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林葉氏來給昭容請安!”苑苑在前殿門外福下身子說道,沒一會兒殿裏渝齡出來了,姿容肅整,月白色的衣裙,連表情也是冷冰的淡淡的,萬卿如看著她心裏不禁的嘀咕‘這宮裏頭的女人個個花枝招展,真有這般素淨如同姑子的丫鬟!’


    她朝著苑苑福了福身子,說道:“我家昭容在佛堂誦經,若是寶林不嫌棄進來稍等片刻,吃杯茶,等會兒昭容誦完經,定來招待寶林!”


    “有勞你帶路了!”苑苑起身,帶著萬卿如進了清淨殿。


    萬卿如雖然沒去過千秋宮也沒去過絳雪宮,沒見識到皇宮裏到底有多風雅富麗,可她至少還是進出過不少深宅大院的,好歹她也是個閨秀出身,但凡有些財力的人家,前廳都不能這般的古樸,這清淨殿果真是清淨。


    緇衣青色的地毯,古樸的桌椅,沒有字畫,一對白瓶立在前堂兩側,坐北朝南供奉一尊白玉觀音,桌椅倒是東西向的,窗明幾淨可也有些陰森空曠。


    苑苑倒是很淡定,坐在椅子裏品茶,神色難辨,大約一柱香的功夫,裕昭容出來了,隻見她一襲白衣,腳上是青布的鞋子,頭發豎起好似道姑,手上一串檀香木的佛珠,不僅毫無珠寶首飾,臉上也是未施粉黛,真像是庵堂裏帶發修行的女子,哪裏像什麽皇妃。


    “給昭容請安!”苑苑剛要一拜,孟玉瓚連忙將她扶了起來,接觸間她的雙手微涼,身上行動間一股淡淡的香味。


    “快起來,這裏就不要太多虛禮了,我是半個出家人,不必如此!”孟玉瓚一邊說著一邊給苑苑的茶杯蓄滿,“寶林住進甄順齋這麽久了,也沒去探望,知道你那裏不方便,看來今日寶林的氣色要好得多了!”


    苑苑淡然一笑,說道:“倒是妾身不敢來叨擾昭容,遲遲未來請安,你我在太子府時便是毗鄰而居,如今入了宮依舊是毗鄰而居,也算是緣分,佛家不是有一個詞叫做業緣,想必這就是業緣吧!”


    不知道是提起了業緣還是提起了當年的太子府,孟玉瓚臉上的表情微微一僵,所以有幾分不自然的神色說道:“沒想到這些陳年舊事,寶林都還記得!”


    “難道昭容都忘得了嗎?”苑苑略有深意的看著孟玉瓚。


    誰又能忘得了,孟玉瓚在太子府小產的舊事就像是一道深深地傷口,這麽多年在心窩子裏長好了扒開,扒開再一點點的化膿、惡化,從未愈合。


    她也不敢忘記,那在她小腹裏孕育的小孩子眼睜睜的被害死了,一個蘭江月當了替罪羊死了,可真正的兇手還活著,她的敵人,殺害她孩子的兇手,她怎敢忘記。


    孟玉瓚顯然雙目放空,帶著恨意,微紅的有些憤然怒意,侍女渝齡連忙上前斟茶,打岔說道:“茶都有些冷了,奴婢這就去換一些!”


    孟玉瓚迴了神,淺笑道:“當然忘不了,曆曆在目!這也是這麽多年來我一直誦經的原因,不停地在超度著那個孩子,不然沒到夢中,我都會迴到滿身是血的那天,全是孩子的血,皇上的骨血。”


    “昭容可否借一步說話?”苑苑看著她略帶深意,孟玉瓚看了看侍女渝齡,說道:“下去吧,本宮要和葉寶林說話!”


    殿內隻剩下兩人,門一關才真是陰冷,孟玉瓚皮膚白皙,而此時卻是有些慘白,白的如同那尊白玉觀音,她問道:“葉寶林想說什麽?”


