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門挽清被這一問堵了唿吸,靜看著苑苑。他該怎麽答她?這個答案,隻怕會讓她恨死他。


    不安焦灼中,又聽她冷冷問了次:“有沒有?”那目光分明就是在逼他承認。心中無力一歎,她分明就知道這個答案,卻硬是要逼他說出口。是要讓他愧疚,難堪。


    緊盯著麵前一臉冰冷,雙眸淩厲的人,沉重的答了一個字:“有。”這個字似千斤重,壓在他胸口,讓他苦不堪言,悶得似肺都要炸裂。


    苑苑一雙星眸中冷冽更甚,他終於承認了,這個答案也是她意料之中,她還真得謝謝他給的這個答案,讓她可以明明白白。


    又靜盯了他半晌,“傅炎想做什麽?”


    西門挽清愣了愣,而後清楚的迴答了她四個字:“登基為帝。”他其實早料到她會問,隻是不知道該不該告訴她。


    苑苑對這個答案也是一愕,不想傅炎存的竟是這樣大逆不道的心思。眸光凜了凜,隨即譏諷一笑,“他簡直是癡人說夢。”就憑現在皇帝的深沉心思,他傅炎想在他眼皮底下謀逆,下場隻能是一個“死”字!他自以為做得高明,恐怕皇帝早有所察。


    且不說皇帝會如何,與他製衡的駱啟霖,也絕不會讓他如願。


    該知道的都已知道,她還得守著床上那昏迷不醒的男人,等他醒來。


    沉冷的將眸從西門挽清身上移開,轉身,道了句:“我要休息了。”


    西門挽清知道她在趕他,可腳下就跟生了根一樣,移不動半步。對著她冷淡的背影,細眸沉痛,妖孽般的臉上一片荒蕪,“小東西,我也不知道事情會變成這樣。如果知道會遇到你,愛上你,我絕不會讓今天這一切發生。”


    西門挽清越聽越心慌,急急就為自己辯駁:“小東西,我並不知道傅炎會用如此歹毒的計害了你九族。”


    “哼”苑苑冷笑,“那是不是你長魯讓傅炎設法除掉我父兄還有我?”


    “我隻是讓傅炎設法不要再讓沈家駐守樊涼,沒想到他竟……”


    苑苑阻了他的話:“不讓我沈家駐守樊涼?隻要我沈家人不死,就總有可能有翻身的一日,到時候他傅炎豈能逃過罪責?傅炎這個老謀深算又豈能想不到?未免萬一,他自是要狠下毒手。這跟你讓他除了我沈家,有何區別?”


    西門挽清語塞,她說的字字是理,他無法反駁。隻能靜看著她挺得筆直的冷淡背影,細眸裏翻湧的情緒已糾結成一片。


    又聽她冷冷道:“長魯與他交換的條件就是,他替長魯除我沈家,你長魯助他登基?”語氣不是詢問,是肯定。


    西門挽清隻是靜看她背影,未置一詞。她已猜中了全部,他又何須多言。


    苑苑靜等他半晌,見無迴應,看來她猜的絲毫不差。


    不覺諷笑:“他真是利欲熏心,被‘皇權’二字衝昏了頭腦!三朝元老,竟做出這麽愚蠢之事。你長魯若長驅直入惜羽,還能有他傅炎登基的時候?怕是第一個殺的就是他!”


    西門挽清聽完她的話後,眸突的亮了亮,或許,他還有一個方法可以求得她的原諒。篤定的開口:“我會替你殺了傅炎。”


    苑苑冷笑:“不必,我自己的仇自己報。你現在這算貓哭耗子嗎?假他人之手害了我沈家,現在又說要幫我殺仇人,你不覺得可笑?要說這殺仇人,你是不是也要自絕在我麵前?”


    她現在對他句句是刺,這讓西門挽清苦澀,他從未覺得自己做的這一切有錯,可從遇到她以後,直到今日,好像他所做的一切都錯了。


    眸一點一點沉了下去,不管她信不信,他都會兌現諾言。“我說過的話都會作數,你需要我幫你時,隨時找我。”說完,便轉身出了屋。


    聽到他步子遠去,苑苑便麵無表情的繼續邁了步,也未將他的話放在心上。


    到床邊坐下,靜靜看著她床上躺著的人。他臉色雖還蒼白,但唇上的烏紫已褪去,唇色雖還淡,但已透出了淺淺的紅潤,眸輕閉著,濃密的睫毛在他眼下投出一排淡淡的陰影,倒像是因及累而睡著了般。


    手不覺就被吸引了過去,輕撫過他臉上每一寸。她已很久沒有這樣親近他了,此刻看著自己的手在昏睡的他臉上遊走,竟是像偷兒般心跳微亂,有著失而複得的喜悅。


    等他醒了,她還有話要問他,還有帳要跟他算。撫著他臉的手,愈發輕柔。


    今日發生了太多事,她也覺得有些累了,不想再去想更多,隻想好好等著他醒來。


    緩緩俯身,輕輕趴在他胸口上,聽著他沉穩的心跳,“咚、咚、咚……”,讓她如此安心。


    真好,他還好好的活著,一切,都還不晚……


    在這一聲一聲沉穩有力的心跳聲中,她隻覺困意襲身,嘴角漸暈開一抹淡淡的笑容,漸漸沉入了夢鄉。


    而此刻,傅舒雲也已迴到了丞相府,站在自己的院落中。


    一片漆黑中,隻有房簷和院中石燈籠裏明明滅滅的的燭火在風中搖擺,她鎮定的喊了聲:“子都。”


    從牆角暗處悄然隱出一個一身黑衣的人,麵色白皙,眉目冷峻,如果不是看到他的身形,絕對覺察不出,這個院中除了傅舒雲還有第二個人。


    他在傅舒雲跟前站定,垂著眸,嗓音低沉:“娘娘有何吩咐?”


