駱啟霖一聽她的話卻皺了眉。什麽叫聽他的?還鄭重其事的謝他。王爺長王爺短的,又把他們的身份計較得這麽清楚。


    惱得一把甩開她的手,獨自邁開大步往前,將她甩在身後。


    苑苑哪知他那些心思,對他突然的轉變不明所以。


    看著他獨自走遠的背影愣了陣,剛不是還好好的嗎?怎麽說變就變?她不想在這最後的日子裏還跟他鬧得不歡而散。


    急隨著他步子追在他身後喊:“王爺。”


    前麵的人步子又急了些。


    她再追,“王爺。”


    步子更急。


    “夜!”有些委屈的一聲。


    他步子漸緩了下來,她疾步追了上去,攔在他身前,伸臂一把抱住他腰,將頭緊緊靠在他胸口,語帶哽咽:“夜,你別這樣,顏兒不明白哪裏惹怒了你,顏兒跟你道歉。顏兒隻想好好跟你在一起。你身上還有傷,別這樣折騰自己,顏兒想看你快些好起來。”


    麵前這樣柔軟的女子,駱啟霖又哪還狠得下心,剛剛的怒氣也散了大半,輕歎了口氣,伸臂輕輕籠起她:“顏兒,我不需要你的道歉,你我之間又何須‘謝’和‘道歉’這些客套之詞。”


    將她籠得更緊,深眸看著遠處的層巒疊嶂,似乎那就是他要越過的重重阻礙。


    “你隻要知道,我做的這一切都是為了你,為了我們之間的將來。皇家是不會允許一個身份來曆不明的女子進入皇室的,我現在也還沒有那個能力,能讓你就以現在的身份進入皇室。所以,你必須要有一個新的身份。”字句鏗鏘。


    苑苑默默聽著他的話,淚水已經暈染了他胸前大片衣襟,將臉整個埋在他胸間,才能止住她苦苦壓抑著就要溢出口的啜泣。


    “夜,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原來,他已在計劃他們的將來,他許給她的是個太圓滿,圓滿到她從不曾想過的夢。


    她不止為今日的事道歉,也為她即將要做出的事道歉。她不得不辜負他一片苦心,她不能讓一絲一毫的意外在他身上發生。


    他一心計劃他們的將來,她卻要將他們的將來親手埋葬。


    已在他胸前痛苦的悶哼出聲,在這樣的他麵前,自己無異於一個混蛋!


    駱啟霖發覺她的不對勁,蹙眉伸手去捧埋在他胸口的臉:“顏兒,顏兒?”她卻隻是使勁在他胸前搖頭,始終不肯抬起來。


    她這是怎麽了?她反常得讓他心慌。


    “夜,你也要記住,顏兒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你。”她痛苦的悶哼聲從他胸前傳出。


    心,已經酸澀得無處安放,隻恨不能挖出來奉到他麵前。


    他輕撫著她後背安慰她:“傻丫頭,我都知道,你為我做的一切我都明白。你隻要相信我就好。”


