轎子一步一步的又抬迴了淑儀苑,這一個孩子所帶來的風波還尚未開始,黃靜嘉能夠感受得到,這個孩子即將掀起的腥風血雨。


    她頓時覺得肩負重任,中宮地位的穩固,黃氏麵對著在前朝地位的挑戰,皇上的寵愛,越想黃靜嘉越是捏緊了手帕……


    他的眼睫很長,翹翹的,苑苑心中總是嫉妒一個男子生了這樣兩排眼睫,他入睡之後很乖,不會亂動,每次都是自己夜裏亂翻身,攪得他一會兒一醒來。


    “這一覺睡得真好!”可能是苑苑的目光太過熾熱,駱啟霖緩緩地睜開眼睛,伸了個懶腰,將人摟進懷裏,含糊的說道。


    “天都要黑了,整整睡了一天!”苑苑捧著他的臉,一頭烏發垂在枕畔,散發著淡淡的杜蘅香氣。


    “要不……做點什麽!”駱啟霖眼睛略過一絲曖昧的光彩,握著她腰肢的手捏了一下。


    “別鬧!”苑苑起身,有些不解風情的挽起了長發,披上外衣,“我還有要事同你說呢,你不能在外麵逗留太長的時日,所以事情要盡快的辦!”


    說著,坐到了梳妝鏡前,駱啟霖從床上坐了起來,滿臉的不願意,聽著苑苑絮絮叨叨的說道:“今晚帶你去個地方,跟韓蘭賦的案子有關,到時候你可一定要看我的眼色行事!”


    “知道了!”駱啟霖自己更衣,故意拖長說話的尾音,表示自己被拒絕後的不滿。


    入夜之後,秦淮才真正的蘇醒過來,白日裏這座城是娟秀雅致的,枕水而居、別具風情,到了夜裏這座城開始改頭換麵、如火熱情,讓醉的人醉生夢死,讓醒的人跌進南柯一夢。


    為了隱藏身份,苑苑和駱啟霖分開離開客棧,沿著不同的兩條路去了燕子塢,進了青樓之後,跟蹤的眼線還以為苑苑又是老規矩,點了晚秋姑娘,所以放鬆了警惕,可實際上苑苑卻是與駱啟霖一同進了晚秋的房門。


    “公子,你來了!”晚秋難以抑製住情緒的撲進了苑苑的懷中,以表思念,駱啟霖瞪大了眼睛看著苑苑撫著晚秋的背,安慰道:“不過一日,卻是如同三秋!”


    他同扇子點著苑苑懷裏的人表示驚訝,苑苑隻是挑了挑眉表示稍安勿躁,好戲才剛剛開始,精彩的還在後麵呢。


    “公子,今夜你來得晚,差點媽媽就安排我接了別的客人!這樣的日子如何才能挨得完!”晚秋嬌滴滴的流了幾滴眼淚,自從她心屬這位葉公子之後,晚秋便希望葉公子能為她贖身,這些日子來,葉公子雖然每日來探望她,卻是無半點淫邪之心,與所有的客人都不同,所以晚秋篤定,這是一個值得托付終身的男子。


    “晚秋,你別難過!”苑苑攬著晚秋小心的安慰,指了指駱啟霖說道:“今天我帶了一位朋友來,我這位朋友能夠資助我替你贖身!”


    “真的?”晚秋不敢置信,卻又是欣喜不已,畢竟她是這燕子塢的頭牌,還是花魁,要替她贖身談何容易,黑心的老鴇恐怕會叫出天價來,這幾日她為了贖身的事情心中忐忑,甚至想過隨著葉公子效仿紅拂夜奔,幹脆私奔算了,若是成功算是命中有緣分,若是失敗了,也了卻一樁心事,不必日夜煎熬。


    “當然!”苑苑的手指在晚秋的下頜處摩挲的幾下,臉上一抹笑意說道,“我這位朋友可是萬貫身家,我與他又是生死之交,所以你就放心吧!”


