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山之上,眼簾盡處,千裏煙波,連綿飄渺。一片蒼翠之色中,一座清幽簡樸而又不失雅致的小院隱約可見。

    離洛的視線停在窗外,剛下過雨,林子裏有一種青草與泥土混合的清新氣味,綠葉更顯滴翠,花香愈加泌人心扉,如此空靈的景色,確實醉人。轉頭,看著身旁安靜的女子,一貫波瀾不驚的眼裏閃過一絲溫暖的笑意:“悠兒,終日陪著為師,可是覺得煩悶了?”

    被喚作悠兒的女子抬頭,神色帶有幾分詫異,似是不解師父為何生出如此一問,卻仍是據實迴答。

    “師父,您深知悠兒,旦起剪草,暮至理花,偶有餘暇,寫字作畫,這樣簡單安靜的生活,本就是悠兒所向往的,又怎麽會覺得煩悶呢?”

    “你的秉性,為師自然知道,自兩年前在山下救你迴來,你便一直跟隨為師生活在這離山之巔,每天過著這些清苦日子,雖然,為師並不清楚你以前到底發生了什麽,但,你真的打算一直孤身守在山上,遠離塵世麽?”

    “師父,您可是嫌棄悠兒了?”柔柔的聲音,輕輕地遲疑著,清麗的臉容上,依舊是淡淡的表情,隻有那如水一樣的眼睛,隱含了幾分乞求的意味。

    離洛深深一歎。

    “傻丫頭,為師又怎麽會嫌棄你?如今,你的醫術已得我真傳,為師也沒有什麽再可以教你,你年紀尚輕,為師實在不忍你的一生就此空度,若你執意如此,隻怕為師將會負疚一生,你還是下山吧。”

    望著低頭不語的徒兒,離洛心中一陣憐惜,悠兒這個丫頭,溫柔善良,單純清淡,雖然在他的麵前會溫柔地笑,表情恬淡,一副就此幸福靜好的模樣。但,他又怎會不知,在夜闌人靜的時候,在細雨闌珊的時候,她憑欄凝望的憂愁模樣,以及,沉思往事時周圍彌漫的哀傷。

    以前在她的身上發生過什麽,她不說,他也從來不問。

    如果她若是真心遠離塵世,那麽他絕不會阻止,但如今的她,隻是想逃避現實而已。

    人的心中一旦有了結,便難以釋解,如果一直忽略逃避鬱悶在心,久而久之便會鬱積成疾,試問,他又怎麽忍心自己疼愛的徒兒心有千結而鬱積一生呢?

    “罷了,如若你真不願,為師也不再勉強。隻是想及為師一生醫術,傳授於你,卻也隻能就此隱於人世,再無半點造福世人之可能,不禁心生惋惜而已。此次之所以要你下山,一來是為了讓你見識見識外麵的世界,二來是想拜托你替為師辦一件事,既然你執意不肯,也就罷啦。”

    一絲慚愧陡然而生,蘇寄悠看著負手身後背對著她的師父,微微一頓,終於遲疑地開口,“師父,悠兒在外麵如果倦了,可以迴來嗎?”

    離洛轉過頭來,溫和的臉上,盡是慈愛寵溺的笑意。“當然,這是悠兒的家,悠兒什麽時候倦了,想家想師父了,就隨時可以迴來。”

    他的徒兒嗬,安靜,溫和,少言,看似閑淡的性子,卻是掩了滿腔的心事而強裝起來的外衣。在江湖行走幾十年,見盡人間風雨,她眉間眼裏長久揮之不去的一縷憂慮,試問又怎麽能逃過他的眼睛?他的徒兒,在他的眼裏,一直沉靜,內斂,聰明,如此年少單純的女子,該是受了怎樣的苦,以至於她寧願躲在深山陪著他這個糟老頭子孤老一生也不肯下山?

    不知情,並不代表不管。悠兒深得他心,更是他疼愛的徒兒,他又怎麽忍心將她禁錮?

    “悠兒,你向來質弱,所以為師也隻是傳了醫術而沒有傳授你武功,如今你一個女子孤身下山,也難免涉足於江湖,你空有一身醫術,並無半點武功防身,為師實在放心不下,所以,此趟下山,就由寶衣這丫頭陪著你吧,她雖是丫鬟,但自幼由為師撫養成人,為師的畢生絕學,她在旁亦觀得一二,以她的能力,江湖上一般的高手都不是她的對手,有她在身邊跟著你,為師也放心些。”

    “師父,寶衣一直隨侍您身側,若她跟悠兒離開了,又有誰來照顧師父?若師父真是擔心悠兒安危,那悠兒帶上雲染亦可。”

    “雲染這丫頭學藝未精,且心思不如寶衣一般細膩,若她跟著你,你叫為師如何放心?況且,此趟下山,為師希望你能夠找到你的師兄風弦,就說,為師有事叫他迴離山一趟。你師兄幾年未歸,而你與雲染入門尚晚,沒有寶衣,你又如何認得他?”

    蘇寄悠微微一愣,繼而淡淡地笑了笑,是啊,師父一生隻有兩個徒兒,那便是師兄和她,兩年前,她拜入師父門下,卻與這位所謂的師兄無緣相見,如此境況下,她又如何完成師父交托的任務呢?

    “謝謝師父。”蘇寄悠躬身一禮,師父對她而言,不僅僅是師,更可謂是父。師父救她奄奄一息之中,授她畢生醫術,給她一個安身的幽雅之所,如此恩情,她銘心感激。

    “悠兒”,離洛輕輕地歎了口氣,遲疑了半晌,終於緩緩開口,“雖然你不曾對我提起,但此次下山,如果需要,你且先迴家一趟,報個平安可好?”終於還是忍不住開了口,這丫頭,兩年以來,不曾提及家人,也不曾提起半點過往,總是一個人,清清冷冷的,看得他莫名地心疼。

    屋子一下靜了,離洛凝視她,輕輕地背轉身,艱難地吐出一句話,“為師隻是不想你一直孤單。”

    蘇寄悠安靜地站著,良久,終於仰起頭,清麗的臉容略見幾分憂傷,“我知道您的擔心,師父。隻是,除了師父,悠兒再沒有別的親人,除了離山,悠兒也再沒有別的家。若非要說有,那也太過遙遠,悠兒已是迴不去的了。”

    如荒唐一夢,那時,不過是眨眼的瞬間,便跨越了數千年的時光,落於另一個陌生的時代,試問,隔著望也望不到盡頭的距離,她又如何能夠迴得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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