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苑苑!”萬卿如抓起手底下的軟枕拋了過去,要知道在宮裏她小白兔一般那可是不得已而為之,現在出了宮豈容她肆意欺負不辯駁,所以幹脆追著她滿屋子的亂跑,苑苑拿起書生怕被她踩壞了。


    自打逃出宮後,第一晚她們如此的放鬆,不必再膽戰心驚的怕突然有人來搜查。


    劉牧撐著一柄傘,身前的駱啟霖負手而立站在蕤漪河邊,一身玄色的鬥篷蓋住了他一身青黑色的衣衫,腰間銀色的腰帶嵌著如同月亮般白色的寶石,隨著北風的吹掀偶爾相向,地上薄薄的積雪掀起一浪一浪的雪霧來。


    對岸的梅花樹此刻因為天氣過冷仍然光禿禿的,唯有春節過後的梅花節前後才會粲然綻放,可在駱啟霖的眼中,他好像看見了對岸的梅林一片芬芳,一個少女穿著半新不舊的櫻粉色鬥篷在樹下雙掌合十的許願。


    “皇上,太晚了,您還是迴去吧!而且起風了!”劉牧鬥膽勸道,此時駱啟霖的肩上落了一層薄薄的雪跡,撐著傘也擋不住隨風而起的雪花。


    劉牧的聲音似乎嚇跑了對岸的少女,駱啟霖一晃神便看不到了,他失落的沿著蕤漪河向迴走,馬車就停在幾十步外的岸邊。


    “公子!公子!買壺酒吧!店裏麵有暖爐,要不您進來喝一杯吧!”說話的是一個小姑娘,七八歲的年紀,梳著雙鬟發髻,有一雙水靈靈的眼睛,一身半新不舊的淡粉色鬥篷,手裏提著一囊酒,她指了指一家酒肆,裏麵客人稀少,每當這時店家都會這樣的兜售,或者是一個小孩子,或者是一個少女。


    她的眼睛很特別,潔淨如同天上繁星,駱啟霖靜靜地看著她,那孩子便又說了一次,“公子買一壺酒吧!上好的竹葉青!”


    “劉牧!”駱啟霖不敢再去看她的眼睛,拿起酒壺喝了一口,竹葉青向來清冽,口中芬芳辛辣,帶著淡淡的竹葉青香,卻覺得心中如同火燒一般。


    那一壺簡陋的酒囊,裝著清冽的竹葉青,駱啟霖迴宮後便倚在絳雪宮的禦階上望月而飲,衣襟略濕臉色微紅,地上是一柄盤龍寶劍,地上淩亂的足跡還模糊的看得出他方才練劍時的動作。


    劉牧站在他身後不敢近前勸告,原本若是葉姑娘在時,或許可以尋她來勸勸,她總是有辦法的,現在,偌大的皇宮裏,連一個能找來勸勸皇上的人都沒有了,劉牧心裏也有些惆悵。


    “許才人?您怎麽在這裏?”劉牧隻見遠遠地立著一個人,一身月白色的鬥篷,定目看了一會兒才認出是許攸寧。


    “出來散步,路過絳雪宮,聽見有劍舞的聲音,便進來看看,沒想到居然是聖駕在此!”許攸寧向著駱啟霖的方向福了福身子,可惜他隻看著天上的月亮,目空一切。


    “天氣這麽冷,坐在石階上會生病的!”許攸寧眉頭微擰的說道,好似自言自語。


    劉牧歎了口氣,說道:“才人是不知,老奴勸了幾次,皇上根本不聽,隻是最在哪裏飲酒,練劍!老奴也是心裏焦急!不知道才人可有什麽辦法勸一勸聖上?”


    許攸寧搖了搖頭,“能勸他的人已經不在了,我和你對於他來說沒什麽區別!聽聞皇上已經幾日未上朝了?”