    他的話讓她雙手緊緊揪住他腰後的衣襟。不,你不明白,我接下來要做的事,會讓你恨透我,隻怕永遠也不會原諒我了。


    握著他後腰衣襟的手,指節刷白,他腰後的衣襟也在她手下一片狼藉不堪。


    似隻有這樣,才能握住他們之間即將煙消雲散的感情的一絲灰燼,留住一絲念想。


    她伏在他胸前很久,他一直撫著她的發和後背,直至她平息了那股內心的翻湧,止住了如斷線珍珠般的淚,兩人還是久久沒有分開,這個姿勢讓他們如此契合。


    直到兩人都覺得有些疲累了,才相攜著,密不可分的進了營帳。


    駱啟霖進帳後便修書兩封,一封讓蕭然急速送往前禦史大夫劉言常的家中,一封讓信使送往宮中。


    樊凉城的熱鬧一如往昔,隻是新添了許多店鋪和民宅。


    她最喜歡的那家酒樓:珍寶樓,還依舊,裏麵的美酒佳肴仍是讓人趨之若騖。


    她最喜歡的那家李記燒餅店,李大娘萬年不變的和藹笑容還是她走前的那個樣子。


    她閑來無事最愛逛的那所劉家兵器鋪,劉大哥仍是光著膀子,大吼著一錘一錘砸在煉爐中剛鉗出的火紅的兵器上。


    ……


    兩年,樊凉就有了變化,但根植在此的一些東西卻仍是未變。人心,莫不過如此吧。


    馬車在將軍府門前停住,府門大開,門上的朱漆油亮,似是已新刷過。有家丁和丫鬟在裏忙裏忙外,一片人丁興旺,打趣和嬉笑聲讓將軍府熱鬧非凡,一點也沒有頹敗之相。


    苑苑和駱啟霖一同下了馬車,段逸塵也跨馬下來。三人都默契的駐足在將軍府門前。


    苑苑抬頭看著那牌匾,“定邊將軍府”幾個字已換了新的,再不是她熟悉的大刀闊斧、豐筋多力的五個字,如此陌生,讓她心內一片酸澀空蕩。


    再不是她熟悉的那個地方了,從她兩年前那個淒風疾雨的夜晚邁出這個門檻後,就注定一切再也無法迴到從前。


    兩個男人看了久久駐足的她一眼,交換了個眼神,便安然的立在她身側,陪著她。


    段逸塵看了苑苑一陣,抬頭看向她看著的那牌匾。


    定邊將軍府他來過,沈伯伯和沈伯母他都見過。一個是一身正氣傲骨的男人,一個是賢良淑德的女人,本該幸福和樂的一個家眨眼間就顛覆在權臣的權謀之上。


    複又看向那個一直抬頭看著牌匾的女人,她內心的苦誰也無法想得完全,他隻能陪著她一步一步將她想走的路全部走完。


    駱啟霖看了眼那牌匾後,深眸一直落在身邊的女人臉上,她看似平靜,但那雙眸裏已流轉過的千百種情緒終是沒能瞞過他的眼。


    她一夕之間痛失至親,背負滿門的仇,卻隻能隱姓埋名,痛苦也不能在人前表露,這樣的壓抑,連男人都難以忍耐,她卻全數默默吞了下來。


    流連在她臉上的深眸逐漸轉柔,這樣一個看起來弱小的女子,卻有顆比男人還堅韌的心,殊不知,正是她的這種隱忍堅韌讓他佩服、心疼,也喜歡上她。


    伸臂摟過她腰,“顏兒,進去吧。”


    苑苑看著那牌匾點了點頭,垂下眸,一行人跨上台階,已有家丁和丫鬟出來迎接,個個麵有喜色,今日來的這些主,可個個都是樊凉的救命恩人,能伺候他們也是他們這些下人的福分。


    被一群人前唿後擁著進了將軍府,苑苑站在將軍府前庭,隻覺一陣眩暈,將軍府怎的變成了這副模樣?


    一任又一任的守將,把將軍府以前的簡潔莊嚴弄得麵目全非。


    滿院廊腰縵迴,簷牙高啄,濃重的脂粉氣讓人隻覺是到了鶯歌漫舞的煙花場所,好像生怕人不知道這裏曾是如何的活色生香。


    苑苑眸裏漸迸出怒火,一群酒囊飯袋!來將軍府是來享樂來了,根本不是來駐守樊凉,才讓父親和她一手建立的守軍毀於一旦。


    怒火漸炙,腰身卻被人勾了一把,溫潤的聲音在耳邊柔柔拂過:“好了,去看看住哪間屋子。你再看也不能把它們都看迴去。”


    這溫潤的聲音如一道清流,瞬間將她心間的那股怒火澆熄了些。隨著他步子緩緩入了府內。


    唯一讓她欣慰的是,她一家原來住的那棟樓閣未曾變過,許是新來的人忌諱,又不敢輕易拆了那房子,怕她一家冤魂來索命,所以那樓閣完好無損,隻是蒙了厚厚的灰塵。


    “吱呀”一聲,推門而入,灰塵也被這推門聲驚得猛然四散,“咳咳……”苑苑被入鼻的灰塵嗆得一陣輕咳,眼也似被這突濺開的灰塵蒙住,眼眶突的一紅。


    “我們就住這吧。”


    “好。”她身旁的駱啟霖看著她發紅的眼眶柔聲應到。


    跟在身後的家丁丫鬟一聽主子要住在這掛滿蛛網,落滿灰塵的屋子,雖不明白是為何,但都不置二詞的趕忙拾掇起來。


    駱啟霖又命人購置了新的床單被褥和家用,隻消半日,整個樓就煥然一新,露出它本來的樣貌。


    唯一沒有變動的是沈傲夫妻生前住的屋子,苑苑隻命人把屋內一什一物擦洗幹淨,一切還保有她父母在世時的樣子。


    在房中緩緩踱步,駱啟霖隨在她身後,知她此時必是懷念父母的。


    她踱到窗前擺放的一張檀木桌櫃邊,這是她母親生前梳妝所用,上麵還擺放著女人用的胭脂水粉,母親向來不愛這些,是父親疼惜她,命人購置來的,礙於父親的心意,她也就用過幾迴。


    手一一輕撫過桌櫃幾麵,桌上還放著的桃木梳篦,已生了些許銅鏽的銅鏡,仿佛在鏡中看到了那個對她溫和笑著的慈祥女人。


    不覺就朝鏡中人勾起了唇,還未完全揚起,鏡中的女人就已緩緩淡去,最後無蹤無影。


    唇角自嘲的落下,嗬,一切不過是她的幻象罷了。


    一路撫過房中的一什一物,最後在床邊駕著的那副玄色鎧甲前駐足,久久觀望,眸已依稀穿過它望到了無邊無際的遠處。


    那裏是一片矮草綠波的疆場,父親揚鞭策馬,高喊在他身後策馬的她:“顏兒,快些!領軍之人怎可落於人後。”追著追著,疆場上的兩個身影都漸淡,最後消失在一片綠波中。


    一切都迴不去了,父親馳騁疆場的身影隻能在夢中相見。


    伸手撫上麵前的玄色鎧甲,仔細著每個角角落落,似是撫著的是一件稀世珍品。


    駱啟霖站在她身後,看著她撫著那件鎧甲久久未動,心下也隨之酸澀。沈老將軍一代良將,三朝忠誠,卻冤死在皇權的明爭暗奪下。


    麵前的女人,本該有的和睦美滿生活也一夕之間化為灰燼,全家百餘口性命成了皇權的祭品,如今隻能孤苦伶仃飄於亂世。


    緩緩貼近她後背,從身後將她一把扣進懷中,和她一同看著那件玄色鎧甲:“顏兒,難過要哭出來,你不是一個人,你還有我。”


    頃刻間,苑苑心內的壓抑像泄了閘的水,被他的話一引而下,早已忍得發痛的眸子被狂湧的淚衝刷得一片模糊。


    “吧嗒、吧嗒……”滾燙的淚滴在他擁著她的手背上,灼得他手將她更加緊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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