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得怎樣?”宋離麵帶和藹問道,他始終對自己都是親如兄長。


    “不太好,所以我打算離開!”苑苑聲音壓得極低,瞥了一眼裏麵言談甚歡的君臣二人,神色自然,倒是一迴頭看向宋離,已經滿臉具是驚色。


    他以為苑苑已經在宮裏住了這麽久,甚至在位份被貶謫隻是都對駱啟霖不離不棄,一定是已經打消了在金陵迴京都路上想要離開的打算,今日舊事重提,他著實一驚。


    “為何?你……不是在宮裏挺好的?”宋離自然有眼線,苑苑雖然位分低微,可是沒人找她麻煩,而且駱啟霖將她保護的極好。


    “和當初的理由一樣,這裏並不適合我!”苑苑一邊吃著紅棗一邊說道,“馬上就要選秀女入宮了,我再也無法忍耐了,所以必須離開!”


    宋離警惕的看了一眼裏麵毫無察覺的駱啟霖問道:“你怎麽離開?身處深宮,皇上與你每日相對,他能放你離開?”


    “可新的秀女入宮他就無暇隻看著我一個人了!”苑苑一笑,“我打算趁著秀女入宮之日趁著公裏忙碌離開,沒人將注意力放在一個位分低微的采女身上,屆時我便藏在落選秀女的車馬裏離開皇宮,天衣無縫!”


    “可是你怎麽可能不動聲色的藏在秀女的車駕裏?而且你又不知道哪一個秀女會落選!”宋離反駁道,很顯然他不想讓苑苑鋌而走險,更不想讓她離開,如果此事暴露被皇上發現了,無疑會傷害他二人之間的感情,盡管駱啟霖再次選妃已經傷了苑苑的心。


    “聽說你表妹徐曼青在秀女之列,如果我能說服皇上讓徐曼青落選,那不就一箭雙雕了?據我所知,你正在想辦法讓徐曼青落選,因為她本人並不想入宮為妃!”苑苑準備的很充分,她遞了個眼色給宋離,繼續說道:“而且據我所知,曼青可能極大可能指婚給邱候!”


    “你真的有辦法?”苑苑的話說到了宋離的心坎裏,時到今日他還沒有十足的把握讓徐曼青落選,表妹已經到府上三求自己了,無奈他父親為了曼青能入宮打點的人太多,說到底又是一個為了家族興衰為借口,即將被犧牲的女子。


    如果徐曼青這樣單純的女子入宮,好一些倒是和許攸寧差不多,壞一些恐怕一不小心就被卷入什麽爭鬥香消玉殞了。


    “吹吹枕邊風,就這麽簡單!”苑苑很有自信的說道,“我一定讓曼青落選,而且嫁入邱侯府而非入宮,多好的歸宿,所以當日如果我藏在她的車駕裏,她也必須幫我!”


    宋離久久的望著苑苑,拳頭攥得很緊,問道:“你一定要走嗎?”


    苑苑淺然一笑,卻是輕鬆快活,“一定,所以請幫幫我!”


    深秋的雨來的急,卻是淅淅瀝瀝的,從宋府出來後,這雨便下了一路一直未停,還好趕在天黑前迴了宮,苑苑此時在慢悠悠的馬車裏靠在駱啟霖的肩頭睡覺,他輕輕地攬著苑苑,吩咐劉牧和萬卿如將馬車趕得再慢一些。


    一入宮,禦書房的太監便急忙來稟告,說是瞿浩然已經等了一下午,有要事進諫,“皇上快去吧,臣妾令卿如取來一把雨傘自己迴去就可以了!”


    “那怎麽行!不差這一會兒,朕一定要送你迴去!”


