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他說要她肚子裏的孩子,也不過是為了留下她吧。嗬,她都已經無情的棄了他,他竟還是想把她留在身邊。這樣的自己,連他自己都看不起。這還是那個凡事都冷靜無情的駱啟霖麽?


    第二日,苑苑便和駱啟霖一同進宮麵聖。


    當踏上那通往元熹殿的漢白玉石階時,苑苑百感交集。


    她跟父親一起駐守樊凉時,一次也沒有踏入過這皇宮,如今,她成了逃犯,皇帝卻要在這議政的元熹殿見她。


    如果知道她就是惜羽國追捕多年卻無果的沈將軍次子——沈彥,不知會是一番何等滑稽的景象。


    斂了心神,往那漸近的元熹殿殿門看去,裏頭似乎已經黑壓壓的立了好多人,翹首觀望的不在少數。


    想必,這些人都想看看她這個在樊凉的戰場殺人不眨眼的女人是何模樣。


    那就讓他們看個明白。將頭又昂起了些,身子拔得更直,隨著駱啟霖目不斜視的跨進了元熹殿。


    那個要殺她的人,想必也不會錯過將她看得清清楚楚的機會。她倒也想見見,這個一直要殺她滅口,賣國求榮的傅炎又是何許模樣。


    沉穩的走在元熹殿通往皇帝龍椅的那條紅毯上,她能感覺到兩旁向她投來各異探究的目光。


    一眾大臣也確實好奇,這個引得皇帝不惜與四王爺在議政殿上變臉的女子究竟是何方神聖。


    駱啟霖領著苑苑,在一眾大臣的目送下,於高坐龍椅的皇帝駱程昊腳下站定,低眉垂眸對龍椅上的駱程昊恭敬一揖:“皇上,臣弟已將朱顏帶來。”說完便向左稍移一步,讓出身後的苑苑。


    苑苑俯首垂眸對駱程昊福身:“民女朱顏,拜見皇上。”


    駱程昊高深莫測的眸落在大殿下垂首福著身的女子身上,這女子見到他倒是一派鎮定,絲毫不見慌亂,那一身淡然的氣質讓人舒暢,倒不枉他特意宣她覲見。


    “起來迴話吧。”


    “民女謝皇上。”苑苑緩緩起身,抬頭看向龍座上的帝王。她也想看看,這個一道聖旨就要了她全家百餘口性命的帝王究竟是何模樣。


    他與駱啟霖有三分相似,那雙鳳眸是皇族駱家的標誌,駱家的男人都是毫無意外的個個俊美,隻是這帝王高深莫測,讓人辨不出他心思。這便是一國之主的皇帝,常人無法揣測。


    她抬頭毫不避諱的看向駱程昊時,就讓駱程昊心下詫異,這女子果真不同一般,竟敢如此明目張膽與他對視,絲毫不見窘迫,這一身傲骨他欣賞。


    不覺又將她細細打量了一番。她那一身素色冰藍緞麵束腰曳地長裙,素淨雅致,倒是與她一身的淡然相輔相成。姿色在司空見慣了傾國傾城的他眼裏隻能算中上,但那雙星眸煞是吸引人,有種讓人沉醉其中的魔力。


    怪不得駱啟霖肯為她不惜勞動大軍,這樣一身傲骨,有膽識,有才能的女子,是能輕易吸引任何一個雄才偉略的男人。


    在駱程昊仔細打量苑苑的同時,駱啟霖的唿吸變得格外小心,也隻有他自己知道心髒在以不尋常的速度躍動。他不止一次掀起微磕的眸,端詳駱程昊的表情,從他眼底看到了欣賞和興致,這讓他如坐針氈。


    他想過駱程昊會為難她,會懷疑她,會用她來製約他,卻獨獨少想了現在的這種情形。或許不是他沒想到,而是他根本不敢想。


    議政大殿上好一陣寂靜,連一眾大臣都聞到了氣息的不尋常,唿吸也都變得小心起來,仔細看著大殿上泰然自若靜立在那的女人。


    這女子,恐怕真是不同一般,讓皇帝竟這樣無聲細看良久,他們也是第一次見帝王這樣區別對待一個女人。


    老謀深算如傅炎,也有些背脊發涼,一雙眼來迴在皇帝和苑苑還有駱啟霖身上梭過。此等情形他始料未及,皇帝看來是對這朱顏有了興致,他要殺她,更不好辦。


    又轉念一想,這樣也好,讓駱家這兩個男人為這女人鬥,他就隔岸觀火,坐收漁利,豈不更是美哉。嘴角露出個陰笑,便泰然自若的享受這滿殿的寂靜。


    在一眾人都忐忑之際,皇帝駱程昊總算是有了下文:“朱,顏”他看著大殿下的女人,一個字一個字吐得很清楚,“朕沒說錯吧。”


    “皇上說得絲毫不差。”苑苑平靜的迴他。


    他臉上有了絲笑意,“何許人?”


