了怔,臉上的清冷淡然有了絲裂痕,她知道了?他最不想要的就是她的恨,可現在卻不得不讓她恨他。


    從案幾邊起身,朝她走近幾步,“有什麽話,坐下來說吧。”口氣也少了最初的冰冷。


    他現在就隻能這樣遠遠看著她,這已讓他倍受煎熬,他不想把她對他的怨恨再加深。


    苑苑緊盯著離得她八丈遠的人,沒有出聲,心中冷笑,她是洪水猛獸?他現在連靠近她都不願。也是,他現在應該對她避之不及,省得她誤了他的大事。


    她的眸在落在他腰間時,閃了閃,泛濫出痛色,那抹別在他腰間的藏藍,在他一身白袍下如此刺目,她想忽略都不行。


    那朵盛開在藏藍上的金色並蒂蓮好像都在嘲笑她的癡傻。冷冷笑了笑,苑苑,醒醒吧,你可以為這個男人傾盡一切,他卻把他的一切都給了另一個女人。


    嗬,這麽快就帶上了他情人繡給他的香囊,他們還真是情投意合的唱了出恩愛戲碼給她看,嘲笑她是跳梁小醜。


    駱啟霖在她緊盯著他腰間別著的香囊時,背在身後的手已握得發白,她眸中的冰冷和痛色刺得他心疼,幾乎就想向她繳械。那掛在腰間的香囊像是一團炭火,考驗著他的耐力和理智。


    一種灰暗壓抑的痛楚飄散在冰冷寂靜的房內。


    在駱啟霖覺得再也無法忍受這種無聲的責問時,苑苑哼笑了出來,“嗬,璟王跟雲貴妃還真是一對情深義重的苦命鴛鴦。我這顆棄子,當初怎麽就沒看清自己什麽都不是。雲貴妃前兩日才讓我看她繡的這香囊花色如何,今日就別在了璟王身上。璟王是迫不及待要與她雙宿雙飛,所以不擇手段?”


    駱啟霖默默將她的所有責問都吞下,隻是靜立在那看著她。


    “你說話啊!”苑苑壓抑的低喊,他以為不說話就可以逃避一切?他們之間所有的一切又算什麽?他又把她當了什麽?


    在她知道自己還是不甘心時,卻迎來了他淡淡一句:“本王無話可說。”


    這話像一把鈍刀,插進她心口時,沒有尖銳的疼痛,也沒有血肉橫飛,卻將那種磨人的悶痛全都卡在她心裏,隨著血液流遍四肢百骸。而這把鈍刀,嵌在她心髒上,再也拔不出來。


    她疼得渾身都在顫抖,如果不發泄出來,她怕那股積蓄的痛爆發時會將她衝得四分五裂。


    雙眸泛紅的盯著麵前的男人,他還是那樣雲淡風輕,還是那樣高高在上,還是那個她怎麽努力也觸摸不到的神祗。


    她恨自己的無用,也恨他的無情。


    眸中顫抖著溢出恨意,最後忍無可忍的爆發,“駱啟霖,我恨你!”隨著這聲帶著壓抑痛楚的低喊,她朝他直衝過去,揚手就劈向他,她隻想發泄心中的那股痛,她怕自己會死在這種自我折磨中。


    駱啟霖眼見她滿目恨意的攻到眼前,閃身避過。


    隻能心中輕歎,她竟恨到要跟他動手的地步。他又怎麽舍得跟她動手?何況她剛受傷不久,身子現在還虛。


    苑苑連出幾招,也沒有什麽章法,就是純粹的宣泄,見他全都輕易避過,心中更是急怒。


    邊伸出一掌向他胸口拍去,邊崩潰的喊:“你為什麽躲!你出手啊!殺了我不正合你意!”她背後的傷被她這番不管不顧的折騰,開始劇痛起來。


    駱啟霖一直淡然的臉上劍眉微蹙,這傻女人,他想護她都來不及,又怎麽可能殺她。


    一把握住她劈到他胸前的手,另一隻手一伸,便將她撈過來,圈在懷裏,“你再鬧,本王就不客氣了!”她有傷在身,這麽折騰下去身子該受不住。


    苑苑落入這個熟悉得讓她心痛的懷抱,更是惱,他抱她幹什麽!他們現在什麽關係都沒有,他憑什麽這麽理直氣壯的抱著她!


    背後的疼痛折磨著她,心裏的急惱也快將她焚毀。


    她用另一隻手使力拍向麵前男人的肩,一掌又一掌,發出“砰,砰”的一聲聲悶響,委屈痛苦的淚奪眶而出,死死瞪著他,在他懷裏掙紮著怒喊:“你放開我!放開我!我恨你!駱啟霖,我恨你!”