    “皇上晚上不是還宣了翰林院幾位學士?這會兒見了瞿大人剛好,還能用個晚膳!臣妾自己迴去就好了,而且大張旗鼓的會甄順齋會被別人看見的!”苑苑說著便要下馬車,吩咐萬卿如去取雨傘來。


    “那朕晚些時候再過去看你!”駱啟霖有些愧疚的說道。


    苑苑站在廊下看著馬車朝著禦書房方向去了,秋風瑟瑟吹得小雨進了廊下打濕了自己的下擺,她攏了攏鬥篷身上覺得一陣寒涼,心口也是涼涼的,好像是餓著肚子一陣陣惡心的感覺,看來她這體寒真是愈發的嚴重了。


    沿著迴廊向著菊花叢走去,那邊還種著一排排的銀杏,此時也是落葉一地了,隱隱約約能看見似乎蹲著個人在樹下,抱著雙膝在哭一般。


    苑苑心裏有些害怕,畢竟這黃昏漸黑之時,又是下著秋雨,都沒有了人跡,怎麽可能還獨自蹲著一個人,況且哭的哀傷,可她還是好奇,走進了幾步,覺得那女子衣著華麗,身量嬌小,倒不像是哪宮的宮女,可是看著並不眼熟。


    “你是誰?怎麽蹲在這裏?快迴去吧,下雨了,別淋壞了身子!”外麵冷得很,又起了秋風,這女子沒穿鬥篷,肯定是要凍壞的。


    聽見了苑苑的聲音,隔著一叢叢的菊花,那女子起身張望過來,好像是酈邑公主,她也不認識苑苑,盯盯的看了些許。


    “可是酈邑公主?”苑苑福了福身子,按照位份她的確應該施禮,“怎麽蹲在這裏哭?快到廊下來吧!雨下大了!”


    女子有些遲疑,可最後還是走進了迴廊,一身的潮濕狼狽,哭的雙目桃紅,倒是看清了果然是酈邑公主駱淑慎,她聲音有些啞,問道:“你是誰?為何在這裏?”


    “臣妾甄順齋采女葉氏,驚擾了公主,一會兒臣妾的婢女就會送傘來,到時候送公主出宮!”酈邑公主已經住在宮外的公主府,想必今日是入宮來請安的,眼看著天黑要到宮禁的時候了,她也該出宮了。


    “皇後留了本宮在宮裏住!”她還有些稚氣未退,一雙眸子單純清亮,讓苑苑不自覺的想起了許才人說起的有關她的事情,難道她今日在這裏哭,是因為鄒大人?


    “今日的事情不許跟別人說!”駱淑慎欲離開時轉頭說道,然後便不顧禮儀一溜煙的跑沒了影子。


    苑苑看著她的背影,心裏暗暗地想到‘酈邑公主也在指婚邱鴻軒的名單上,錢夫人並無什麽背景,讓酈邑公主選一個好的婆家,也算是有了依靠,想必她也是沒辦法才會請求皇後讓酈邑公主嫁入邱候府上,而黃靜嘉也願意自己多一顆棋子。’


    可是酈邑公主似乎除了對心儀之人鄒衝之外並不像嫁給別人,所以今天才迴再次痛苦吧,如果自己讓徐曼青嫁入侯府,也算是曲線救了駱淑慎,讓她暫時安全了。


    “小主!你怎麽跑這邊來了!”卿如撐起了傘攙扶著苑苑往甄順齋方向走,路過那片駱淑慎停留過的空地時,隻見地上已經被雨水衝刷的隻剩一個模糊的‘衝’字,苑苑抬起腳將地上的字徹底的劃沒了。


    “小主,這是誰寫的字?”萬卿如問道,四下裏並無他人。


    “一個癡人罷了!別問了,迴去吧,雨越下越大了!”兩人撐傘離開,隻剩下那地上一癱泥混著樹葉的土,泥濘的被秋雨摧殘著。


    萬卿如備了熱帕子給苑苑擦手,沏了杯熱茶奉了過去,“小主,已經備好了洗澡水,可以沐浴更衣了!”