    駱啟霖看見了苑苑的挑眉暗示,隻能陪著她演戲,拱手施禮說道:“的確,朕……在下與央弟是生死之交,聽了他對晚秋的姑娘的情誼,倍受感動,決定資助晚秋姑娘贖身從良!”


    “公子大恩大德,晚秋無以為報,隻求來時結草銜環!不知公子尊姓大名?”晚秋欲下跪,卻被苑苑扶了起來。


    “哦,我這位朋友姓韓,單名一個隱字,你就叫他韓公子就可以了!”苑苑打圓場,駱啟霖尷尬一笑,卻在背後揪著苑苑將她向後拉,不讓她與晚秋挨得太近,卿卿我我的。


    “你讓朕來就是為了給一個風塵女子贖身?!”駱啟霖與苑苑耳語的質問道。


    “好戲在後麵,你著什麽急!”苑苑一笑。


    “是,朕……在下韓隱!”駱啟霖略顯尷尬一笑,按照苑苑交代他的,駱啟霖問道:“晚秋姑娘,聽央弟說,晚秋姑娘身世極其可憐?”


    “哎!”晚秋歎了口氣,顯然整個人都哀傷了不少,說道:“晚秋是入了青樓後取得,小女子本名姓萬,名卿如,本來出身富貴之家,萬家的祖上是做綢緞生意的,那一年金陵王初到封地,我爺爺因為德高望重,被委任為第一任督辦,專門督管紡織工廠內的工人勞作!”


    苑苑和駱啟霖都坐了下來,聽她細細的講道:“我爺爺是個良善的商人,本來這金陵的生意做得好好地,一直為織造府效勞,拿取朝廷的奉銀,向朝廷供奉綢緞,可後來事情就變了!”


    “如何就變了呢?”苑苑進一步問道。


    顯然剛才答應替晚秋贖身的事情讓她放鬆了警惕,為了讓兩位公子對她愈發的同情,晚秋繼續講道:“後來,為了賺錢,有不少人私自將貢品外賣,賺取私利,由此一來,就會不停地強迫紡織工人日夜不停的勞作,一來滿足朝廷的用度,二來為了織出更多的數量來私自買賣!”


    駱啟霖聽到這裏,‘刷’的一聲合上了扇子,臉上顯現出憤怒的說道:“這如意算盤打得真響!”


    “是啊!”晚秋臉上神情悲傷不已,“後來織造府的工人有所反抗,部院幾經鎮壓,最後鎮壓不住了,我爺爺良心過意不去,準備辭官不做,沒想到我爹爹卻是個貪婪之人,竟願意出任繼承爺爺的督辦!因為這樣,爺爺被爹爹氣的過世了!”


    “後來呢?”苑苑想聽最重要的部分,她觀察著駱啟霖的臉色,已經愈發的嚴肅,這就是大怒的表情。


    “後來他們想了一個喪心病狂的招數!”晚秋咬著牙說道,“織造府登記在冊的人負責紡織貢品,進獻給朝廷,額外負擔一小部分來外賣民用,賺取金銀,這樣一來工作量小了不止一點,登記在冊的織造府工人滿意了,可遭殃的卻是更多的人!”


    晚秋心中不忍,歎了口氣繼續說道:“一些犯人、窮苦人、被誘騙的人都被抓去做了紡織工人,就在絲蘿小鎮,那裏幾萬不在名冊的人日夜受看管的紡織,拿著極其低廉的工錢,織造府部院和金陵王勾結,任用販賣布匹綢緞的商人為督辦,為他們保守秘密,這些督辦為了買賣更多的紡織物,不停地壓榨這些人,當然他們賺的越多,就會上繳給織造府部院和金陵王更多的奉銀!”


    駱啟霖握緊了拳頭,心裏驚歎著好生聰明的合作,好生狠毒的辦法,一出暗度陳倉唱的真是不錯!