    每一句“我恨你”都伴著一聲內力撞擊身體發出的“砰”,似乎隻有這樣才能減緩她身體內要將她分裂的痛。


    駱啟霖的心被她的淚和“我恨你”衝刷得一遍一遍的疼,無聲的承受著她不要命般帶著內力,一下一下拍在他肩上的掌。


    她帶著怒意的內力失了掌控,每一掌都拍得他體內氣血翻湧。


    內力拍擊身體的“砰,砰”聲不知響了多少下後,她似乎是精疲力盡,手上的動作慢了下來,也漸失了力道,“我恨你”三個字也隻成了翕動在唇上的顫抖。


    淚水將她臉上所有的顏色洗刷得隻剩一片慘白。


    駱啟霖看著她失神渙散的眸子,裏頭再也沒了他最愛的如黑曜石般的光彩,他心痛如絞,嘶啞的低喚了聲:“顏兒……”


    這一聲“顏兒”飽含太多情緒,讓苑苑幾乎以為是錯覺,渙散的眸無焦距的掃過眼前男人絕美的臉,隻有他唇角溢出的那抹鮮紅,成了她陷入黑暗前最後的顏色。


    她似乎看到了他臉上的慌亂,耳邊是他焦急帶著驚恐的低喚:“顏兒!”


    完全失去意識的那刻,她突的心驚,恍然明白,她傷了他……


    在一片黑暗中,她似乎被綁住,扔在地上,身邊來來往往經過好多人,無論她如何掙紮,如何喊,可就是發不出聲音,沒有人理她……


    然後,一個傾國傾城的女子朝她走過來,越來越近時,她看清了來人,是傅舒雲。她居高臨下,高傲的看著她,滿臉的輕蔑譏諷,最後冷哼一聲,“活該!”然後一轉身,鮮紅的裙角掃過她的臉,身姿款款的揚長而去。


    馬上又過來了一個人,滿臉得意的笑,站在她身前,從眼皮下覷她,她隻能從他的下巴看上去,那副醜陋的嘴臉,是傅炎!她使勁蹬著腿,恨不能上去殺了他,奈何被困住動彈不得。


    傅炎冷笑:“你就受死吧!”然後舉起手上的劍,一劍刺向她心口……


    她皺眉拚命掙紮,猛一吸氣,大喊:“走開!”她能動了!背後一陣劇痛,是傅炎的劍將她刺穿了?


    她動了動雙手的十指,跟剛才陷在黑暗中被捆縛的感覺不同,更真實,她又試著動了動眼珠,眼皮顫了顫,然後緩緩掀開了眸……


    剛醒的苑苑閉著眼,眼皮顫動,就是沒有睜開。她知道房間裏現在隻剩她跟駱啟霖。


    經過之前一番情緒的波動,還失控的跟他大打出手,她一時不知該怎麽麵對他,或者說,她不知該怎樣麵對這樣的自己。而駱啟霖,竟就默默受了她那麽多掌。


    駱啟霖將那從民間請來的郎中送走後,在門口站了陣,看向躺在床上的苑苑,輕歎了口氣,緩步走了過去。


    聽到漸漸靠近的腳步聲,苑苑蹙了蹙眉,極力保持未醒的狀態。


    駱啟霖走到床邊站定,細細看著床上躺著的人蒼白的小臉,輕道:“顏兒,你這樣我怎麽放心?你再忍忍,我會給你個交代。”


    苑苑眼皮輕顫了下,放在被底的手握了握,交代?他打算如何交代?


    駱啟霖見她似是有了動靜,試探的輕問了聲:“顏兒你醒了?”


    苑苑沒有睜眼,還是直挺挺的躺在床上。


    駱啟霖又靜看了她一陣,然後靜靜的轉身走出了房間。


    他離開後,苑苑睜開眼,看著房頂發呆,她什麽也不願想,隻覺得好累,就想這麽躺著,靜靜的躺著。


    在這種極度放空中,盯著房頂的眼漸漸又合上,這次安穩的睡了過去。


    苑苑再醒來時,天已擦黑,房中也有些昏暗,她覺得睡了這一覺後身上舒服許多。看了看房內,空無一人,這不是駱啟霖的房間嗎?他人呢?


    心中有些空落落的,她在期待什麽?難不成還在期待那無情的男人?


    閉眼甩了甩頭,從床上緩緩坐起,靠在床頭,在昏暗的光線中細細看著屋內熟悉的一切。


    這一切還是原來的樣子,她甚至正躺在那男人的床上,這張床她如此熟悉,可是已經物是人非。


    她掀開被子,挪到床邊,正要下地,門“吱呀”一聲開了,她猛然抬頭往門口看去,有個小腦袋探頭探腦的朝她看,是西門皎月,苑苑對她笑了笑,隻是笑容裏有幾分落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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