    “現在有一個機會可以為昭容報的當年的仇,不知道昭容願不願意?”苑苑開門見山問道。


    “你怎麽知道我想報仇?”


    “難道不是嗎?日夜誦經,超度亡者!”苑苑又拿起茶杯嗅了嗅,說道:“你身上是凝神香,想必是因為心事太重睡不著才用的,真正靜心的人怎麽須如此,想必是恨得睡不著吧?”


    孟玉瓚此刻心裏起伏難平,葉苑苑重返皇宮時,她就知道這個女人可以擊碎公孫翕和的美夢,隻要自己能夠與她同謀,一定可以除掉自己的敵人,她果然不出自己的意料,也不枉自己決心讓葉氏住進玉修宮。


    孟玉瓚早就料到苑苑不會輕易幫自己報仇,在這宮闈之中人人都恨不得相互遠離,可又被無盡的利益相互串聯起來,不得不接近,聰明的人往往用利益掌控他人,而愚笨的人往往是在利益的漩渦裏犯了跟頭,再也起不來了,葉苑苑是個聰明人,在與她聯手之時,孟玉瓚隻要能夠全身而退就夠了。


    “那好!”孟玉瓚坐在椅子裏斟了杯茶,一邊品一邊說道:“那葉寶林就先說說你的條件吧!本宮身上值得利用的地方不多了!”她手裏唯一的籌碼便是孟家在前朝的勢力,想必葉苑苑就是為了這一點而來的,孟玉瓚心裏有些數。


    所以並不忐忑,她一個失去了生育能力,不受恩寵,吃齋念佛的女子已經失去了宮妃的所有價值,就連孟家都在為將來打算,再送一個女子入宮。


    “裕昭容果然坦蕩!”苑苑也坐了下來,說道:“現在前朝局勢紛亂,公孫林為首的公孫氏仰仗著榮妃和貞小媛廣結黨羽,有廢後的心思,如果昭容的娘家能夠不主張廢後,那就好了!”


    這個要求倒是讓裕昭容有些意外,孟玉瓚的想法是篤定了葉苑苑沒有家族勢力,希望孟家能在封後之時助她一臂之力,孟玉瓚甚至還想再葉氏提出這個要求之時將她一軍,要她成為皇後之後必須有一個孟氏家族的女子入宮為妃,沒想到葉氏竟然不想廢後。


    “葉寶林,本宮所知道的,你和皇後似乎看上去和諧,實則水火不容,現在的黃靜嘉隻要推上一把就能從後位上滾下來,為何你還要保她?”孟玉瓚想不通,隻能質問。


    “這一點昭容無須明白!”苑苑起身,“我的籌碼已經壓在桌上,昭容若是跟了,那達成交易,我幫昭容報仇,如果昭容不跟,我另想辦法!”


    “罷了!”孟玉瓚知道她不願意說必定問不出,“不過你還要答應本宮,日後必須有一個孟氏的女子入宮為妃!”


    “這一點似乎我可做不了主!”


    孟玉瓚嘴角一挑,笑的有些輕蔑,“黃靜嘉日後必定形同虛設,以你的寵愛程度,難道後宮進一個人還不容易嗎?本宮倒是覺得葉寶林不會一直住在甄順齋裏!”


    孟玉瓚似乎也沒那麽傻,看來一次小產將她當年傲嬌、心氣高、不過腦子的毛病治好了,這要求也沒那麽難辦,反正日後孟家是一定會再送人進來的,索性答應了,說道:“這也沒問題!”