    傅舒雲眸中的厲色毫不收斂的在他麵前顯露,怒掃過他清俊的臉,眼中閃過不耐,什麽時候都是一副要死不活的樣!語調都變得尖銳:“你今夜去哪了?”


    “校尉府。”他毫不隱瞞。


    傅舒雲眸中暴怒,“啪”的一巴掌就揮在了他臉上,他隻是頭偏了偏,還是麵對她垂著眸。


    “你好大的膽!沒有本宮的允許,你竟敢自作主張!”他的這一舉動,差點害死了駱啟霖!她的這一巴掌,怒的是這個。


    其實她心裏明白,沒有爹爹屬意,子都是絕不會擅自去校尉府殺人的。


    子都沒有任何辯駁,垂眸冷靜的迴她:“娘娘不是一直想讓那朱顏死嗎?子都就替娘娘除了這個心腹大患。”


    他的話讓傅舒雲眸中的暴怒狠戾化了些,他如此做,不過也是為了她。靜看著他,平複了些怒氣,問:“是我爹爹讓你去的?”


    “是子都自願的。”他沒有正麵答她,如果不是他自願,誰也勉強不了,“替娘娘除了心腹大患,娘娘才能安心。”


    子都的迴答,傅舒雲明明白白,讓子都去刺殺朱顏的,就是她父親。


    為何是子都?不能是其他人嗎?爹爹就一點不在意,她有可能因此受到牽連?傅舒雲嘴角露出了個古怪的笑容,眉間有了寥落,眸也從子都臉上移開,淡道了句:“你下去吧。”


    子都擔憂的抬眸看了她一眼,久未移動,傅舒雲厲瞪他,嘶喊了聲:“本宮讓你下去!”


    子都這才有些憂心的隱到了牆角。


    傅舒雲在漆黑的院中靜立了一陣,便直奔傅炎的寢居,她不甘心,她要問清楚。


    傅炎寢居的門“嘭”的被推開,傅舒雲闖進傅炎的房中,緊盯著已坐在床沿的傅炎,鼻息微亂,也不知是因委屈、怒意,還是因剛剛的疾步。


    正欲休息的傅炎見她似有怒意的進來,也明白是為何事,從床上站起,雙手背在身後,盯著她,淡道:“一個貴妃,如此莽莽撞撞,成何體統!”


    傅舒雲眸中似蘊水霧,仔細的看著他,哽聲問道:“爹爹,為何要讓子都去?為何就不能是其他人?”


    “還有人比子都箭術更好嗎?”傅炎厲聲迴她,冠冕堂皇。


    讓傅舒雲更是心中苦澀,“爹爹,我是您女兒,我為傅家付出這麽多,您就一點不疼惜我嗎?你明知道讓子都去可能會害了我,為何還要讓他去?”


    “不讓他去,難道要為父的自己去?”傅炎滿麵的理所當然,“子都若暴露,頂多不過讓他承認對你有不該有的情,為了你去殺朱顏,以保得你在皇帝心中的地位。這樣牽連不到傅家,也牽連不到你。”


    “爹……你當皇帝是傻子嗎?如此牽強的理由,他能信?子都的命就不是命嗎?他跟了我這麽多年,女兒就算再無情,也是懂得感恩的。”傅舒雲臉上是苦澀的笑,“您不如說,您是為了自己,想殺了朱顏,又想脫得跟您毫無關係,連您女兒的命也可以不管了。”


    傅炎不想這個一向聽話的女兒,今日竟是不依不饒,惱怒:“不就是個早已該死的女人嗎?就算皇帝知道了又能怎麽樣?還能廢了你不成?!你不是也讓子都去刺殺過她?”


    傅舒雲雙眸含淚看著這個自己敬愛了二十多年的人,卻也是將她利用得最徹底的人,“當日已不能跟今日同日而語,那時,朱顏還隻是個什麽也不是的丫頭,女兒敢讓子都去刺殺她,也不過是仗著這一點。如今,她已是皇帝跟前當紅的六品校尉,女兒對她做的任何事都在處處小心,唯恐驚動了皇帝。皇帝要是知道女兒派人去殺她,女兒會有什麽後果,您想過嗎?”


    傅炎眸中厲芒愈盛,“你反了你,竟敢如此跟我說話。你卑鄙的事情還做少了?為了個駱啟霖,你可以讓子都去刺殺朱顏,我是為了傅家,你有什麽資格說我!”


    傅舒雲笑得愈發淒涼,“爹,您敢說,當日您不是有意唆使我去殺朱顏嗎?”眸中躍動的點點亮光是質問。


    傅炎有被看穿的惱怒,幾步跨到她跟前,揚手“啪”的一個巴掌,將她的頭打偏到一邊,厲瞪她喝道:“你再敢胡說八道,就不要怪我六親不認!”


    傅舒雲撫上自己被他打得一片火辣麻木的臉,緩緩正過臉看他,淒然一笑:“那女兒還真要謝謝您讓我脫離了傅家這個苦海。”眸中是痛色,毫無留戀的看了滿臉震驚的他一眼,挺直背脊邁出了傅炎的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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