    “後來,父親因為貪心,交給上麵的奉銀少了,被查了出來,最後被除名,自此萬家敗落了!”晚秋冷笑了一聲,“是他的貪心害了葉家,也害了我,流落風塵,受盡了蹂躪!”


    晚秋怔愣的眼睛裏倏爾流下一滴淚,她恨了這麽多年,挺過了這麽多的困難,第一次哭,可能是覺得自己有望離開這裏了,所以她覺得解脫和欣喜。


    “晚秋姑娘,你說的可都是真話?”駱啟霖問道,他的語氣不再是方才的公子哥,而是帶著威儀。


    “句句屬實!”晚秋說道,“我有證據,是爺爺留下來的賬目,他臨死前留給我保命的,他恐怕是預料到爹爹的貪婪終究會害了萬家,可是後來我發現,在金陵沒人能鬥得過金陵王,所以我一直藏著賬本!”


    “可否能讓我一看?”


    駱啟霖的急切顯然讓晚秋再次防備起來,苑苑連忙打圓場說道:“我這個兄弟就是為人正直!”她拍了拍駱啟霖的肩膀,示意他冷靜,“一聽你的遭遇,便按捺不住了!”


    苑苑相信萬卿如的話是真的,她的遭遇附和自己調查的情況,全都對得上,其次苑苑從老鴇、龜公其他青樓女子那裏打聽過,這個萬卿如的確出身不錯,以她的容貌才情,落魄後不至於流落青樓賣身賣藝,但因為家中得罪了織造府部院和金陵王,所以沒有正經人家敢要她,也隻有燕子塢的老鴇花了銀錢將她買迴來,這些也都對得上。


    苑苑有辦法將萬卿如手裏的證據拿到,隻是皇上如何處理金陵王這是一個難題,今晚趁著皇上對這件案子的憤怒,將事情的原委告訴他。


    兩人並沒有在燕子塢逗留太長的時間,分別迴到了客棧,駱啟霖在氣頭上,心氣不順,一個人在黑屋子裏靜坐,苑苑點燃了一盞燭燈,罩上燈罩子,走進了他身邊,蹲下身來,仰望著駱啟霖說道:“我這裏還有一個故事講給你聽。”


    “也是有關這個案子的嗎?”駱啟霖雙臂抱胸的問道。


    “是,也不是!”苑苑將燭台放在地上,自己坐在駱啟霖的腳邊,雙手抱膝,暗暗地燭光裏,隻能看見她隱約的輪廓,卻是溫暖的顏色。


    苑苑的迴答並不清楚,可駱啟霖知道這個時候她不會隨便的非要給自己講故事,於是也起身盤腿坐在她身側,說道:“好,你慢慢講給朕聽!”他握住了苑苑的手,兩人相視一笑。


    華嶺又將聲音降了一度,近乎耳語的說道:“三日前,皇上將避暑山莊內的事情交給了劉牧和宋離,一個主管內事,一個主管外事,有任何的異動都要向皇上稟告,現在富美人懷有身孕的消息劉牧還不知道,所以皇上肯定也還不知道!”


    黃靜嘉心裏忐忑不安,父親曾經出任江寧織造府部院,皇上現在在金陵,兩者會不會有幹係,現在父親成了皇上在前朝革新的敵人,會不會此番前去金陵就是為了這件事情?


    隻可惜不管是劉牧還是宋離,幾乎沒有一個人是自己人,黃靜嘉眉頭緊鎖的出神,身邊的丫鬟華齡小心問道:“娘娘,那咱們的事情還繼續嗎?”


    “等等!”黃靜嘉歎了口氣說道,“再等等!富美人還未過三個月,所以不急!”


    “娘娘,您可要三思,雖然富美人和太後有意的隱瞞懷有身孕的事情,可是並不代表著劉牧不會知道,劉總管的眼線幾乎是遍布皇宮,這避暑山莊更是在他的掌控之中,所以猶豫之間,恐怕就已經走漏了風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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