    “既然如此,那葉寶林的賭注,本宮跟了,就隻等著葉寶林的好消息了!”孟玉瓚笑的陰森,一張微微慘白的臉上,笑起來發僵。


    苑苑笑不出來,可還是勉強的勾了勾唇,隻要孟家暫時拖住廢後,黃靜嘉在位,後宮不至於大亂被西夏國占了便宜,隻等著時機成熟,除掉了昭陽宮裏的兩個美人,黃靜嘉的利用價值也就盡了,到時候在放開手腳的收拾駱騏駿。


    兩個女人雖然相視而笑,卻是各懷心思。


    苑苑還沒來得及從清淨殿裏出來,千秋宮就派了個小太監過來傳話,“給裕昭容和葉寶林請安!”他規矩的一跪,聲音和動作利索,一看就是劉牧調教出來的人。


    “什麽事?”孟玉瓚問道。


    “哦,皇上有要事召寶林過去,還請葉寶林隨奴才走一趟吧!”


    孟玉瓚看了眼苑苑,微微一笑,說道:“本宮就說,葉寶林可不是能在甄順齋住長久的人,還是快隨樂公公去吧,別讓皇上等久了!”


    苑苑未語,向孟玉瓚福了福身子跪安隨著小太監走了,路上苑苑問道:“公公,不知道千秋宮出了什麽事?皇上要召見我?”


    “這皇上倒是沒說!”那小太監麵皮白淨,搖了搖頭,“就是說宣寶林過去!”


    苑苑心裏頭納悶,皇上近來是不能寵幸自己的,為了麻痹外人,隻能去長春宮或者是昭陽宮,怎麽還召見自己了?難道出了大事?苑苑心中忐忑起來,隨時準備麵對突發的狀況。


    總算是到了千秋宮,劉牧正裏裏外外的忙活,一見苑苑來了,立刻眉頭舒展,趕緊上來打了個千兒,說道:“葉寶林您可算來了!快進去伺候吧,皇上喝醉了,這會兒正難受呢,叫了您半天了,奴才這才吩咐小樂子悄悄地把您請來!”


    苑苑一進內殿,遠遠地就聞見了一股子酒氣,還是極其醇香的女兒紅,喝酒的人已經人仰馬翻的躺在床上了,靴子未脫,衣服淩亂,幾個宮女想要伺候他卻是被推得水灑了一地,醒酒湯也灑的亂七八糟,口中還七零八落的叫著自己的名字,一會兒高一會兒低,有時聽不出個數,顯然皇上在借酒撒瘋。


    “怎麽喝成這樣?”苑苑拿出袖筒裏的帕子捂了捂鼻子,嫌棄的問道。


    劉牧小聲的說道:“一早上上朝,金陵的案子結了,明日韓蘭賦押解迴金陵處斬,皇上心裏不好受,下朝去了延壽宮給太後請安,太後又是哭訴一番,所以迴來後心情更加的不好,宣了瞿大人進宮喝了好幾壇子酒,這會兒都醉了!”


    “瞿大人也醉了?!”苑苑眉頭緊皺了一下,又問道:“現在瞿大人在哪兒?”


    “在偏殿裏呢!”劉牧表情焦心,“不過瞿大人還好,就是不省人事睡著了,皇上卻是不睡呀!”


    正說話之時,駱啟霖坐了起來,苑苑趕緊過去,按住他坐在床上,一見是苑苑來了,駱啟霖唿了口氣,一股酒味彌漫而來,苑苑差點吐了,“苑苑!你來了!你終於來了!朕……朕今天心情不好,你陪陪……陪陪朕!”


    說著就要摟住苑苑,劉牧見此情形,示意宮女將醒酒湯和熱水都留了下來都退下去,他還擔心葉寶林一個人能不能侍奉的了皇上,卻沒想到皇上見了葉寶林,便也不鬧了。


    沒了外人,苑苑將摟著自己的人按在床上,替他脫了靴子,一看便是撒酒瘋,看著自己就不像是對著宮女推推搡搡的,這會兒正趴在床上,瞪著大眼睛失焦的看著她的一舉一動,挽袖子、擰帕子,為他擦臉。


    “惡不惡心?”苑苑問道。


    他搖了搖頭,就跟自己被打入冷宮那晚一樣,眼睛就像一頭小鹿,一個小孩子那般,瞪瞪得、乖巧的看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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