    “自從那天之後,皇上便意誌消沉,每日隻見邱侯爺和宋大人還有瞿大人,外人一概不見,夜裏要麽是到宮外的蕤漪河走走,要麽便是來這絳雪宮一醉解千愁,實在是令人擔憂呀!”


    “太後可知道皇上的狀況?”許才人問道。


    “這……”劉牧有些欲言又止,宮裏的人都知道,自從金陵的案子結後,太後便在宮中失去了威信力,甚至連皇上都已經心有隔閡,如果不是為了穩固後宮,為天下人做出仁孝的表率,想必皇上也不會如此輕易地做出寬恕太後的姿態。


    既然如此,皇上如今這樣,太後就算是知道了,也不能怎樣,如果太後來勸解,會不會讓皇上更加的反感?


    許攸寧顯然看出了劉牧的擔心,這擔心不無道理,可有些事情就要反向而止,“公公,還是讓太後想想辦法吧,畢竟當年先帝在韓姬過世後也曾度過這樣一段日子,當年也是太後讓先帝振作起來的!”


    死馬當成活馬醫,反正也是沒有辦法,不如去請太後來勸解皇上,無論如何也不能再這樣下去,保不準端王就趁著這個機會興風作浪了,劉牧下定決心去請範太後。


    一夜宿醉似乎對駱啟霖沒什麽太大的影響,禦書房裏看完瞿浩然送進來的折子,拒了淩退之的進諫之後,駱啟霖就開始串珠子。


    他手裏是一串珍珠項鏈,東瀛進獻的海珍珠,雖然個頭不大,但是卻是瑩潤剔透,形狀品相極佳,加上上好的做工,是世間的珍品。


    這串珍珠項鏈是駱啟霖親自送給苑苑的,他一看見這串珍珠項鏈便覺得與苑苑的膚色和臉型很配,昨晚這串項鏈被她不小心弄斷了,珍珠散了一地,還好五十八顆一顆不少的找到了,現在他正在耐心的一顆一顆的穿著。


    “太後駕到!”門外的太監向內通稟,駱啟霖抬頭看了眼,隻見範太後蒼老了不少,一身宮裝雍容的走了進來,卻是滿目慈祥,眉眼裏透著心疼。


    在範如煙眼中,俊朗的少年帝王不見了,而是一個因為近幾日頹廢度日的邋遢男子,發冠鬆散,胡茬微青,眼睛周圍是淡淡的青黑色,那一身龍袍像是揉皺了一般不整潔。


    似乎隔著一個大殿的距離,都能聞得到他身上隔夜宿醉後的酒氣,範如煙皺了皺眉頭。


    看了她半晌,駱啟霖起身,迎上了前,恭敬地請安,“太後,大冷的天您怎麽過來了?”自打知道真相之後,駱啟霖再沒有稱唿過範如煙為母後。


    “我來看看這大業國裏的一個窩囊皇帝!”範如煙中氣十足的喊道,“看看你現在這副樣子”,她走近了說道,“不過是一個女子,便把你折騰成了這幅樣子!皇上不如還是退位吧,退位給了那狼子野心的端王!反正皇上隻愛美人不愛江山不是嗎?”


    “太後,您還是迴延壽宮吧!”駱啟霖心中徒生火氣,欲轉身,卻被範太後扯住了身子,逼著他看著自己的眼睛。


    那雙眼睛已經不再明亮美麗,卻因為激動而再現神采,“葉苑苑想看到你這樣嗎?”


    “太後!”


    “她希望你是一個好的帝王!”範太後無所畏懼,她連養育了二十幾年的兒子都失去了,還有什麽可怕的。


    “你看看你這幅樣子,知道她為什麽離開你嗎?”


    這個問題擊中了駱啟霖的心,這麽多天來,他不愛說話,不想見人,一直就是在想苑苑到底為什麽離開他,他們有再多的誤會不能解決一定要離開?而且是不聲不響的離開!未留隻言片語的離開!


    “那她為什麽離開我?!”駱啟霖反握住範如煙的手臂吼著一般的問道。


    “因為你的無能!”