    甄順齋不比絳雪宮,漱玉閣裏引了一眼天然的溫泉沐浴,在這裏隻能是香湯、木桶,不過苑苑此時渾身濕冷什麽也都不挑剔了。


    “卿如,明天就是秀女大選了,你可打聽到了有哪些備選人?”


    萬卿如一邊給她更衣一邊說道:“奴婢昨天特地打聽了一番,除了之前確認的翰林院宋大學士的侄女徐曼青,諫議大夫淩退之的女兒淩蕙,戶部侍郎姚大人的女兒姚瑾宸之外還有吏部文選房亮之女房昕瞳,太仆寺少卿蔣求之女蔣冰潔也在列,其餘的都不重要!”


    “看來這次選秀女目的性很強,人不多卻都是近臣!”苑苑想了想,權衡一番說道:“秀女大選後便是科考,我聽說房亮這次被委以重任,顯然皇上想重用他,那房昕瞳雀屏中選幾率要很大,這樣看來徐曼青被選中可能還真的很大!”


    苑苑坐進木桶裏,萬卿如一邊為她沐浴,一邊說道:“可奴婢聽說,姚大人為了讓女兒入宮,可是特地拜訪端王爺了,所以那姚瑾宸選中的可能性也極大!”


    “是呀!如果徐曼青撂牌子,那就隻能是姚瑾宸了,畢竟蔣求勢力弱,而且裕昭容說不上話,好在落選的秀女可以指婚,現在定了淩蕙許給瞿浩然,那她也就出局了!”


    萬卿如突然想起了什麽一般,說道:“皇上不會多選幾個吧!這樣一來都選中了也有可能呀!”


    苑苑笑著用水撩了她一下,說道:“這不是選秀女的正經時節,所以頂多算擴充後宮,原則不超過三個,所以皇上不會都選中的!”


    沐浴過後,苑苑披著鬥篷燈下看書等著頭發幹,而且她有話對駱啟霖說自然也得等他,不知不覺一本《臣軌》還剩下幾頁的時候,駱啟霖也來了。


    “外麵的雨還沒下,冷得要命!”駱啟霖一進來搓著手說道,苑苑解開了他身上的鬥篷,他躲到爐火旁暖身子,怕身上的寒氣引了苑苑咳嗽,“你怎麽還沒睡?”他瞥了一眼桌上放著的書,見頁腳折住還剩幾頁,看來已經等他很久了。


    “睡不著,看了書也忘了時間了!”苑苑奉了杯熱水給她,自己自顧自的繼續看書,還有幾頁便看完了,借著燈光苑苑肌膚如同鍍了一層光芒,散著的長發散著淡淡的蘭馨香氣,衣衫隨意的披著,月白色的寢衣顯得脖頸修長。


    駱啟霖走過去從身後抱住了她,微微泛涼的鼻子在她的脖頸上輕輕地蹭著,“別鬧!還有一點就看完了!”苑苑不理她繼續看書。


    剛剛出浴體溫偏高,四處暖暖的香香的,苑苑被他纏的也沒心思看了,放了手裏的書瞪了他一眼,駱啟霖將人抱了起來向床榻走去。


    蘭亭淡香是苑苑自己調製的,味道清淡助眠,每次睡前卿如都會燃一小截,這會兒一打開窗幔盡是這種香的氣息,“我聽邱鴻軒說,你已經跟瞿浩然說過指婚的人選了,今日他入宮可是因為此事?”相擁時苑苑問道。


    “因為別的事,瞿浩然倒是不討厭淩蕙!”


    “可我討厭徐曼青!”苑苑很自然的說道,就好像兩人尋常聊天一般,“以前我家和宋氏是世交,曼青與我差不多大,我卻跟她相處不來,還好和徐家走動不多,後來就不交往了!”


    “這……朕倒是不知道!”駱啟霖有些詫異,他聽聞徐曼青性格純真端莊,心無城府,是個大家閨秀,並不知道她與苑苑有過節,既是如此那徐曼青入宮,豈不是要惹她不痛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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