    “民女淮平人。”這是蕭然按駱啟霖的指示傳達給她的新身份。


    “嗬,朕還不知,淮平一個小地方竟能出你這麽個奇女子,破陣殺敵,智勇不輸男兒。”他眼裏閃過一絲精光,深斂的眸定定看向腳下一直鎮定自若的女人。


    她福了福身,“民女謝皇上誇讚。這都是軍中將士共同之功勞,不是民女一人所能為。”仍是淡然鎮定。


    “好!”他臉上有明顯的痛快之色,“不居功自傲,有大將之風。”竟是當著一眾大臣明顯的誇讚了她。


    又悠悠轉向傅炎:“傅丞相,如果朕沒記錯,你也是淮平人吧。”


    傅炎趕忙上前一步恭敬俯首迴話:“皇上好記性,老臣正是淮平人。”


    駱程昊一笑,“你們淮平一個小地方,還真是沒少出人才,看來真是人傑地靈啊。”語裏竟有難得的輕鬆。


    “皇上過譽。”傅炎趕忙搭腔。


    “朕還記得,已告老還鄉的前禦史大夫劉言常與你是同鄉,也是淮平人。”


    “是。”


    此時,一直靜聽駱程昊和傅炎旁若無人寒暄的苑苑出了聲:“皇上。”


    駱程昊看向她,這女子還真是大膽,竟公然在大殿上打斷他與臣子的交談,姑且看看她要說什麽。


    “您提到的前禦史大夫劉言常,正是朱顏的遠房表舅。”


    駱程昊深斂的眸似頓了一瞬,“哦?竟有此等巧事。”


    卻見她似早料到傅炎有此一舉,唇角微翹,把頭微偏,星眸灼灼閃亮對上了傅炎:“朱顏倒是沒少聽表舅說起傅丞相。聽聞丞相為國為民,勞心勞力,豐功偉績,朱顏甚是佩服。隻是不知為何,兩年前開始,竟是甚少與朱顏表舅來往,表舅說起此事都甚是惋惜。”


    駱啟霖心中大石落下,眼中閃過讚賞,嘴角似都有抹笑意,他早該料到的,她不是一般女子。一番說詞,表麵客氣,竟是把傅炎暗諷了一番,告訴傅炎,她知道他與劉言常的疏遠是因為他陷害了她父親。


    她在議政大殿上,麵對傅炎的質疑如此淡定,四兩撥千斤,就把傅炎的暗箭反擋了迴去,這才該是他欣賞和喜歡的女子。


    苑苑這番說詞倒讓傅炎愕了一瞬,不想她如此鎮定,反倒恭維了他一把,還把問題推到了他身上。


    但他畢竟官海沉浮多年,立即就定了心神,笑道:“看來是老夫疏忽了,改日定當登門與劉兄道歉。”


    苑苑對他淺淺一笑,大度的朗聲道:“丞相嚴重了,何來道歉一說。朱顏的表舅隻是念同鄉患難情罷了,知丞相公務繁忙,怎會有過多時間與已告老還鄉的他閑話家常。”


    傅炎聽她話裏話外都是在暗諷他,心中一股惡氣,卻無它法,也隻好順了她的話:“嗬嗬,劉兄如此通情達理,讓老夫慚愧。那老夫就隻能先請朱顏侄女替老夫代問劉兄好了,待老夫告老還鄉之日,定與劉兄暢快一敘。”


    苑苑還是一副鎮定的笑臉麵對他:“朱顏定將丞相好意轉達與表舅。朱顏在此先謝過丞相看的起朱顏的表舅,不嫌棄他已是閑雲野鶴。”


    傅炎牙槽已咬得“咯咯”作響,麵上仍是和煦,似責怪的笑迴她:“朱顏侄女這是要折煞老夫了,可不要再如此說。”


    苑苑一笑,不再看他,又麵向龍椅上的帝王。


    她剛剛與傅炎的你來我往,龍椅上的駱程昊看得明白,這朱顏麵上客氣,實則對傅炎不滿,而老丞相竟是拿她無法。


    不覺在心中好笑,如此老謀深算的傅炎,竟是在一個丫頭這吃了暗虧,讓他心情大好。


    看著腳下已麵向他,又堂而皇之與他對視的女子,臉上浮出了絲高深莫測的笑,又看了她半晌。


    出口的話不似之前刻板,竟有些像與她閑聊:“朱顏,你這一身本事從何學來?”


    他這一問,又讓剛放下心的駱啟霖屏息凝神。他除了給她新的身份外,所有一切朝堂上發生的事都無法預料。他昨日除了領她迴來,就再也未見過她,一切隻能靠她自己。


    他忐忑中,苑苑卻毫不猶豫就答了:“民女家中開有鏢局,自幼與父親習武。父親曾在軍中服役,聽他說過不少將帥的英雄事跡,民女心有向往,所以就讀了些兵書,父親也甚是支持,所以養就民女一身男兒本領,卻對女兒家的細活一竅不通。”說著說著臉上浮出絲笑意,是有意為之,笑看駱程昊,“還望皇上不要見笑。”


    她知道自己的說辭漏洞百出,現下唯有轉移皇帝的注意,才有可能逃過一劫。


    駱程昊又怎麽可能聽不出她話裏的漏洞,卻並未深究,隻是笑了笑,辨不清意味,“你還真有個好父親,才能養出你這麽出色的女兒。”他有意放水,誰也莫可奈何。


    “民女謝皇上誇讚。”苑苑總算是舒了口氣。


    剛放下些心,又聽駱程昊問道:“你又怎麽做了朕四弟的貼身護衛?”


    這一問一出,大殿下的人心思各異。


    駱啟霖愕了一瞬,掀開一直磕著的眸看了眼龍椅上的駱程昊,見他神色輕鬆,並未有責問之意,便又垂眸淡淡看著腳下地麵,隻是一顆心一直懸著。


    他知道駱程昊之前已是有意放水,如若要抓顏兒的把柄,剛才便已抓了,隻是不知這一問又是何意?


    傅炎是一臉的欣喜,這臭丫頭公然在大殿上給他難堪,他倒要看看她會有怎樣的下場!


    苑苑神色都稍亂了一瞬,事關駱啟霖,她不可能再像之前那樣淡然,她怎樣都不要緊,但不能害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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