    範如煙絲毫沒有畏懼的目光迎了上去,“一個皇帝,甚至沒有能力讓她愛的女人成為皇後,隻能讓她在後宮受盡委屈,誰都會心酸,誰都會心痛的離開!隻有皇上真正的將天下握在手中時,你才能握住心愛的美人!皇上此時還做不到!”


    範如煙雖然用的是激將法,想讓駱啟霖從頹廢中走出來,可她說的卻也是實話,難道葉苑苑不是因為絕望才離開的嗎?


    駱啟霖一味的對權臣退讓,一味的犧牲掉她的信任和耐心,難道她不應該絕望的離開嗎?她已經陪著駱啟霖走過那麽多的坎坷了,可他卻從來沒給過她信心,隻有一次次的失望,最後成了絕望。


    駱啟霖如同釋然一般的鬆開了手,範如煙繼續說道:“皇上振作起來,將心懷不軌的駱騏駿,還有滿潮與你站在對立麵的腐朽權臣,後宮裏那些身為眼線的妃嬪都從自己的帝王之路上清理幹淨,到時候你就可以重新贏得她的芳心,將她接迴身邊,成為獨一無二的皇後!”


    範如煙鬆開了手,身體發輕的轉身離開,她看見皇上臉上的神情是解脫的她便知道起作用了,這樣的神情似乎二十幾年前在先帝的臉上也看見過。


    韓姬過世之後,駱啟霖尚在繈褓,彼時的駱晗便是一個頹廢至極,悲痛欲絕的鰥夫,她也是這般的痛斥這駱晗。


    “害死韓蘭嫣的真的是我嗎?是你!是你害死了她!你的貪婪、虛榮害死了她!你的無能害死了她……”她說的話似乎還迴響在耳邊,駱晗絕望的臉也就在眼前。


    “我不害死韓姬,她也會被別人害死,因為你隻顧及自己的感受,忽略的她的處境,你對後宮無能為力,卻一次次的將她陷於危險之中!害死她的人是你!”


    範如煙下石階時突然間腳下一滑,一個趔趄差點摔倒,還好身邊的華姑姑扶住了她,“太後,您可要支撐住!宮中還需要您,您不能出事!”


    “放心吧!”範如煙支持起身,迴身看了看那一扇已經關上了的殿門,好像是突然迴到了當年,裏麵坐的不是駱啟霖而是駱晗,而她也不是太後,而是範皇後。


    “申先生說西域的春天很美,所以我們若是春天再出發,恐怕就趕不上西域的春天了!”


    萬卿如不服氣的嘟囔著,“西域的春天再美能有京都美麽?初春寒冷時便有綿延幾十裏的梅花林,一到陽春三月之時,便是櫻花桃花爭相競放,一場春雨過後,青草綠茵,再說了,這青木嶺想必到了春天枝葉生出新芽,鬆柏青翠也必是極美的!”


    苑苑知道萬卿如一直渴望安定,青木寨裏的生活讓她覺得自由和安寧,所以才不願意離開,“那我和申先生去西域,你留在這裏?山寨裏的人都很喜歡你,等到春暖花開的時候,你再來西域尋我們?”


    萬卿如搖了搖頭,繼續收拾著手裏的行裝,“算了,我還是跟你一起走吧,路上也沒有人照顧你,你和申先生孤男寡女的也是不大好!”


    兩人正說著話,外麵有人敲了敲門,“申匡,快進來!”苑苑一開門是申匡一身棗紅色的絨背心的站在外麵,身後還藏著一個孩子,露出一雙明亮的眼睛來,怯生生的看著苑苑,“這是誰家的孩子?”


    申匡帶著孩子進來,將他安置在火爐旁邊烤火,說道:“山裏麵撿的,身邊沒有親人,有可能是被猛獸調走了,巡山的兄弟們撿迴來了,這孩子應該是被嚇著了,不說話,身上的衣服被樹枝撕壞了,還勞煩兩位姑娘給縫補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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